第1053章 入魔
道宮之內，仍舊二人打坐、二人看書，彷彿外界的一切、都與這遺世獨立的小道觀無關一般。
“哎……”一聲輕嘆，綰綰一副惆悵愁腸的模樣放下了手中書籍，秀眉微蹙，面容哀婉。
“不錯。”景添將視線從書籍上移開，向綰綰看了一眼，微笑道：“境界又有提高。”
“道門也是真壞哩。”綰綰瞬間收起了臉上的悲天憫人之色，玩笑着開口說道：“生生把人家一個逍遙精靈，扭轉成了深閨怨婦一般。”
“調皮。”景添微微搖頭，繼續看書。
綰綰壞笑着咬了咬下脣，大眼睛微微亂轉，看到了裝石像的寧道奇和王遠知二人之後，話題再起。
“天尊，話說爲什麼道門這麼熱衷於打坐呢？”綰綰做出一副涉世未深的稚子模樣，好奇地問道：“天天這般靜坐，豈不太過浪費時間和人生？”
“無量……天尊。”寧道奇和王遠知二人睜眼，好笑地向綰綰看了一眼，兩者面露寵溺苦笑之色。
對視一眼，王遠知開口，向綰綰解釋道：“我等是在修行，你這丫頭，勿要總是拿我等老道消遣啦。”
“淺言概之吧。”景添想了想說道：“比如有人，矗立海邊，遠望而去，海面歸爲一線，此爲‘一’。”
“綰綰不明白哩。”綰綰眨眨大眼睛，向景添問道：“請天尊教授。”
“稟天尊。”祝玉妍向景添拱手道：“此女師妃暄，乃‘慈航靜齋’出色弟子，方纔在寇仲和徐子陵的帶領下叩啓宮門，求見天子。”
“嗯嗯！”綰綰繼續點頭。
“希望你好自爲之，勿要多做非分之想。”祝玉妍再次平淡地說了一句，而後側讓身軀。
“只、只見寺廟……未知資財……”師妃暄略微回神，仍顯茫然地回答。
綰綰‘哧哧’直笑。
“嗯嗯！只少不多。”綰綰在一旁添了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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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妃暄不以爲意，仍舊坦然和景添對視。
“那人的心魔、居然壓下去了。”寧道奇點點頭，又搖搖頭。
越往下看，師妃暄的面色便越是青白，很快額間現漢，白裙身軀顫抖。
“也就是說，那人將來再也無望突破了？”綰綰問道：“每次意境突破，都會令心魔再起，若不能戰勝，則化身爲魔；即便戰勝，也只能繼續壓制心中，無法消除魔念？”
景添放書轉首，寧道奇和王遠知二人同時睜眼，好奇而望。
“實爲可惜。”寧道奇點頭贊同：“那股慈悲之意，幾乎不下我等當年，如果突破，則世間又添一慈悲大宗師矣，如今……哎……”
靜怡一瞬，下一刻，師妃暄體內的真氣突然暴動起來，氣勢轟地升起，在道觀內部掀起了一陣氣浪。
師妃暄嘴脣蠕動，但半天也沒能吐出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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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萱多謝祝宗主領路。”師妃暄語音嚅嚅，向祝玉妍緩緩行了一個略顯嬌弱的江湖禮。
將近半時，綰綰陡然睜開雙眼，轉頭向道宮大門那邊看去。看清之後，當即便是一愣，低呼出聲：“是她！”
強忍着一直看完，師妃暄的雙眼已經失去了靈動，萬分茫然。
“在天尊座下不得調皮。”祝玉妍語氣柔和地訓斥了一聲，雖未回答，但也算是默認了。
可惜，綰綰心裡彷彿有‘喵☆喵’在撩撥抓撓，根本無法入靜……
“怎麼了？”綰綰開口詢問。
眼見綰綰也露出恍然神色之後，景添再次說道：“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歸化爲一。此乃道門核心。”
“娼婦害人。”寧道奇平息了憤怒的情緒，畢竟當初的仇怨，如今也算是都報了，因此心態平和之下，有些惋惜地說道：“好好一名天份弟子，終究是被那羣娼婦給毀了。”
“我懂了！”綰綰興奮歡呼：“天地乃二，又有‘一’爲人存之世間，所以，此乃三生萬物！”
數着指頭，綰綰篩選道：“洛陽城內，除了師尊之外，到達宗師境界的也沒有幾人。不過師尊勤於政事，而且功法被破，不可能有此突破；也不可能是安隆和榮風祥那兩個胖子，他們都快鑽錢眼兒裡去了……”
“嗤……”綰綰十分不屑，擡手捂嘴，將嗤笑聲收起。
“一可生萬物，那麼反過來說，萬物的本質，也終究是那個‘一’罷了！”綰綰興奮地繼續說個不停：“而所有這一切，都是道！”
“有人意境突破……卻心生魔障。”王遠知的雪白長眉微蹙，即好奇、又惋惜地看向皇宮大門的方向。
“妃萱……妃萱……”師妃暄無言以對，額前見汗的速度突然提高，皮膚幾無人色，身軀更劇顫抖。
“這個形象。”綰綰興趣十足地點頭。
說話間，祝玉妍帶人來到了道觀門口，立即向內行禮：“祝玉妍見過天尊，見過兩位宗師。”
“嗯，便是如此吧。”景添頷首笑道。
“師妃暄，拜見天尊仙人，拜見兩位宗師。”門口，師妃暄恭敬下拜，語氣淡然不卑，充斥着尊敬。
“猶未可知。”王遠知緩緩搖頭道：“或許再有機緣，還能消除魔障也不一定。”
就在這時，除了綰綰之外，其他三人同時一愣，又同時擡眼，向道觀外面看去。
“呵呵……靜心稍等吧。”景添話落，不再多說，拿起書本繼續觀看了起來。
“既然懂了，那還不趁着方纔的心境未散，趕緊打坐感悟天道？”景添笑着教訓。
師妃暄緩緩地搖了搖頭，絕美的面容之上出現了悲傷之色，語氣哀婉動聽地說道：“佛門或有污垢，累及天下僧佛，雖佛門有不查之罪，但無辜者無辜。妃萱此來，只盼天子恩典重查，放過無辜。”
“天地籠統，萬物自然，唯人獨立於外。而人若靜，同化於自然，則天地諸般奧妙、無有遮掩。”景添緩停了一下，繼續說道：“也謂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天地主動不吝，慷慨而補世間之‘不足又靜’者。”
“從一而分，則上有天空，下俯地面。”景添微笑道：“此爲一生二也。”
“哦？她便是那個師妃暄？”王遠知恍然。
“主動者之魂、散於靜者。”景添放下書籍，算是同樣解釋給王遠知和寧道奇聽。
以往二人對道家深言，都只能靠着自己去理解領悟。但被景添這麼形象地比喻之後，他們發現這個道理是如此的淺顯易懂，頓時令王遠知和寧道奇二人的心境、出現了難得的提升，故而二人欣喜不已。
“此言熟知者衆，但古來難以理解，釋意繁多。”綰綰微微偏頭，向景添問道：“天尊，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師兄認識？”王遠知好奇問道。
“祝宗主有禮。”寧道奇和王遠知回了一個道禮。
“怎麼了？怎麼了？”綰綰立即問道。
“此乃真實數據。”景添緩緩開口說道。
“什麼嘛，天尊您欺負人！”綰綰鬱悶地一扭身子，嘟着嘴抱怨。
擡手扔給師妃暄，待其接下後，景添說道：“你便仔細看看吧。”
綰綰露出深思神色，而王遠知和寧道奇則一副豁然開朗的神色，眼神恍然得悟。
“天子所刑，僅此絹冊之廟。”景添擡手指着絹冊說道：“未有記錄者不罪，財資乾涸者不罰。”
再度入魔……
向景添三人做了個鬼臉，綰綰扭着嬌軀擺正姿勢，雙手掐印，同樣開始打坐。
“難道是左遊仙那個假道士？”綰綰微楞地念叨，又快速搖頭否定：“更不可能，那個膽子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傢伙，怎麼可能突破。”
“可憐可嘆。”景添微微搖頭，擡手向身前的空氣一探，頓時齊肘消失。
師妃暄微微深吸口氣，擡腳邁步，款款緩緩地向着道觀門口走去。
“不必。”景添微微搖頭，眼神彷彿穿透了虛空，緩緩說道：“憑之任之，我們坐看結果便是。”
“是。”師妃暄恭順應聲，攤手打開了絹冊，剛看了第一份數據，便雙眉緊蹙在了一起。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景添神秘地一笑。
“是。”師妃暄起身，向眼神調侃的綰綰輕輕點頭，而後邁步走入道觀內部。
景添見此非但沒有憐憫放過，反而擡指向師妃暄的眉心遙遙一點。運用心靈之力，將中原百姓的悽苦，佛門的貪婪和骯髒，以及幾度蠱惑叛亂的實情，盡數投入了師妃暄的腦海當中。
“毀得好哩。”綰綰不嫌事兒大地笑道：“這師妃暄，可一直都是綰綰的死敵來着。”
王遠知同樣搖頭：“雖然壓下了心魔，但魔念根源未除，那人將來，仍舊隨時都會爆發。”
“此爲何來？”景添問道。
綰綰還沒有完全閉上雙眼，因此見到了景添三人的動作，不由好奇心起，將打坐之事扔到了一邊。
“慈航劍典的武意。”寧道奇淡聲說道。
“哼。”寧道奇卻面色略微不渝，鼻音輕哼一聲。
“嘻嘻……”綰綰嬌笑，拍着手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不仁乃仁。人若靜，則同受天地所補。原來一個打坐，居然還有這般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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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悟了！悟了！”王遠知大笑出聲，寧道奇也連連笑着撫須頷首。
“知道啦~”綰綰向景添探吐舌尖，而後擺正姿勢，微闔雙眼，就要入定。
“哼！”綰綰嬌哼一聲：“不說就不說，等下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哼！”
“讓她進來吧。”景添並未理會綰綰，而是向門口的祝玉妍說道。
宮門那邊，祝玉妍行走前頭，在她身後，一隊侍衛將一名絕色女子夾列中間，正向道觀走來。
再收手臂，手上已經抓了一份絹冊。
“是誰呢？”綰綰修爲不夠，因此無法感知那麼遠的距離，此刻一無所知之下，只好閒着沒事兒地做做猜測。
“爲什麼搖頭？”綰綰再問。
景添向綰綰瞥了一眼，而後對師妃暄說道：“你乃天下行走，經歷地方僧寺衆多，現在回想，這份記錄可有差異？”
“真是的，好是讓人好奇哩。”綰綰抱怨一句，忍不住向景添問道：“天尊天尊，哪人究竟是誰呀？”
仿若機械木偶地將絹冊合起，師妃暄緩緩擡眼，將毫無焦距的目光看向了景添。
說到這裡，綰綰擡頭向道觀外面看去，猜測着呢喃：“難道是新來洛陽的哪位宗師不成？”
“是。”祝玉妍微微躬身，而後退去兩步，站在有如遺世仙子般的師妃暄面前，語氣平淡地說道：“天尊慈悲，召你入內，你便進去吧。”
“宗門罪難，妃萱無助。只有皮肉之身，以祈天子慈悲，恩赦師尊同門。”師妃暄沒有隱瞞，如實說道。
“人家可是‘慈航靜齋’在當代的‘世間行走’呢。”綰綰戲謔地笑道。
“哈哈，綰綰知道了。”綰綰轉頭，向景添擠眉弄眼：“楊廣不敢收，又立即孝敬到天尊這裡來了呢。”
王遠知和寧道奇紛紛一笑，在綰綰那可憐兮兮的注視下，同時閉上了雙眼，開始了打坐。
放下手，景添問道：“那麼，現在你還覺得天子旨重了麼？”
“天尊。”王遠知心善，因此立即轉頭向景添請示：“是否讓弟子前去看看，或能助手一二。”
“原來是慈航靜齋的人。”王遠知明白了。
“進來吧。”景添開口說道。
“嘻嘻。”綰綰突然輕笑一聲，調皮地對祝玉妍說道：“師尊，這個師妃暄是不是和弟子當初的打算一樣，準備以身飼虎呀？”
“哦？”寧道奇突然發出一聲輕咦。
“這是誰人？意境如此慈悲，怎會又生心魔？”寧道奇同樣望着那個方向，蹙眉說道：“且這魔境非凡，如若抵抗無功，世間恐生極大魔頭。”
“你可知佛門罪重？”景添問。
“天地爲二，再添海線之一，此爲二生三也。”
“想不到卻是一名女娃。”王遠知驚訝地說道。
王遠知一愣，不過未做他想，點點頭之後按捺下來，繼續感知遠處的意境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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