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路,風塵滿途;
百年一覺修仙夢,但見累累白骨。
熱血煮酒,丹心鑄劍;
又踏青山去,誰識趙郎前度?
……
已是深秋,漫山紅遍。
山間羊腸小徑上,一個少年正信步而行。看其衣裝,粗布衣裳,草鞋一雙,活脫脫一個鄉下窮小子,身後揹負一柄事物,用青色的布條裹着,看上去,像是劍。
這片山脈,喚作“浮山”,算是南海地域的一座大山,不過此地靈脈渙散,難以凝聚,不宜當做宗派山門。
浮山高幽,盛產各種藥材,吸引不少人入山採藥,其中有普通的藥農,也有江湖幫派的人士,甚至修門中都有弟子前來。
少年正走着,前頭有足音起,很快下來兩人,一老一青年,他們揹負着竹簍,裝着些草藥,顯然是上山採藥的藥農。
迎面走來之際,那老藥農忽而停步,問道:“少年人,你是要上山?”
少年微笑回答:“是的。”
老藥農勸道:“天快要黑了,你快下去吧。”
少年問:“怎麼?我記得很多人採藥,都會在山上過夜的。”
老藥農嘆了口氣:“今時不同往日,現在這浮山可不安生……”說着,壓低了聲音:“山上,出了妖怪,一到晚上便會出來,吃人!”
說到“吃人”兩字,他臉色都有幾分發白。
少年似乎吃驚:“有妖怪?”
老藥農苦笑道:“我在此採藥幾十年了,騙你作甚,好在那妖怪只夜晚作祟,白天不見動靜,我們纔敢趁這時候上山,但只要到了黃昏,立刻得下去。”
少年問:“有妖怪,難道沒有修士來除妖降魔?”
老藥農一擺手:“別提了,前一陣子,來了兩個道士,自稱是白雲觀的弟子,要上山誅妖,結果第二天,他們的屍體就發現掛在樹上,被開膛破肚,臟腑全被掏吃一空,死得那叫一個悽慘……少年人,聽我一句勸,趕緊回頭。”
那少年若有所思,道了聲謝,卻仍然邁步前行。
老藥農欲言又止,最後只得一聲嘆息,該說的都說了,別人不聽勸,他也沒辦法。
他身邊的青年嘟嚷道:“爺爺,你管他作甚,沒見人身後揹負着劍器嘛?說不定是哪個門派的子弟。”
“那又如何?年紀輕輕的,能修煉到什麼本事,我是不忍心看他去送死。”
青年道:“那可不一定,早上上山的那撥人,不也是年輕得很。”
“所以說你不懂,那幾個可是南海劍派的,剛纔那少年,最多就是個散修。”
老藥農活了大半輩子,見多識廣,倒是知道不少。
青年聽着,眼中流露出憧憬的神色:“可惜我根骨不行,當年沒有被南海選上,入不得門;否則的話,現在也能仗劍高歌,逍遙自在了……”
老藥農聽着神色一陣黯然:“阿土,快下山吧,別說那些了……”
日落西山,照出半天紅霞。鳥雀鳴叫,成羣地飛回林中。
少年已經走到半山腰處,但見林子茂密,山草叢生,顯得頗爲荒野。
一隻狗突然出現在他身邊!
多時不見,這狗長大了些,渾身皮毛正常起來,只一對眼睛白多黑少,顯得呆滯,死氣沉沉的樣子。
“阿旺!”
少年蹲下來,伸手去摸了摸小狗的頭,眼眸掠過一抹複雜的情緒。隨後起身,繼續前行。
後面小狗亦步亦趨地跟隨着,彷彿一個特殊的影子。
天色一點點暗落,昏沉下來,有不知名的野獸發出嘶吼聲。
少年忽而站定,站到一塊岩石上,觀望四下的暮色。下面的山谷處,有氣息繚繞,看不分明。
“屈指一算,已是五十年,那株參,應該是成熟了吧……”
這少年,正是趙靈臺。他離開劍派,一路南下,要前往南海,路經浮山時,忽然想起一樁舊事。
數十年前,他曾到此遊歷,意外地在後山某地發現了一株七葉血蔘。
此藥不俗,用途極爲廣泛,是很多種丹藥的主藥。食之,能補血養氣,滋養經脈,延年益壽等。
顧名思義,七葉血蔘完全成熟的時候,會生長出七片葉子,而每生長出一片葉子,就得五十年光陰。
那時候趙靈臺見着,該藥已經長成了六片葉子。
其實這時候,是可以採掘了的。雖然沒有完全成熟,功效打了折扣,但畢竟是難得之藥,可遇不可求,再等五十年,變數不知多少。總不能在附近結廬而居,天天守着。
浮山盛產藥材,不過大都是些平常草藥,藥農採了,下山賣給藥鋪,以此生活。而比較高級的藥草,基本都生長在險峻兇惡之地,普通人等,只能望而興嘆。即使一些藥門弟子,修爲不夠的話,也不敢深入。
因爲那些地方,除了地形險惡之外,還有猛獸毒蟲出沒。
趙靈臺發現的這株七葉血蔘便長在一處斷崖絕壁上,頗爲隱蔽。當其時,他曾動了一採了之的心思,不過最後還是放棄了,空手離去。
因爲那時候,他並沒有用藥的需要;同時覺得此時下手,有些可惜了。
離去之後,隨着時日流逝,趙靈臺漸漸忘了此事。畢竟他是純粹劍修,醉心於劍,不是神丹教那樣的藥門中人,對於藥草之類,並無太多的涉獵興趣。
而今重遊舊地,便想起此事來,要登山看看,七葉血蔘還在不在。在的話,當然採掘拿走。他要替江上寒療傷,正要用到此藥;而如果已被別人採了,也不會頓足擂胸,懊惱生氣什麼的。
天地之間,寶物何其多也,不管誰,都無法完全佔有。一株七葉血蔘而已,並非浮山獨有。
而在山路上那老藥農所說的話,在趙靈臺看來,其實也是平常。偌大浮山,出現吃人妖獸並不奇怪,至於那兩個出身白雲觀,降妖不成,反受其害的弟子——說實話,他從未聽說過白雲觀的名頭,應該是近年冒出來的某個江湖勢力吧。那麼兩道士的實力如何,也就不用多說了。
趙靈臺沒有趕夜路的習慣,於是便想就近尋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不用多久,他聽到了潺潺水聲,應有山泉溪流,便循聲過去。
“什麼人?”
突然一聲暴喝,旁邊一棵樹上掠下一人,手執長劍,指住了趙靈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