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不傻。
再次見到白月公主的笑容,他已記起一切。
他活下來了。
在一場必死的戰鬥中,奇蹟般的活下來!
不過身爲平民,此刻已毫無價值的他,等待他的,是兔死狗烹。
所以他沒有被治療,而是直接丟入這沒有石棺的墓穴。
——一個平民,能和王公貴族葬在一起,已是三生修來的福分。
他的石牀邊,有着他的戰袍面具和武器,勉強算一個衣冠冢。
“呵~”
瑾瑜笑的自嘲。
他爲古蜀,可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可沒想到,死後卻連口棺材也沒有。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他保家衛國,又不是爲了得到愛戴。
沒有國,便沒有家。
他保家衛國,是爲了他的親人,爲了一同奮鬥的戰友。
也是爲了……
白月。
現在,白月好端端站在他的面前,他已然無憾。
不過,唯有一點,他還是沒想明白。
當時他清晰的記得,自己拼盡全力擊退第四波獸潮。
可那九天之上,召喚一切不幸的旋渦,卻從未消散過。
若無意外,第五波獸潮,應該會在半月內到來!
按照以往德性,古蜀應該會全力治療他,讓他爲古蜀繼續賣命纔是。
可現在直接將自己往墓室一丟,就不管了?
疑問在腦中盤旋,瑾瑜擡頭看向白月。
後者冰雪聰明,當然一眼看出瑾瑜的疑問。
她方纔還甜美的笑容,此刻已緩緩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絕望。
“怎麼了?”
瑾瑜已明白事情不好。
然而,白月卻沒回答,強行擠出歡笑:“瑾瑜將軍,忘了古蜀吧,陪我在這墓穴中終老,從此往後,不問世事。我知道,這是你此生的願望,同時也是我的願望。”
她緩緩走向瑾瑜,伸手,捧起瑾瑜的手,十指交纏。
瑾瑜的手,觸電般一抖。
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和月公主相對而立,十指交纏。
而眼前,白月的身子已湊了上來。
她進,他退。
等回過神時,瑾瑜已被逼至石牀。
身子一軟,已被白月壓上石牀。
瑾瑜的呼吸,也漸漸變得急促。
英雄難過美人關,即使強如瑾瑜,在紅粉佳人面前,也沒有絲毫抵抗力。
“不可以!”
瑾瑜忽的爆喝。
猛地將白月推開。
後者驚叫一聲,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瑾瑜連忙扶住她。
“怎麼了?難道你的願望,不是和我廝守?”
然而,瑾瑜卻是咬牙,背過臉,決然道:“沒有國,便沒有家!古蜀雖棄我如糞土,可我從未怨恨過,更何況,我的心中除了月公主,還有我的戰友,我的父母!我怎可棄他們於不顧?”
“哎~”白月搖頭嘆息,“你的答案,果然是這樣,一點也沒變。”
她淡淡轉身,恢復平日的端莊,彷彿早已猜到瑾瑜會如此。
“不,我只是……”
瑾瑜回頭,想解釋,但他的口卻被一根食指止住。
“你什麼也不用說,你在朝中所作所爲,大家都看在眼裡,我早已知道你的選擇。”
語畢,二人相對而視。
眼神相接的一瞬,他們已彼此理解。
瑾瑜看着白月的眼:“帶我離開墓穴,我要親眼看看,古蜀如今的模樣。”
“如你所願。”
白月也沒推辭,她知道,無論如何,這個眼神堅定的男人,都會守護好自己。
“不過,在此之前,你得做好準備。”
“準備?”
瑾瑜微愣。
不過看着白月認真的眼,他很快明白,墓穴之外,定有一場惡戰。
而且這一戰,前所未有的艱苦!
瑾瑜默默低頭,看着掌中染血的繃帶,靜靜無言。
下一瞬,他忽然動了!
一個跟頭騰起,如鴻雁掠過武器架,伸手超過長戟,穩穩落地時,竟已馬步開立,一個完美到極致的持戟之姿!
沒有一絲遲疑,長戟已揮舞如風。
他的動作輕盈靈動,卻不失力量,長戟劃過空氣,陣陣爆鳴應聲而起。
一邊,白月合着雙手放在小腹,靜靜看着瑾瑜的戟舞。
一瞬間,她彷彿又回到了兩人初見之時。
那時候,他便是這般在殿前戟舞,一開一合,都是無盡玄妙。
朝中大臣,無一不被這神妙戟舞震懾,讚不絕口。
就這樣,他成了古蜀的將軍。
……
一舞結束。
瑾瑜靜靜而立。
他微微喘着氣,身上單衣被一層汗水打溼。
不知是這戟舞神妙,還是瑾瑜體質特殊。
這一舞畢,他周身的傷口竟已好的七七八八!
他忽然解開掌上綁着的繃帶,露出一雙白皙的手掌,手掌上的傷口,竟是完全癒合!
更詭異的是。
一個終日練習戟舞,征戰沙場傷痕累累的男人,怎會有這樣一雙白皙的手掌?
他一身觸目驚心的傷痕,又去了哪兒?
不過,一旁的白月見到這詭異的一幕,卻沒那麼驚訝。
因爲當初在殿上,亦有人問過類似的問題。
而瑾瑜的答案卻很簡單。
“我心中無邪,掌中自然無垢。”
這句話,很少有人能理解。
絕大多數人,包括古蜀的王,都將瑾瑜異常的恢復力歸結於他特殊的體質。
但白月卻不這麼認爲。
她瞭解瑾瑜,尊重瑾瑜,不會因爲瑾瑜是平民,便會覺得他有所隱瞞。
所以她會認真揣摩瑾瑜的話,並堅信不疑!
“思無邪,身無垢!”這是瑾瑜的總結。
這和古蜀國的巫術,有異曲同工之妙!
巫師行法,歸根結底,是一個“心”字。
無論是符文陣法,還是諸多玄奇,歸根結底,都是爲了操控心靈的力量!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這話固然有勸人行善的意思。
可這句話真正的含義其實是:
擯棄凡心,坐地成神!
瑾瑜心思純淨,意志堅韌,或許他正是無邪之心,打開人神的枷鎖!
……
“一心不亂,水火不侵。”
瑾瑜口中喃喃,可他的雙眉,卻是緊蹙。
他心中無邪,所以掌中無垢?
或許是如此吧。
可一個手染鮮血的人,還什麼無垢?
他用的,其實是在無數生死關頭中悟出的逆天戟法。——十方無垢!
以戟舞行巫法,以壽元爲代價,強開七道人神枷鎖!
神無量,
所以水火不侵,刀劍不催!
可他是人,不是神。
以人之凡軀,行神之法,必然不得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