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懸掛的慘白燈籠，灑落了淡淡的白光。
樹下的石桌上，空寧蘸酒的手指，無聲的寫出了幾個小字。
【真是妖？】
空寧的詢問，讓張榮微微遲疑。
若是別人，張榮肯定不會回答。
不過空寧與他交情匪淺，他遲疑了一下，便開口笑道。
“說起來，十天前城裡發生了一起滅門慘案。”
“一戶住在城北的人家，共一家七口，全死了。我們接到消息趕過去時，看到那一家七口、無論老幼，腦袋全被割了下來、掛在家門口，跟燈籠似的。”
“據說就是沒按時上香，失了城隍爺的保佑，夜裡就被強人找上門來害了性命。”
張榮笑呵呵的說起這起案件，眼神暗示：“到現在，衙門都還沒找到兇手呢。”
“所以咱們河間府的城隍爺，還是很靈的。有他老人家庇佑着，是天大的福氣啊。”
雖然不敢明言，但張榮還是儘量提點了空寧，把能說的都說了。
空寧心中感激，笑着主動將話題岔開了，也聊起了山蘭縣裡的一樁陳年舊事。
就這樣，將此事徹底揭過。
這些話，也就張榮會跟他說。其他人畏懼那妖魔，絕不會敢空寧挑明。
與張榮聊了一會兒城中的趣事，討論了空寧接下來找個什麼營生好。兩人喝完了一壺酒，張榮便起身離開了。
城中險惡，就算是張榮這種武林高手，也在避免深夜落單。
空寧站在門口，目送着張榮離去的背影消失在街巷盡頭，這才關上了院門。
並將院門反鎖。
屋子裡，徐采薇已經呼呼睡着了。
空寧只是教她背《悟真經》，還未傳授任何修行之法。小女孩理論上來說，還未正式踏足修行之道，與凡人沒有兩樣。
但只是誦唸《悟真經》這種沒有修行功效的心經，小丫頭都能從天地之中汲取些許的仙靈之氣入體，天賦簡直強得可怖。
要是傳她修行之法，真不知會是何等可怕的光景。
空寧與婉兒對何時傳授采薇修行功法，意見明確。
必須要教會這小丫頭愛憎別離、人情世故，讓她明白事理，才能開始傳授修行。
先天魔靈本就是魔中至尊，雖然魔氣被褫奪，卻依舊偏向魔道。不教會她明事理，這懵懵懂懂的小丫頭修行又快，根基不穩，一旦心魔侵擾、百分百墮入魔道。
空寧與婉兒，可不想讓這麼好的一個苗子最終墮入魔道、毀了。
以采薇的天分，若是教育得當，未來必有橫壓一方妖魔的氣象。若是氣運足，甚至可能突破紫府境、成爲真正的世外真仙。
真到了那方境界，不說改寫天地秩序、驅逐四方妖魔。最起碼能夠護住一國一洲之地，讓億萬生靈免受妖魔奴役圈養。
毫不誇張的說，空寧此刻帶在身邊的，乃是這東境神洲的未來。
因此，他也得更加小心經營纔是。
幫熟睡中的小女孩輕輕蓋好被子，空寧走出屋子、來到小院之中。
他買下的這間院子，佔地頗大，比槐樹巷的家宅大多了。
院子的東南角，栽着一棵桃樹。
如今一張慘白的鬼燈懸掛在桃樹之上，將淡淡的白光映照樹下。
空寧則坐在樹下，默默的運轉吞靈魔功，不斷煉化體內駁雜的妖力。
腦海中，則思考着給城隍上香的事。
從張榮的話語中得知，那城隍廟裡的妖魔們，有某種手段能探知哪家不按時上香。
若是不按時上香，妖魔便會殺上門來滅其滿門。用這種酷烈的手段逼迫全城居民給它們上供香火。
如此手段，也不怪城裡家家畏之如鬼、城隍廟內日日香火鼎盛了。
而空寧想要在河間府久居，這每日給城隍供奉的香火便是繞不開的一道坎。若不上香，那城隍廟的妖魔們殺上門來，可就難打發了。
現在的空寧，暫時還不想跟那些妖魔打交道。
但若是每日按時給城隍上香，卻也不一定安全。
因爲那吞靈魔罐加了料的香火願力，絕對不是什麼良善之物。
這河間府城隍，看起來又是性情暴烈如火的那種。
若是每日早晚都受空寧三柱香……空寧擔心對方遭受不住折磨，會在城裡發瘋濫殺。
今晚它能一怒之下，衝去城外廝殺。
明晚，它也能點齊妖兵、在城中掀起腥風血雨，只爲找出暗處“害它”的空寧。
桃樹下，空寧皺眉苦想、卻想不出一個結果。
主要是他不清楚那香火祭祀是怎麼判定的。
如果空寧喊其他人來給城隍上香、不知是否過關。若是可以，那倒是簡單得多。
隨便給鄰居丟給幻術，讓他每日上香供奉的時候，順便多燒三炷香就好了。
想到這裡，空寧不由得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長身而起。
城隍的這三炷香，是他此時難以繞過的坎。
而此時城隍帶妖兵妖將出城火併，城隍廟內正是空虛。
是去探虛實的好機會。
他也必須去探這個虛實。
又留下兩盞鬼燈在院子裡保護采薇，空寧直接自院子中消失、往不遠的城隍廟而去。
通明巷與城隍廟相隔不遠，過一條河，穿過兩條街，便能看到夜幕下燈火通明的城隍廟。
雖然河間府沒有宵禁，但夜裡的街巷上卻見不到多少人影。
從裡到外都亮着燈燭的城隍廟，更是空蕩得近乎詭異。
站在城隍廟外的空寧，沒有貿然靠近這空蕩的城隍廟。
雖然此時的城隍廟內，應該不剩什麼妖兵妖將留守了，但還是穩妥行事爲妙。
他站在陰影中等了一刻鐘左右，才見到城隍廟內有一道人影走動。
那人身披法衣，黑壯肥胖，看裝扮應該是廟中管香火的，正在掃地。只是空寧法眼一開，卻看出這乃是一隻剛化爲人形的小妖。
心念一動，夢貘的天賦神通、鏡花水月的幻術直接施展。
月光下，那扛着掃把的小妖微微一怔，隨後便表情平靜的朝着空寧這邊走來。
最後，兩人站在河邊的樹蔭下，空寧聽到那小妖恭敬的向他講述了城隍祭祀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