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桃花洞天桃花潭周圍已經圍滿了人,畢竟那位謫仙人的風采哪怕經歷了歷史車輪的碾壓,歲月的刀削斧鑿,但是仍舊在史書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那狂放不羈的風采,那氣吞山河的豪情,那面對失意拿詩就酒的浪漫無不令人心嚮往之。

“桃花潭,桃花潭”有人喃喃道,“此地肯定是桃花洞天的最終之地,謫仙人所留肯定在這裡。”

“各位,在下先走一步。”一人大喊一聲,不管水面還在不停激增的漣漪,腳步輕輕一跺便飛到桃花潭的正上方,自漣漪激盪處入水。

“不好,抓緊,不能再等了,不能被他人搶先,我們抓緊。”

看有一人飛身入潭,其他人也全然不管不顧了,一個接一個的開始撲入水潭,每個人都想獲得那位謫仙人所留,無論那位留下的是傳說中的“仙”,“劍”二字,還是那位餘興所致留下的“月”,“酒”二字,亦或是那位姿興狂放留下那個“狂”字。隨便得到這幾個字當中任何一個字的認可或者臨幸,能將他們納入體內便會立馬成爲力壓一方的絕頂高手,隨便一字便是直通盡頭的通天大道,只需沿着所得的字沿習孕養下去便可步步晉升毫無門檻瓶頸。

“立軍叔,他們怎麼一個個的穿着衣服就跳入水潭啊?穿着衣服就下去洗澡。”秦凡向身旁的秦立軍問道。

“可能是因爲他們太熱了吧。”秦立軍回道。

“秦大人,您這人稱‘冷麪閻羅’的宣撫使,現在也會說笑話了呀,”韓悝搖着紙扇走到秦立軍的身旁。

“哪位?不熟,一邊去。”秦立軍冷聲回道。

“在下,韓家韓悝,見過秦大人。”韓悝雙手作揖道,“這謫仙人所留,秦大人難道就不想奪得?不感興趣?”

“原來是韓家韓公子,不勞費心,韓公子何不抓緊去爭一爭那機緣。”

“這兩位小兄弟是何人啊,能勞秦大人親自帶着遊歷,”韓悝說着從懷中掏出兩枚小方印遞給秦凡和長青,“這是我入洞天后隨手弄得一些小玩意兒,我一見兩位小兄弟便覺投緣,此物就送給兩位。兩位可別嫌棄啊。”

“小凡,長青,韓公子好意你們就收下吧,韓家老祖和三哥,曹老大人相交莫逆,這韓悝雖說長得娘們兒兮兮的,金石功夫也算是行家。”秦立軍見兩個小童不知接還是不接於是說道。

兩個小童也是雙手接過揣進懷裡,雙手作揖謝到。

韓悝聽到秦立軍說自己娘們兒兮兮滿臉無奈,也是向着兩個小童作揖還禮。想到自己面如冠玉,脣紅齒白,相貌更是英俊瀟灑,就是如此的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結果私下裡沒少被叫做娘娘腔,只是敢像秦立軍這種當着自己面這麼說的還真沒幾個,現在還敢當着自己面這麼說的不是那種腦子長滿肌肉的愣頭青,就是那種出孃胎時羊水入腦沒排乾淨的二貨。

“收好,不佔你這個便宜。”秦立軍說罷便將手裡之物拋向韓悝。

韓悝接過一看,“居然是龍膽石。秦大人,這本來就是給小朋友的見面禮,您說說您,怎麼還這麼客氣。按理說我是不該收的,但是我不收那就是不給您面子啊,我失禮事小,不給您面子事大。”韓悝立馬滿臉堆笑趕緊將手裡的龍膽石揣進懷裡,剛剛被秦立軍稱爲娘們兒兮兮的怨氣立馬煙消雲散。

“立軍,準備退出洞天。”秦立軍正打算趕走韓悝,耳邊響起了秦景行的聲音。

“韓公子趕緊去爭奪機緣吧,我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告辭。”秦立軍說道,“小凡,長青我們走吧。”說罷便帶着秦凡和長青向來時的路走去。

韓悝看着一行三人離去的背影,搖着紙扇,緊蹙着眉頭。

“恭叔,你說這秦立軍,不出意外應該是最早到這的,身邊帶着的兩個孩子,按他剛纔的話應該是景行先生的兒子,還有曹老頭身邊的小童。我們之前又碰到搬山巨猿暴動,十有八九跟他們有關係。秦家和景行先生的微妙關係,秦家也只能讓從小和景行先生一起長大的秦立軍來這,到底是什麼原因能放棄這份機緣呢?”韓悝搖着紙扇自顧自的嘀咕着,恭叔在一旁也未接話。

“並且剛剛他一直在岸邊觀察,突然決定要離開,走的時候又這麼倉促。”

“恭叔,我們也趕緊離開這兒,我感覺有大事要發生。”韓悝急忙道。

“公子,那這桃花潭?”

“不管了,機緣再大得有命享才行,這次的事肯定不小,連秦立軍都沒有資格參與,我們快撤。”說罷便收起紙扇向秦立軍離開的路追去。

“少爺,我們出洞天了,應該沒事了。”剛剛脫離桃花洞天,被韓悝稱爲恭叔的老者說到。

“呼~應該沒啥問題了。”韓悝長舒了一口氣,剛緩過神來,便被眼前的一目驚呆了,“發生了什麼事?”

只見原本他們進入的破舊不堪的小小的山神廟,如今變得威嚴壯闊,裡面原本模糊不清破損嚴重的石制山神像此刻也變成了一座金光閃閃,高大雄壯,面露威嚴的金身神像,那恢宏的氣勢讓人忍不住就要頂禮膜拜。環顧四周,彷彿身處仙境,山體被祥雲籠罩,原本“土坡”大小的東山,此刻卻是直插雲霄,此處山峰此處廟宇彷彿不是立於大地,而是立於雲層,浮於空中。

“秦景行,上次你倒行逆施,吾等三方已經做出退讓,你如此執迷不悟,當真以爲我等鎮壓不了你嗎?”一個充滿怒火粗壯渾厚的聲音響徹天地。

“阿彌陀佛,孔尚,難道你也要和秦景行一起與我等爲敵嗎?”虛空中又響起一道威嚴的聲音。

“你們可別胡說八道,我就一小小的地方山神,哪敢牽扯到你們這些大人爭鬥當中,你們這動輒移山填海的,如果我不放開金身撤掉封印光是你們的餘波就把我這小山神廟給剷平了。”

“孔尚,你莫要自誤。”一個聲音尖銳如金石摩擦的聲音響起。

“秦景行受老師教導,懂得吾輩讀書人當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秦景行的聲音充滿着高昂的情緒,一往無前的氣勢,以及生死置之度外的決絕。

伴隨着秦景行吟唱完橫渠四句,四句篆書寫就的文字便現於空中,分定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圍繞着一幅鋪開了的山水畫卷。

“秦景行,既然你如此的不知悔改,便讓本尊來拔出你的三魂,受無邊業火炙烤。”一隻漆黑的無邊巨手自空中探下,狠狠得抓向秦景行。

秦景行左手虛握拉響身後然後緩緩向前推去,便見漆黑的巨手不滿裂縫隨即消散。

天空雲海翻涌,威嚴嗓音響起:“秦景行,你身爲儒家門生,對此地生出惻隱之心,情有可原,若此時退去,我等可放你一條生路。”

“與這書呆子廢什麼話,我看他讀書讀傻了,我等三方在此地幾千年的謀劃,豈容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腐儒來壞我等好事。”雲海被一隻巨大的金色手掌破開,狠狠得向下壓去。

秦景行盤坐虛空,背後現出一尊巨大法相,法相向上擡手與那金色手掌狠狠得撞在一起,雲海翻滾,狂風怒卷,震得巨大法相白衣陣陣。

“秦景行,你當是願意爲此地千百螻蟻捨得你百年修爲,萬年大道嗎?明明可立教稱祖,卻要自己毀於一旦嘛!”雲上雷聲滾滾,出現一尊巨大法相,法相身着道士長袍,盤坐與雲層之上。

“你們三方因此地位處極東,紫氣東來,氣運翻滾,日出東方,生機勃發,因生之本源匯聚致此地不穩,你等便強行剝離此地,以地底酆都爲基礎,凝鍊小輪迴,又挪移無數平凡生靈至此,以貪、嗔、癡、愛、惡、欲來圈養他們,讓他們受永恆輪迴之苦,稍有不慎便魂飛魄散,妄想……”

“秦景行,你大膽,如此悖逆大道,我便斬你於此地。”一聲巨吼生生得壓過了秦景行的聲音,只見空中出現三道痕跡,一道白痕,一道黑痕,一道紅痕,三把飛劍遠方飛至,於空中凝聚,狠狠斬於秦景行法相之上。法相晃動雪白大袖之上出現了三道劍痕。秦景行的衣服上也出現了三道劍痕。

與此同時,橫渠四句圍繞着鋪開的山水畫卷緩緩得向地面靠去。

“立軍叔,那是父親嗎?發生了什麼事情?”秦凡拉着秦立軍的手問道。

“你父親在做一件驚天動地,驚世駭俗的事,”秦立軍頓了一下,“也是一件一往無前無法回頭的事。”

那天晚上三哥和自己聊了很多,自己也知道了很多,秦立軍看了看身邊的秦凡,三哥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秦凡了,世間安得雙全法,只能有所取捨。

秦景行的法相背東向西,面朝小鎮,自是要將一切災厄擋於身後,空中飛劍再度凝結,此時已有一十二把飛劍呈轉輪懸於法相頭頂,法相下方一口雷池緩緩成型,雷池內,紫色的閃電,紅色閃電,白色的閃電,青色的閃電相互交織不停碰撞,相互激盪起的漣漪好似浪花翻涌。

轟隆一聲劍輪和雷池一上一下向法相夾去,氣流翻涌,劍光縱橫,電閃雷鳴,激發起一陣強烈的白光讓人什麼也看不清。金光散去,法相殘破不堪,搖搖欲墜。

山上出現一女子,溫婉含蓄,一步一步走到秦景行的身邊,握起秦景行的手,“景行,我來陪你。”

“瀾清,苦了你了。”秦景行兩鬢斑白,嘴角也有鮮血流出。來人正是秦景行的妻子,秦凡的母親李瀾清,只是不知一個普通的婦人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我不苦,就是苦小凡……”李瀾清拭去秦景行嘴角的鮮血道。

“小凡小凡,望他平平凡凡,可這世道要想平平凡凡談何容易。”秦景行拍了拍李瀾清的手道,“相信立軍。”

秦景行臨空一指,一個“封”字憑空出現,然後劃破虛空落於秦凡頭上,迅速沒於頭頂,而秦凡也直接昏睡過去。

“立軍,小凡就交給你了。”秦立軍的耳邊響起秦景行虛弱的聲音。

“三哥,現在收手還來得及啊!”此時的秦立軍抱着昏睡的秦凡向着天空喊到,秦立軍沒有等來秦景行的迴應,只聽見只看見四個響徹天地的四個大字。

“捨身取義!”

四個大字遮天蔽日,分列橫渠四句,鎮壓東西南北,圍繞着中間的山水畫卷緩緩落於地面,隱去行跡。此地徹底與天地融爲一體,破絕一切神通奧義,打碎一切虛設輪迴,此時此地生靈於虛空中好似聽到鎖鏈崩斷的聲音,仿若大夢先覺,今日方知我是我。

曹老頭出現在秦立軍的身邊,看了眼在秦立軍懷中睡着的秦凡,“唉~”嘆了一聲,隨即牽起小童長青的手腳底泛起雲霧消失不見。

白衣山神孔尚出現在山神廟前,“唉~”也嘆了一口氣,長袖一揮,在桃花洞天內的人橫七豎八得昏迷在小鎮的街上。而他則是一步一步走進山神廟,身影與金色神像相合,爭做東山緩緩變小,落出雲層,變回之前的大小。山神廟雲霧流轉變回之前破舊不堪的樣子,唯有山神廟內的山神像不似之前的破損不堪,而是現在的金光流轉溢彩。

“立軍。”一聲溫潤醇厚的聲音在秦立軍的身後響起,秦立軍抱着秦凡迅速轉身,一位身穿青衫腳踏布鞋的儒士,手裡牽着一位衣着樸素溫婉大方的女子。兩人上前伸手摸了摸秦凡的頭,深深得看了還在熟睡中的兒子。青衫儒士拍拍了秦立軍的肩膀,拉起婦人向東走去,兩人身影自腳下開始如飄雪,似飛沙逐漸消散,婦人看着儒士,儒士看着天下,婦人笑得溫潤深情,儒士笑得快意至極。

此後東山之下,小鎮之外多了一塊巨石立於路旁,上書: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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