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們永遠不會知道,什麼時候會噩夢纏身。
當噩夢找上來的時候,也總會覺得,這場夢永遠不會有結束。
陳愛蓉不敢再照鏡子。她感到有一根弦捆綁着自己的身體,要她擡起頭來,逼着她面對這一切,當她想要掙脫的時候,那弦就勒住她的脖子,深深地嵌進肉裡,勒得她血肉模糊。
她看到鏡子裡上演着那個夜晚,浴室裡照得很亮很亮的燈,燈光照進她的眼睛裡。她看見頭頂上那個人模糊的臉,耳邊環繞的是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她張大着嘴,卻發不出聲音。
她知道家裡沒人,所以這個人才敢如此囂張。
她並沒有感受到這個男人在她身體裡的抽動,也沒有感受到他壓在她身上的重量。她的腦子一片空白,空白得就像當時照進她眼裡的燈光一樣。
她本來準備要洗澡,然後這個男人就出現了。他把她推進浴室,威脅她不許吭聲。浴室的地板如同鏡子一般映出這一系列人類最原始的動作。
從此以後,她開始害怕很亮的燈光,害怕光滑如鏡的平面,當然,也害怕真正的鏡子。每次她看到自己的身影被某個物體映出,就會看到那裡面像電影一樣上演着那天晚上的一幕幕動作。她幾乎每晚不得安睡。
噩夢纏上了她,並且似乎永遠不會結束。
現在那個男人死了。她有些恍惚,不知道當初的一切是否真的發生,還是自己在做夢。
領偵回到現場,她需要再找一些蛛絲馬跡。現場沒有第三人到過的痕跡,但是喝多指紋又被人擦掉了。如果真是當時在場照顧石國寧的人犯案,照理說他們應該製造一些第三人入侵的證據纔對。但是他們沒有這樣做。而目前看來沒有證據表面是這三個人中有犯人,只是在周溯游的提醒下,有了這樣的猜測罷了。
她在現場轉了又轉,還是一無所獲。地上的水跡早已乾涸,雪白的牆壁上浮現出點點斑駁,雜亂無章。領偵再次俯下身仔細翻看檢查了病牀上的牀單和被子,希望找到一絲遺漏的東西,比如衣物纖維,頭髮……但她依舊一無所獲。她檢查了地面,希望找到一點不屬於醫院的東西,比如泥土,某種植物的葉子或種子……
突然,她注意到了牀頭的小櫃子。在它的側面有一小片黑色的東西。她用手輕輕碰了碰那片東西,然後拿出一個小刀,刮下了一點,小心收起來。
雖然看起來無關緊要,但領偵還是希望這個東西能派上點用場。她在病房裡來回踱步,希再能找到點什麼。
一陣飯菜的香氣從窗口飄進來。領偵突然想起,當她第二次回到病房的時候,還是聞到一陣陣臭味,但那味道似乎有點不太對頭,不像是從石國寧身上傳來的,倒像是從窗口傳來的。
領偵趕緊繞到病房外面的牀下面,在牆角仔細尋找着什麼。
“這個女子,你在這裡找什麼?這個房子警察不讓靠近的。”領偵在牆角,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領偵猛然回頭,發覺是清潔大媽。
“阿姨,我就是警察,我來查案的。”領偵解釋道。
“唉,我昨前天才看到一個女人在這裡,朝裡面不知道在看什麼。”
大媽唸叨了一句。
“哦?看到一個女人在這裡?”領偵問大媽。
“是啊。大半夜的,一個穿得挺時髦的女子在這裡站着,站了一會兒就走了。”
“什麼時候的事?”領偵連忙問。
“晚上差不多九點多的樣子,我搞完清潔,跟她們打了兩圈牌,發覺自己東西落下了,就回來拿,路過這裡看見的。我還納悶她在那裡幹什麼,結果她抱着一團東西又走了。”
一個女人在這裡,而且是石國寧死亡的時候!
她似乎有了頭緒。但疑問還有很多,比如,爲什麼醫院的護士說石國寧是已經輸了兩瓶藥的;比如,地上的水跡爲什麼是滴落的,而不是一下子倒下去的,兇手怎麼做到的……
她到護士的值班室門口張望,看着護士們的工作。值班室的大木桌上擺放着一個個塑料袋,裡面裝着藥瓶和處方單。
一個護士出去了,她手上拿着一瓶藥。過了一會兒,那個護士又回來了,她手上拿着一個空瓶。她把瓶子放進一個塑料袋裡,看了看處方單。
領偵離開了醫院,她一邊走路一邊回憶剛纔那個護士的動作。
滿瓶子出去——空瓶子回來……
天空燒的火紅,難得的好天氣,氣溫有點高。路邊一個挑菜的小販,正用一個蓋上敲了很多小孔的塑料瓶,給自己的菜淋水,保持菜葉的鮮嫩。
領偵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常常把礦泉水瓶上用釘子打上小孔,用來澆花。
石家三姐弟的家離政府大樓很近,都在一個安靜的小區裡。政府獨有的大片而充滿人工意味的綠化帶對這一帶居民區的影響顯然很深刻,小區修了很多附庸風雅的亭臺樓閣,都帶着濃厚的雕琢感,彷彿一個塗脂抹粉的女人,雖然精緻,但是很不真實。
聽領偵講了她和周溯游的推測之後,林傑決定到這裡來調查調查,他需要清楚石家人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十年前的那個案子,林傑也有所耳聞。既然石國寧是這樣的一個人,必定樹敵頗多,對他懷恨在心的人也不會少。那麼,他跟家人會有什麼樣的過節呢?
“石國寧?他死了好啊。他老是帶一羣狐朋狗友進來,把小區搞得烏煙瘴氣的,常常吵得大家晚上睡不着覺啊。”
“他們家三個人好像不常往來,我沒怎麼看到他們串門啊,或者一起進出什麼的。石國寧沒有女朋友,但是他常常帶不三不四的女人回來……影響太壞了,我都怕小孩子看到。”
“他大姐倒是個好人,就是有點太縱容弟弟了。每次鄰居對石國寧有不滿,第二天她就會出來給大家賠不是……”
“他們家二哥二嫂很恩愛。他二哥在政府工作,但是很少出去跟人家鬼混的,應酬完了肯定回家,而且從來沒聽到他們兩口子吵架。他二嫂是個很老實的女人,逆來順受的,兩口子都很低調,不惹事……”
“我倒是覺得石國寧他二嫂,神經兮兮的。”小區裡一個居民這樣說。
“哦?怎麼個神經法?”林傑趕緊問。
“我常常在這裡遛狗,就常常看見她。她啊。走個路都畏畏縮縮的,像只老鼠……現在的老鼠過街都大搖大擺了。我總覺得她很怪。有一次她在樓下碰見了石國寧,她嚇得大叫了一聲,把我也嚇了一跳。”
“這樣?”林傑帶着疑惑記下了這條信息。
看來石國寧跟他二嫂果然有瓜葛。
領偵在辦公室裡,她的面前擺放着現場帶回來的證據,有很多照片,還有一堆藥瓶,和一張寫着藥物種類的處方單,上面有陳愛蓉,石國安和醫生的指紋。她在等那一小片黑色的鑑定結果。
她盯着那堆藥瓶出了神。
“沒有接受治療的話兩到四個小時就會死,也就是說最遲從八點開始,石國寧就沒有接受到藥物治療了。針孔的傷口太小,一旦拔出就會馬上粘連,要在同一個地方扎進兩針應該很難……是她!她關閉了控制輸液速度的齒輪,讓藥水無法流進石國寧的身體!”領偵突然有了結論。
“可是,藥水怎麼解釋呢?這兩個瓶子明明是空的……如果用那種方法的話,瓶子裡的藥怎麼處理?”領偵再次卡住了。
鑑定室的小袁走了進來。她手上拿着一張鑑定報告。領偵從椅子上站起來迎接她。
“結果出來了?”她伸出手去接小袁遞過來的那張紙。
“是啊。你刮回來的那一小塊黑色的東西,是一種聚合物。這種聚合物一般用作透明膠的黏着劑。”
“透明膠?誰會在那種地方用透明膠?”
“這我就不知道了。”小袁聳聳肩,轉身離去。
“祝你早日破案。”小袁走到門口的時候,側過頭說。
領偵道了聲謝,她把報告放在桌上,敲着頭。
“透明膠……”她念叨着,眼睛繼續盯着那些藥瓶。突然,她注意到一個地方,她掏出了手機打給周溯游。
“喂。”周溯游接了電話。
“溯游,你們醫院的醫生,對給病人輸的藥物的處理上,有沒有什麼特別的習慣?”領偵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