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陽的話讓房間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李翰祥面色嚴肅,帶着些許冷峻。
史寬覷着他的表情,生怕兩人談崩了,說道:“朝陽同志,這個電影劇本,它還是要以導演爲主的。好劇本都是改出來的,不改怎麼能行呢?”
林朝陽面色如常的說道:“我不是說不能改,而是不能大改。要改也行,要是工作量太大了,我改不了。”
林朝陽提出不能大改劇本是因爲上次吃了謝靳的虧,他寫好了《牧馬人》的劇本,結果被謝靳以改劇本爲名拉着當了半個月的牛馬。
實際上他的文學劇本基本沒什麼改動,全都是配合謝靳搞分鏡頭劇本。
這次他學聰明瞭,改劇本可以,但必須適度,不能浪費他太多時間和精力,要不然這錢他賺的虧得慌!
有時間還不如多寫點呢!
史寬敏銳的抓住了林朝陽話中的重點,詢問道:“你是說,你不想在修改劇本上耗費太多精力對吧?”
林朝陽微微頷首,“沒錯。”
得到這個答案,史寬心下一鬆,他瞥了一眼李翰祥的表情,對方臉上的嚴肅也消融了不少。
史寬玩笑道:“李導僱您當編劇,改劇本是您的份內事,您總不會想把劇本寫完了就扔給李導吧?”
林朝陽笑了笑,“劇本創作階段我當然會跟李導溝通,我說的是定稿之後的修改。”
聽着林朝陽的話,史寬看向李翰祥,用眼神徵求他的意見。
這會兒李翰祥的臉色已經輕鬆了下來,說道:“好,這個我可以答應你。另一個問題呢?”
“另一個問題就簡單了,稿費怎麼算?”
林朝陽的問題讓史寬一愣,李翰祥倒是沒有驚訝,他給邵氏打工,早已習慣了高度商業化的交流。
但還沒等他開口,史寬便說道:“稿費這方面會按照文化部和製片廠的規定來,分文不差。”
林朝陽搖搖頭,問道:“李導拍這部電影,拿多少片酬?”
李翰祥聞言又是一愣,然後聽明白了林朝陽的潛臺詞。
史寬問道:“朝陽同志,你的意思是……”
“李導的電影雖然是合拍片,但大家既然都是電影的參與者,那麼付出的努力和薪資應該是在一條水平線上的。稿費多少沒關係,但絕對不能搞差別待遇。”
林朝陽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後世李翰祥在拍攝《垂簾聽政》和《火燒圓明園》時,就曾因爲劇組待遇問題出過事。
當時劇組人員裡既有香江人和內地人,雙方不僅薪酬不一樣,連生活待遇都不一樣。
到最後是主演劉曉慶在片場大鬧了一回,纔算是給內地工作人員們爭取到了一點待遇。
可即便如此,雙方的薪酬差距依然是巨大的。
世上事,不患寡而患不均。
聽着林朝陽的話,史寬有些不快,“朝陽同志,李導和我們合拍公司給的稿酬標準是按照文化部定的最高標準來的。李導他們來自香江,薪酬自然是按照香江標準來的。”
林朝陽臉色沉靜的說道:“別人的事我管不着,我可以不寫這個劇本,但不能接受這種差別待遇。”
“這……”
史寬見林朝陽態度如此堅決,心中雖然不快,但也知道李翰祥是希望讓林朝陽來執筆劇本的,他將目光看向李翰祥。
面對着林朝陽擲地有聲的態度,李翰祥一直在沉吟着。
對他來說,按照香江或者內地的標準給林朝陽薪酬其實並無差別,反正花的都是投資人的錢。
他之所以一直不說話是不想一下子答應林朝陽,眼前這個年輕人才華是有的,可傲氣更重。
不拿捏拿捏他,以後不好溝通。
見李翰祥面色陰沉,也不說話,林朝陽以爲他是因爲自己的條件而感到不快,看起來是不準備答應的樣子。
於是乎,林朝陽站起了身,“我的想法也跟二位說清楚了。今天見面也是緣分,我看就先這樣吧,以後有什麼想法再溝通。”
他說完不等李翰祥和史寬的反應直接向房門口走去,留下兩人風中凌亂。
不是,你說完你的條件還不許我們考慮考慮了?
李翰祥着實是沒想到林朝陽一言不合就要開溜,這脾氣也太急了。
他終於開了口,“林先生,請留步!”
見李翰祥說話了,史寬起身,快步將林朝陽拉了回來,笑着說道:“稿費的事可以慢慢商量嘛,事情都沒有談完呢。彆着急走,中午我請伱吃飯。”
史寬的話既是給了林朝陽一個臺階,也是給了李翰祥一個臺階。
他本想拿捏拿捏林朝陽,沒想到年輕根本不講武德,一言不合就掀桌子。
反正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錢,李翰祥心中有了決定,說道:“林先生,你要的薪酬標準我可以答應你。只要你的劇本能讓我滿意,我可以給你三萬港元的稿費。”
聽見李翰祥的話,林朝陽臉上的表情鬆弛了下來,露出笑容。
現在港元不值錢,人民幣兌港元匯率大概在1:3.3左右,李翰祥所說的三萬港元換算成人民幣的話,大概就是九千多塊錢。
這個數字可比國內製片廠給的稿費高多了,他給謝靳寫《牧馬人》纔給了兩千塊錢稿費。
而且林朝陽還知道,香江電影向來不重視編劇,直到八十年代中後期,一部名編的劇本也就值個五六萬港元。
李翰祥給他開出的這個價格,可以說是誠意十足。
“李導,我們來談談劇本吧。”林朝陽滿臉和煦的說道。
有了錢,一切都好說。
李翰祥拍過不少歷史片,對清史尤其瞭解,有着極其紮實的史學基礎。
之前他想拍《茶館》、拍《末代皇帝》,其實都是因爲內心有着一股情結在,那就是對於清末民初的那段喪權辱國的歷史的一股強烈的憤怒。
“我要系統的、深刻的反應出滿清晚期政治上的腐敗、當權者的昏庸,把那段慘痛的歷史真實的反映在大銀幕上。”
說到最後,李翰祥總結道。
林朝陽消化着他的想法,過了好一會兒,問道:“那從慈禧這個人物入手怎麼樣?”
“慈禧?”李翰祥眼前一亮,“我之前也有這個念頭,我們想到一塊了。”
李翰祥的語氣迫不及待,林朝陽卻說道:“我回去先寫個劇本提綱,回頭請您過目。”
“大約什麼時間能寫出來?”李翰祥追問。
“應該很快,這事很急嗎?”
李翰祥說道:“過兩個月我要去濠江見何先生,跟他敲定投資的事,劇本必須在這兩個月之內完成,能行嗎?”
林朝陽胸有成竹的點點頭,“問題不大。”
他的自信讓李翰祥很高興,但又有些擔憂,“真能拿出來?”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寫《天下第一樓》的劇本只用了一個月時間。”
李翰祥並不瞭解《天下第一樓》劇本誕生的內情,聽說劇本只用了一個月時間,他忍不住驚詫道:“一個月?”
他的驚詫並不奇怪,不管是電影劇本還是話劇劇本,字數都比同等體量的少了很多,但其信息含量卻一點也不少。
這就要求劇本的內容必須是精煉再精煉的,一部劇本寫出來可能花不了多長時間,但改個三五稿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一來二去,耗費的時間絲毫不比寫一部長篇來的短。
《天下第一樓》這樣成熟、精巧的劇本,如果真的只花了一個月時間就創作完成,證明林朝陽在戲劇創作方面無疑是有着強大的實力和天賦的。
有了這種實力保證,李翰祥放下了心,溫言道:“那劇本的事,我就交給你了。”
從燕京飯店回到家裡,已經是晚上八點多的事了。
除了上午聊了些雜事,下午和晚上林朝陽和李翰祥一直在討論劇本的問題。
到了家,陶玉書問他吃飯了沒有,林朝陽說吃過了,然後跟她說起了給李翰祥寫劇本的事。
李翰祥的名字在如今的內地並不算廣爲人知,但陶玉書之前看了不少內參片,對李翰祥的名字並不陌生。
林朝陽前段時間纔給謝靳寫完劇本,現在又要給李翰祥寫劇本,陶玉書問道:“你不會以後轉行當編劇吧?”
“賺點外快而已,你知道我寫這部劇本給多少稿費嗎?”林朝陽跟她賣起了關子。
陶玉書很配合他,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泛着朦朦的疑問和好奇,勾得林朝陽心裡癢癢的。
他伸了個手指頭,“三萬塊!”
“三萬塊?”陶玉書驚呼一聲,俏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香江人也太有錢了,這不夠你寫十幾部長篇了?”
十幾部?
林朝陽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他剛纔沒說幣種。
“是港元。”他補充道。
“港元?那是不是更值錢?”
這年頭老百姓沒人關心匯率,陶玉書也不清楚港元和人民幣之間的匯率關係。
“沒有。人民幣更值錢一點,一塊錢頂三塊三港元。”
陶玉書心裡默算了一下,那就是九千多人民幣。
剛纔她聽到“三萬塊”這個數字時內心高興歸高興,但忍不住會生出一股忐忑之感,因爲這個數字已經超過了如今大部分普通老百姓的認知。
等她自己默算完,發現是九千多塊錢,她反而安下了心。
“九千多塊錢,那也夠多的了。咱們這房子才一萬出頭,你一部劇本竟然賺到了買房子的錢!”
陶玉書情不自禁的投入林朝陽的懷裡,“朝陽,你可真棒!”
感受着懷中的溫香軟玉和女人的崇拜,林朝陽心猿意馬。
“我還有更棒的!”他的一隻手不老實的遊走於婀娜的曲線上。
陶玉書的呼吸急促,眼神迷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