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微服私訪上

不久之後, 樂薇便聽到了衛氏再次侍寢的消息。又過了幾天,聽聞內務府的太監秦三因爲剋扣衛常在的分例而被已經正位中宮的鈕祜祿氏杖責三十大板,於是人們漸漸意識到, 鍾粹宮衛常在東山再起了, 不再是從前那個任他們隨意揉搓的失寵宮人了。衛琳兒的日子, 逐漸好過起來, 也終於覺得前途有了那麼一線光明, 一點指望。而這一切的突然得來,她也心如明鏡,必定是惠妃暗中相助的結果。雖然她無法明白已經無寵的惠妃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 可是她更清楚自己不能探究這一切,最好連想也不要去想這裡面的內情, 她只需要珍惜眼前的一切, 感恩給她這一切的惠妃便好。

樂薇在自己宮中, 看宮女們繡花。芝蘭忽然來回報,說鍾粹宮的衛常在送了東西來。樂薇便命打開, 卻是一枚木瓜。樂薇一愣,隨即想起“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琚”的句子來,頓時明白過來衛琳兒是在跟她表示不會忘了她的恩惠,將來必定報答的意思。淡淡一笑吩咐芝蘭:“把它切了拌了□□盛上, 我一會吃。”

芝蘭便咕噥着去切木瓜:“這衛常在可真小氣, 哪有送一枚木瓜當謝禮的?虧主子那麼幫她!”樂薇頭疼的搖頭, 這丫頭, 玄燁可真斷準了她的, 以前悶嘴葫蘆似的,現在跟個碎嘴老太婆一樣!

剛吃了木瓜, 李德全就來了,乾清宮裡,唯一知道內情的便是李德全。其它人縱然知道侍寢的嬪妃偶爾在寢殿坐冷板凳,卻也不知道皇上究竟是去了哪裡。而空擔了名頭的侍寢嬪妃回頭自然也不肯對任何人說自己侍寢卻連皇上的面也不曾見着,那可不丟臉到家了?後宮的人最愛面子,更何況風吹草動也會引起格局變動,誰也不願讓人小瞧了去,因此乾清宮侍寢皇帝常常消失的秘密竟也從無一人知曉。這一切,當然都早在玄燁意料之中,否則,他又怎能安心在翊坤宮中與自己心愛的人歡度時光?

“皇上吩咐惠妃娘娘換上便裝,到乾清宮候旨。”李德全恭謹傳達着玄燁的旨意。“便裝?”樂薇一時沒反應過來。“皇上說,出宮走走,帶上娘娘一起去。”李德全解釋道。“微服私訪?”樂薇眼前一亮,康熙微服私訪記,以前可都是看電視裡演的,誰曾想今時今日她竟然要陪着玄燁去私訪了呢?激動萬分,樂薇忙道:“我很快就好,你先回去吧。”

箱子裡留着幾套原來在明珠府上穿的,芝蘭在樂薇的催促下一件件翻了出來,排了一排。樂薇皺着眉,終究是太過講究官宦家的味道太重了些,忽然想起當時她自己買的那兩身衣服,那套漢裝她還沒穿過呢。一聲令下,忙得芝蘭帶着貼身的四個宮女把所有箱籠都翻遍了,總算把那套壓箱底的衣服找了出來。因壓的久了有些皺,便又現趕着熨。

樂薇催了無數遍,好容易把衣服收拾好了,穿上身,梳了個漢人小媳婦的穿雲髻,簪上帶着一溜薔薇色流蘇的鳳頭釵,配上兩顆粉珍珠的耳釘,明眸香腮,頓時變成了個明媚動人的小家碧玉。

一溜煙似的避着人趕到乾清宮,玄燁也早已換了衣服。一身藏青色的寧綢常服,外罩銀鼠貂皮的褂子,戴一頂鑲祖母綠的珊瑚珠帽子,手裡卻揣着狐狸毛的暖手套。忽然見得一個漢裝女子進了宮門,大剌剌的連禮也不行,只盯着自己看,便知是樂薇,因定睛看着,不由眼前一亮:“從未見過你穿漢服,穿起來卻別有一番韻味,倒有些江南女子的溫婉嫵媚。”樂薇微微一笑,故意轉了個身秀一下。突然凝目在玄燁手上的暖手套上,她好像忽視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是大冬天啊,她這麼走出去,想要被凍死是不是!

傻眼了,玄燁笑了:“盡知道臭美了吧——還好我倒是替你預備着。”忍住笑,玄燁轉頭對李德全道:“剛彌羅國進貢的那孔雀毛的披肩可收起來了?”李德全道:“剛送進宮來,怕還沒來得及收進庫裡。”玄燁點頭道:“你去取一件來,讓內務府記一下,就說朕賞人了。”李德全領命而去,不多時,就取了回來。

這是件斗篷式的披肩,五彩斑斕中夾着若隱若現的金線,別緻中透着華貴,樂薇一見就十分喜歡,忙披在了肩上,玄燁也頗爲滿意:“這披肩配你這身漢裝倒是剛好。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李德全,去看看孫威他們準備好了沒,若是好了就出發吧。”

一行人從西華門出了紫禁城,卻沒有在京城裡停留,直接趕着馬車往直隸方向而去。樂薇問道:“咱們這是去哪兒啊?”玄燁瞥了樂薇一眼:“山東直隸一帶遭了雪災,我想親自去看一眼。”樂薇心裡一沉,腦海裡不由聯想出餓殍遍野,饑民遍地的畫面,氣氛頓時有些沉重。樂薇便想岔開這個話題,免得玄燁一路上心情陰霾。“你這樣走了,戰事不要緊嗎?”樂薇問道。玄燁淡淡道:“無妨。”“可前些日子似乎聽說察哈爾那邊也有叛亂,吳三桂又聯絡了陝西王輔臣?你當真不擔心?”樂薇有些驚訝於玄燁對這場戰爭的態度。

玄燁換了個姿勢,慵懶的道:“我重視,卻不擔心。”看着一臉錯愕的樂薇,淡淡道:“我在你那裡看摺子,多多少少,你也曾看過一些。十有八九,那些摺子都是關於三藩叛亂的。可你從來沒上過心,連多看兩眼的興趣也沒有——所以我便知道這場戰事最後的結果必然是好的。”忽然輕輕一笑:“因此這場仗,我打得可真是淡定。小薇,有你在這裡給我定心丸吃,可真是好。”

樂薇目瞪口呆:這什麼跟什麼啊!莫非她要是不穿過來,這場仗會有不同結果?但轉念一想,其實也沒什麼不同,就算沒有她這顆定心丸,玄燁的軍事策劃和既定方針也不會變,畢竟他定下的策略是基於戰情的現實和雙方兵力的部署,這些方針並未受她的影響,只不過因爲她無意中給的暗示,讓玄燁的心理更輕鬆了一些而已。想通此節,樂薇吁了口氣,她可不想,自己無意就影響了歷史。

瞟了一眼玄燁,樂薇悻悻的道:“你有時是不是可以不那麼聰明一點點啊,弄得我覺得自己像是透明瞭似的,什麼都被你看得透透的!”玄燁敲了一下她的額頭:“是你自己跟個沒算計的大頭蝦似的!有時候真覺得你惹惱了太皇太后倒是因禍得福,弄得後宮中人都不敢沾你,否則以你這個心性,可不知道要惹出些什麼事來。小薇啊,我總不能隨時到哪裡都能帶着你的,要是我不在宮裡,你出了什麼事情,誰來護着你?有時候,我還真是怕!”樂薇倒是無所謂的一笑:“怕什麼呢?反正我是隻打不死的小強!”

於是一路說說笑笑,氣氛還算輕鬆。到出了京畿,就進入了直隸境內,漸漸路上便見着了衣衫襤褸的災民,或三或五,你攙我扶的,沿途討飯。玄燁的表情開始變得凝重,樂薇也再提不起說笑的興致。生於二十一世紀溫飽問題早已解決的中國,她何曾見過眼前這樣的慘狀。

一路行至直隸將近山東地面,這裡有個陵水鎮,據奏報的情況,是遭災最重的地方。大雪毀了田裡的莊稼不說,鎮裡的房屋幾乎都已垮塌,老百姓流離失所,沒有躲避風雪的房子,也沒有可以抵禦嚴寒的冬衣,地裡更沒有能果腹充飢的糧食,唯有頂風冒雪的走出去逃難要飯,而那些老幼體弱者,走不出這大雪封山的小鎮,就只有在鎮上苦熬,活着的人吃死了的人,甚或易子相食者,也不在少數,真真是慘不忍睹。

樂薇從馬車上探出去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一個瘦骨嶙峋的小孩瞪着一雙銅鈴似的大眼餓狠狠的盯着大人們在雪地裡架起的鍋裡煮着的一截骨肉,只掃了那翻騰的白骨一眼,樂薇登時五內翻騰,趴在馬車上就嘔了起來,她何曾見過,連想也不敢想過,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在吃人!還是這般大的一個孩子!而看那鍋裡煮着的手掌大小,也只是一個未長成的孩子啊!

玄燁也強壓着胃裡翻騰的嘔意,輕輕拍着樂薇。他的心裡,更多的是驚和痛,他震驚,災區的情況,比奏摺上所奏,嚴苛了十倍不止!他心痛,他的子民,在他的腳下,天子近畿,竟然承受着人吃人這樣的人間悲劇。蒼天啊,難道我玄燁有何失德之處,要讓你如此懲罰我的黎民?

樂薇好容易止住了嘔,斷斷續續的道:“芝蘭,快把我們車上的吃的都拿出去,叫他們,別吃那個……”說着又忍不住,捂着嘴再一次大嘔,可是胃裡早已空了,只是嘔出一些黃水而已。

玄燁跳下了車,揹負着雙手,一言不發地踏着雪地往前行去。扮作跟班的御前侍衛們忙左右不離的跟上,當然馬車邊仍然留有護衛樂薇等人的侍衛。

芝蘭拿下車的乾糧等吃食,一瞬間就被搶了個空,災民這樣多,這點子東西無異於杯水車薪。樂薇便將隨身帶的散碎銀子也讓芝蘭都舍了,強忍了噁心,也下了馬車,幾步追上玄燁,擔憂的看着他緊抿的雙脣,默默的跟在身側。

飢腸轆轆的老百姓看着玄燁一行人衣飾華貴,氣度不凡,便知來的不是尋常人,遠遠避着。也有那餓的實在受不了的,看着他們的眼神便透出些兇狠,彷彿隨時要撲上來強搶豪奪一般,孫威等人眼看着聚集跟在他們身後的災民越來越多,越來越蠢蠢欲動,不由得十分緊張。

“少爺,咱們人少,災民們餓昏了頭,只怕作出什麼危害少爺和少奶奶的事來,還是趕緊回吧。”孫威瞅了個空子,向玄燁進言道。

玄燁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身後跟着的大羣災民,狠狠地踢了一腳地上的雪堆:“他們本都是老實的莊稼人,安分守己的良民,不過圖三餐溫飽而已。奈何天災人禍,朝廷若及時賑濟,何至於此!這都是官逼民反啊!可見奏章誤事!”看了一眼孫威,越說越快:“我要不是親自來看一眼,還不知被他們糊弄到什麼時候,大約反旗高舉,他們還在紫禁城裡等着唱天下昇平,康熙盛世呢!”

樂薇看了眼玄燁頭上高高繃起的青筋,知道他此時憤怒已到了極限,眼看着周圍的災民將他們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住了,樂薇暗自憂心,遞個眼色給孫威,輕輕拉了玄燁道:“玄燁,災民們熬不住了,得趕快放糧賑災,咱們得趕緊回京纔是。”

玄燁強壓了怒氣,看了一眼樂薇:“你說的對,立即回京,調集糧食賑濟!孫威,咱們回去吧!”

“喳!”孫威答應着,卻只是神情警惕的看着四周,領着侍衛們牢牢的將玄燁和樂薇護住,卻不動身。玄燁這才注意到四周的情況,災民們看着他們如同餓狼見着了羊羣一般的眼神,令他竟然也不寒而慄。

“主子,情況不妙。等會奴才等殺出一條路,護住主子和娘娘先走。無論如何,一定不讓主子受損分毫。”孫威雙眼血紅的道。使了個眼色給麾下的連虎、胡爾泰,就要衝進災民中去。

“慢着!”玄燁擡手止住了他們:“災民們何罪?他們只是餓極了罷了!”伸手撥開護在他身邊的侍衛,玄燁長身玉立,朗聲對人羣說道:“各位父老,各位鄉親,大家聽我一言。”他雖是便裝,但自小身在高位的雍容氣質掩也掩不住,這時振臂一呼,頓時有中懾人心魄般的魔力,令羣情涌動的災民安靜了下來。

“天降大雪,毀了咱們的莊稼、家園,這是天災!朝廷已經知道了這裡的情況,不日必定撥糧賑災!大家再堅持一兩天,我在這裡跟各位保證,朝廷救濟的糧食必定到達!”玄燁堅定的語氣帶着一種毋容置疑的鏗鏘,災民羣衆安靜了一會兒,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起來。

不一會兒,人羣中就響起了幾聲尖銳的聲音:“他是誰啊?咱們憑什麼相信他?朝廷?朝廷在忙着跟西邊打仗呢,哪裡顧的上我們!咱們遭災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廢墟里土地裡雪底下能刨來扒來的咱都吃光了,也沒見着朝廷一顆救災的糧食!朝廷?我呸!大傢伙聽我說,咱們把他們幾個扒了,這身衣服穿戴,至少夠換咱幾天的口糧!”

“對!對!把他們扒了!”一人挑頭,衆人都亂了,災民一窩蜂的就要衝上來。孫威急紅了眼,將玄燁往中間一護,大吼道:“誰敢上前!”一時間,聲威凜凜,宛如天神下凡,登時震住了衆人。

“上啊——怕什麼,咱們這麼多人,怕他們幾個!”那個挑頭的扯着嗓子一吼,衆人又都涌了上來。

玄燁鐵青了臉,眼前的情況不妙,就憑孫威幾人,顯然是擋不住這麼多瘋狂的災民的。側頭看了一眼孫威,低聲道:“通知官府,搬救兵!”

孫威幡然醒悟,叫過連虎吩咐幾句,瞅着衆人中一個人羣稍稀疏的空檔,低吼道:“走!”連虎一個縱躍,如大鵬展翅一般,落在人羣之中,災民們畢竟只是烏合之衆,一時也沒反應過來這個人爲什麼突然往外衝,他們也只是意在中間圍着的玄燁等人,因此連虎殺入人羣中,連續砍倒幾人後,也倒沒有遇到多大阻力,就殺出了包圍圈,飛一般的往最近的縣城搬救兵去了。

4.遇見12.等待105.納蘭容容的消息54.南苑75.胤禛29.死不了90.契約42.出宮2.玉佩19.身份83.活佛87.收徒87.收徒95.有孕69.一念85.真心11.片段4.遇見106.皇子們39.誤會72.太皇太后94.騎馬88.又是惠妃17.因果4.遇見89.拜師78.主子93.木蘭35.紅妝25.面具95.有孕72.太皇太后11.片段57.求婚28.要找的人107.蝴蝶泉邊29.死不了56.圍獵108.還陽76.孩子來了57.求婚8.早戀30.帝后1.相遇105.納蘭容容的消息83.活佛47.交友14.秀女(下)51.御賜招牌78.主子92.日常33.明珠13.秀女28.要找的人86.西藏95.有孕23.晉封10.招魂(下)53.出行82.自殺27.試探2.玉佩97.木蘭秋荻31.賄賂43.相府110.回到北京104.天賜的命運62.驚險102.再見葛爾丹(中)25.面具86.西藏55.閱兵22.小元子90.契約86.西藏18.蘭薇14.秀女(下)109.閻王天賜91.復生89.拜師44.容若89.拜師71.寧靜61.撤牌83.活佛32.京城78.主子32.京城96.明珠的結局77.行宮58.入宮52.春意濃84.遊魂57.求婚73.移宮110.回到北京94.騎馬39.誤會62.驚險6.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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