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種新奇的緊迫感裡,赫斯塔飛快吃掉了碗裡的所有東西,回房間提起已經收拾好的揹包。這情景讓赫斯塔驟然回憶起從前出任務的景象,一切迅即直接,她們非常默契,沒有在任何一個環節耽誤功夫。
從兩人都揹着包衝出玄關的時候開始,丁雨晴開始發笑。她帶着赫斯塔進入電梯,兩人各自沉默地佔着電梯的一個角,等電梯門再開時,丁雨晴拉起赫斯塔的左袖,又一次開始奔跑起來。
赫斯塔不緊不慢地跟在丁雨晴身後,看着她在奔跑中再度笑出聲。兩人跑了大約三十米,丁雨晴氣喘吁吁地停下,她回過頭,見赫斯塔一臉平靜地站在自己身後,不免有些詫異,“……你,你都不累?”
“你也得多鍛鍊。”赫斯塔回答,“這纔多遠。”
“你着急去學校嗎?”
赫斯塔看了眼時間——現在才七點二十,離上課還有七十分鐘,時間非常充裕。
“我不急,”赫斯塔回答,“但你們不是早上八點上課嗎,你現在過去應該剛好不遲到——”
“哪裡,我現在已經遲到了!”丁雨晴快活地回答,“我們遲到是從七點半的早讀算起的!”
“那你——”
“走吧!”丁雨晴再次抓起赫斯塔的袖子,“我請你喝杯咖啡!”
……
兩人一路穿街過巷,赫斯塔隱約感到大方向還是在往工業大學的方向走,只是她們穿過的街巷始終與主街道隔着一排樓房。
最後,兩人停在一處半掩了門的咖啡館門口,這裡的室內因爲沒有開燈而有些昏暗,大部分椅子都還倒打在桌面上,只有一個服務員站在吧檯外邊擦着檯面,在她身後不遠,一個留着長髮的年輕男人神情激動地說着什麼。
在赫斯塔推門而入的瞬間,男人語氣急切:“我必須再見卡嘉夫人一面——”
“啊,有客人。”服務員打斷了對話,她衝着丁雨晴笑了笑,這才轉頭對男人道,“你走吧。”
然而男人並沒有挪動腳步,他悲慼的神情似乎表明他仍在醞釀着什麼,服務員搶在他開口之前發出了一字一頓的警示:“我們今天已經要開始營業了,你確定,你還要繼續在這兒待着嗎?”
年輕男人頓時羞憤交加,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抱歉。”男人用顫抖的聲音丟下一句道別,“總之……告訴她我來過。”
他失魂落魄地跑出餐廳,差點和赫斯塔撞個滿懷。
“那個人是誰?”丁雨晴問道,“我好像沒見過這張臉。”
“那也不用記。”服務員把手裡的布巾丟回回收簍,“這個太纏人了,卡嘉不會喜歡的。”
“是嗎?”丁雨晴試圖回望那人的背影,“但我感覺,他長得好像還挺好看……?”
“沒可能,至少這幾個禮拜都不會再有他什麼事。”
“你就這麼肯定?”
“對,”服務員帶着丁雨晴與赫斯塔走到一張桌旁,壓低了聲音,彷彿在說一句咒語:“……他的舌根拉傷了。”
還不等丁雨晴作出反應,服務生已經直起腰,恢復了她的正常姿態。
“喝點什麼?”
丁雨晴笑了起來,“兩杯黑咖啡。”
服務員離開後,赫斯塔打量着這裡的裝潢,她在進門時就注意到這家店沒有招牌,只有吧檯右側深藍色的壁紙上有一行手寫的白色文字。牆紙和牆面並不算貼合,由此,赫斯塔認出牆紙之下還有另一行淺淺的印子,但她一時看不清是什麼。
“這家咖啡館是今年春天新開的。”丁雨晴笑着道,“以前這裡是個酒吧,叫‘用嫵之地’。” “現在呢?”赫斯塔凝視着藍色壁紙上的文字,“那是店名嗎?”
“對,”丁雨晴點頭,“‘如果我們停止假裝’。”
“……這是店名?”
“對。”
“你不說我都想不到這是個喝咖啡的地方。”
“但這個名字很好,”丁雨晴說道,“我第一次路過的時候就進來了,就是因爲這個名字——我一看到它,就覺得,我所有的問題都在這句話裡了。”
丁雨晴也望向牆面,很快,她深吸一口氣,回過頭重新看着赫斯塔,“上大學好玩嗎?和中學比,你感覺有什麼不同?”
“我不太清楚。”赫斯塔回答,“我沒在普通的學校裡待過。”
“那你有想過畢業以後去做什麼嗎?”
“現在想這些還太遠,因爲——”
“不遠的。”丁雨晴兩手撐着臉,“人長大就是一個瞬間的事,你現在覺得什麼都遠,等你反應過來,你就要開始找工作了。”
“……那可能,還是會回部隊吧。”
“你還能回得去嗎?”
“回得去吧,”赫斯塔回答,“我們那邊一直很缺人。”
服務員在這時端上兩杯咖啡,丁雨晴的那一杯除了咖啡什麼都沒有,而赫斯塔手邊的小碟上還額外配着一支糖包和一塊小餅乾。赫斯塔感到對方的目光在自己的頭髮上停留了很久——但這種事進入十四區以後實在司空見慣,她索性佯作沒有覺察。
“你呢。”赫斯塔撕開餅乾的包裝紙,“你以後想做什麼?”
丁雨晴飲了半口咖啡,目光卻始終沒有從赫斯塔身上移開,“部隊……是個讓你有熱情的地方?”
“算是,那邊的生活我也更熟悉。”赫斯塔答道,“你以後想做什麼?”
“……說真的,我也不知道。”丁雨晴靠在椅子上,“我就是沒有答案,所以想來聽聽別人的想法——比如你的。”
“現在沒有喜歡做的事嗎?”
“很多,但都沒什麼價值。”
赫斯塔擡起頭,“價值?”
“賺不到錢啊,”丁雨晴的手指在桌面輕點,彷彿在打着一段並不連續的節奏,“你不會有這方面的焦慮嗎?”
“我不太缺錢。”
丁雨晴輕笑了一聲,又很快欣羨地看向眼前人,“……有時候我也希望自己是一個低慾望的人。”
“你需要錢做什麼?”
“不做什麼,我就是需要錢,”丁雨晴輕聲道,“我需要很多錢……很多、很多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