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謀戴着一幅眼鏡,長得比較墩實。平時上班,劉達成和他只不過是點頭之交。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還是儘量少交點沒用的人。畢竟他還沒有和軍統站的莫正朝取得聯繫,一旦被誤抓,什麼老底都被弄出來,反倒會弄巧成拙。
樑謀的工作證是真實的,態度也很謙卑,看上去就是一個知識分子。排長看了一下他的證件,內心有那麼一絲惴惴的不安,卻又不能肯定。最後他還是把目光轉向了下一個老師。
然而,樑謀內心的想法,卻被劉達成捕捉得清清楚楚。他清晰地感受到,樑謀如釋重負的內心。就像是一塊巨石悄然落地。細讀樑謀的內心,劉達成發現此人是日本特高課武漢特務處的特工,雖然早來半年,最近卻奉上級之命,附帶有監視劉達成和川島秀子的任務!
他的上級會是誰呢?劉達成想到這,感覺後背脊陣陣涼意。別看影佐禎昭表面頗具親和力,內心從來就沒有相信過其他人。包括川島秀子。任何派出來執行任務的人,在影佐禎昭開始佈局的時候就已經謀劃好了,互相制肘,便於他發現問題。假如有人被捕,他往往能及時掌握動態。
折騰了半天,國軍終於走了。那個不知名的排長帶着一幫士兵離開,川島秀子和劉達成長長地籲口長氣。
川島秀子輕捂胸口,叫道:“真是嚇死我了。”
“你嚇什麼,不是有我嗎?”
“我的胳脯被人看了,難道你不心疼嗎?”
川島秀子嗔怒道,惹得劉達成哈哈大笑。她明顯是在賣萌。像她這樣一個女魔頭,老特工,不知道見過多少生死。
“心疼,怎麼不心疼呢?一個土包子似的大兵,竟然敢看我老婆的手臂,這不在找死嗎?我真想掐死他。”
“看你說的,一聽就是假話。”
川島秀子坐到梳妝檯前,對着鏡子補了一下妝。從表面上看,她顯得鎮定自如,沒有一絲一毫的慌張感。事實上,她也是香汗淋漓。就算有劉達成的背景存在,死亡的可能性較低,一旦被抓,接下來的很多任務都沒辦法完成。最壞的結局就是打道回府。
川島秀子一邊補着妝,一說問道:“達成,你還沒有和那邊取得聯繫嗎?”
“”我還沒有出去啊。這荒山野嶺的,離鎮上有些距離,離市區就更遠,正逐磨着交通工具的問題。明天我們去一趟市區,看能不能弄一輛自行車。要是有了自行車,對於我們的身份比較符合,也方便於工作。”
“行,這個主意思我贊成。”
劉達成和川島秀子都沒有意料到的是,爲什麼上級會把他們的潛伏地點安排在石川中學。這裡屬於市郊區,距離中心城區遠,交通更是不方便。安全係數的確會高很多,但同時也給工作帶來了難度。
第二天,兩個人走路到集鎮,向一家修理鋪買了一輛二手的自行車,然後由劉達成騎車,載着川島秀子來到市區。長沙市的城門仍然正常開放,盤查倒是很嚴格。負責值勤的士兵反覆查驗了川島秀子和劉達成的工作證件,便順利放行。
市區的商鋪還在正常營業。街上不時有一隊隊的士兵邁着並不算矯健的步伐,把街道踩得踏踏響。川島秀子身穿一身藏青色裙子,留着長髮,看上去秀氣,內斂,文質彬彬。她這個形象,在普通長沙市民當中很普遍,屬於那種掉進人堆就再也找不着的人。兩個人把自行車鎖在一家布店的門口,給了店主一塊法幣的看守費,便採取步行的辦法,沿着街道尋找軍統站。此時的長沙仍在國軍的掌控之中,軍統站不但存在,還很誇張地掛着牌,就像警察局一樣,是國民政府的工作機構。
一個小時以後,劉達成在建業路看到軍統站的牌子,心裡大喜。按照吳文康給他的接頭辦法,他只需要在軍統站門外的一顆大樹上掛個風鈴,然後去聽雨軒茶館等候,莫正朝會親自來和他會面。
劉達成在街上買了一個小孩子玩的風鈴,掛在軍統站正門口對面的一株香樟樹上,心裡暗暗祈禱,希望莫正朝能看見這個風鈴,彼此能早日相見。只有這樣,纔會降低誤傷的概率。那名排長突擊檢查石川中學的事,在未來的日子肯定還會發生。
“秀子,你去幹你該乾的事吧。我去會一會軍統站的首長,要不然,下次準會被他們嚇得魂不附體啊。”
劉達成對川島秀子說道。這話正中川島秀子的下懷。雖然來到長沙市區,她的目的並非爲了接頭。禿鷹小組的情報都是通過嶽麓書院的一座假山取出,然後由她發送給梅機關。但她對於長沙還是有着極其強烈的好奇心,必竟川島木成在第一次長沙會戰差點戰死。這座城市在她的心裡就有一個心結。她想仔細瞭解一下這座城市。
“注意路牌,別走散了。下午五點前,你一定要回到聽雨軒茶樓來找我,懂嗎?”
“行啦,我又不小孩子。誰惹上我,算他倒黴。”
有了劉達成撐腰,川島秀子比在上海還在肆無忌憚。
劉達成也很清楚,她沒有說大話。普通百姓不會惹事。敢於惹事的,除了兵就是匪。萬一出了事,憑着莫正朝的關係,還有什麼事擺不平?
川島秀子的任務,不僅僅是玩耍,也不是來接收情報。她應該還想通過這漫無目的尋找,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畢竟她在東京受訓數年,認識不少特工界的同僚。這些人並不一定會和她在同一個小組,或許正領導着其他小組,一旦發現其中的某些人,對於劉達成而言就是莫大的功勞。
劉達成信步走進聽雨軒茶樓。這座茶樓距離軍統站僅十分鐘的樣子。難怪上級把自己的接頭地點安排在這裡。莫正朝如果發現他所掛出的風鈴,應該很快就會作出反應。
一天的時間說長不短。劉達成點了一壺茶,坐在二樓的窗前,一邊品茶,一邊等待着莫正朝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