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達成帶來的人,死了五個,又有三個傷員,其實只有十二個人。最多也只是一個加強班。然而,孫魚根本不在乎。在他看來,李士羣派人下來,只不過是想刷一下存在感,靠這些官老爺打仗,估計黃花菜早就涼了。
上了車,劉達成正色道:“你們都給老子聽清楚了,要想活命就悠着點,上了戰場要懂得保護自己。要是連命都沒有了,你們還有什麼?”
由於從總站下來的人坐的是同一輛車,劉達成纔敢這樣說。他可不提倡什麼勇猛作戰。這年頭,死了也是白死,沒有任何價值可言。況且今天一戰,究竟什麼結局,在他的心目中早就有答案了。
汽車大約開了一個多小時,劉達成看到了大江大河。江南地區的河流像人的血管似的密密麻麻,分佈在大地母親的身上。映入眼簾的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蘆葦蕩。江面上停滿掛着膏藥旗的汽艇,這些汽艇上擺放着各式各樣的武器,有擲彈筒,也有輕重機槍,身穿黃衣服的日軍士兵一個個神情肅穆,都把注意力集中到蘆葦蕩的中央。
高高的蘆葦在江風的吹拂下搖盪。在河野的眼裡,似乎那裡藏着千軍萬馬。太陽漸漸升到半天,江面上停滿了船艇。以河野隊長爲總指揮的掃蕩部隊已完成集結。孫魚和劉達成帶來的人果然被安排打衝鋒。真的等事情來臨,孫魚並非是不怕死的種。
“劉處長,這三河汊地區可是錫山游擊隊的老巢,他們的武器簡陋,槍法可不賴呀。我們都得小心點。”
望着身邊有些瑟瑟發抖的孫魚,劉達成用力擤了一下鼻子,帶着濃重的鼻音回答:“孫站長,你不用怕,我們不是有日本人撐腰嗎?游擊隊再怎麼厲害,看見日本人的船堅利炮,還不乖乖地舉手投降?不管他了,我們衝進去吧。”
“好,衝,我們衝進去!”
一聲令下,汽艇發出尖銳的聲音,突突突,突突突,屬於七十六號特工的兩艘汽艇率先衝進蘆葦蕩。隨着汽艇的深入,河道在慢慢變窄!
這樣子,孫魚真的怕了。據喬光明所言,錫山游擊隊把那批軍火藏在蘆葦蕩的中間低窪處。就算是用飛機進行低空偵察,也不可能發現這批軍火。現在,河野隊長一下子集中了數百人的隊伍,把三河汊地區數平方公里的地方包圍得水泄不通,如果靠武力,游擊隊員是很難突出重圍的。但要是採取強攻,免不了會死很多人。河野隊長這樣佈置火力,擺明了就是要讓七十六號的特工隊員當炮灰。
奇怪的是,隨着汽艇的不斷深入,蘆葦蕩裡靜悄悄的,連飛鳥都沒有被驚起。別說這裡藏有游擊隊員好不好?
按照孫魚的想法,要是換了平時,借他一百個膽,他也不敢深入到河套地區來活動。這麼茂密的蘆葦,隨着從哪裡飛來一顆子彈,就能要了他的性命。今天他乘坐的船已經行駛了一公里,這裡仍然很安靜,沒有想象中的冷槍。後面的船和汽艇也在遊弋和跟進,同樣沒有任何動靜。
越是安靜,孫魚的內心越是升起另一種擔心。這下子,他不是擔心冷槍,而是擔心情報失誤!如果情報失誤,河野隊長還不把他給活剝了?看見孫魚漸漸絕望的眼神,再揣測着孫魚的心理活動,劉達成也爽得不要不要的。
能巧妙獲悉敵人的內心世界,這是一種多麼奇妙的境界。
“孫站長,不用躲在船艙裡,這外面風景好,空氣又好。你看那連綿起伏的蘆葦,多麼美呀。”
劉達成站在船頭,翹首而望,如入無人之境。這種時候,他絲毫不懼冷槍。憑他對於危險的敏感程度,他也能對從暗處飛來的子彈作出反應。這種危機處置又不是沒有經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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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魚戰戰驚驚地船艙走出來,江面的風很大,把他的衣服吹得亂飛。劉達成回首看向孫魚,問道:“孫站長,你好像很害怕?”
“沒、沒有啊。外面風大,容易感冒啊。”
“孫站長,要想立功,就要敢於犧牲啊。別怕,我有爲你擋子彈,怕什麼?”
劉達成似笑非笑,有些視死如歸的感覺。孫魚見他這麼不怕死,也壯起膽,來到船頭。船頭的風真的很大,人家一個已經患了感冒的人都能挺住,還談笑風生,孫魚就沒有理由再怕死了。
呼呼呼——突突突——
風聲和馬達聲交織在一起,江面顯得十分嘈雜。
“人,那邊有人!”
孫魚猛然拔出手槍,衝蘆葦蕩裡開了一槍。劉達成的視力極佳,看見蘆葦叢中的確有一個影子。不過,那是一件衣服掛在蘆葦梢上。隨着大風吹動,就好像有人在裡面活動。而且這衣服還不止一件,有很多!
第一聲槍聲響起。接下來可就熱鬧了。數以百計的輕重武器一起朝蘆葦叢中開火。無數的子彈和炮彈如蝗蟲一般飛向岸邊的蘆葦。
槍聲、爆炸聲持續了十幾分鍾,終於漸漸平息下來。因爲只有進攻的聲音,沒有還擊的聲音,這仗就打得不太熱鬧啊。
這時,河野隊長乘坐的汽艇也到達這個區域。孫魚看見河野隊長站在船頭,手持指揮刀,也是一幅視死如歸的樣子。他便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了。兩艘汽艇相距很近,很快就並排了。
河野問道:“孫桑,究竟怎麼回事?”
孫魚連忙點頭哈腰道:“報告隊長,前面似乎發現游擊隊。我們剛纔進行了火力偵察,並沒有人還擊。我懷疑這是游擊隊的疑兵之計!”
一旁站着的劉達成不由暗自冷笑。孫魚撤謊的本事還是挺高強的。剛纔那十幾分鍾,至少浪費了上千發的子彈,他竟然說成了火力偵察。對方沒有還擊,說成了“疑兵之計”。游擊隊是打游擊仗的高手,似是而非,的確叫人捉摸不定。現在河野隊長親自來了,爲了保證他的安全,必要的火力偵察更是需要。
“繼續火力偵察!”
河野隊長一聲令下,槍聲又一次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