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棟揚揚手中那本“後板橋雜記”:
“很多線索表明,這個繡琴,應該是某反清組織成員,並且從作者趙唸的描寫來看,她的身份似乎還不低。”
“哈!”
聽到趙家棟這樣說,李襄屏當時就一愣,然後笑眯眯對對方說道:
“我說趙叔,您真不虧是清華文科學霸,這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吧,還反清組織成員?那天地會還是白蓮教?對了,在乾隆那會,好像還有一個叫紅燈照,哈哈,紅燈照聖母繡琴?現在就不知道,繡琴和韋爵爺他老人家差幾輩了。”
趙家棟當然聽出李襄屏不信的意思,他再次一揚手中的書:
“不會呀,秦淮五絕都是你告訴我的,難道你沒從這本書中看出來?”
李襄屏臉微微一紅:“我,我看出什麼?”-------
李襄屏的臉紅當然也能理解,要知道他上輩子偶爾看到這本書,那純粹就當做一位清代老司機的回憶錄。
既然是老司機回憶錄嘛,因此李襄屏當時其實是抱着看小黃文的態度翻這本書,關注重點都集中在裡面的香豔故事上,既然這樣,他怎麼會去注意其他。
好在趙家棟也沒讓他尷尬多久,他很快說道:
“不過這也不能怪你,襄屏我問你,你當時在看這本書的時候,是不是感覺很多話都看不懂?”
李襄屏猛一點頭:“對對,當時我看這本書,感覺很多話都詞不達意,分開來每個字都看得懂,連起來卻很多話都讀不通,感覺很多話都像是,都像是.......”
趙家棟笑着接茬:“很多話都像是黑話,俗稱的江湖切口,是吧?”
李襄屏再次點頭:“對對,我當時看書時候是有這種感覺,不過這裡面的很多話,那可比“風緊扯呼”之類難懂多了,所以我翻過之後,除了記住一個“秦淮五絕”,其人沒有任何印象,趙叔,那玩意到底是啥,難道還真是江湖切口?”
趙家棟點頭道:“那些你沒看懂的基本都算江湖切口,並且趙唸的這種寫作方式,現在學術界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就叫江湖切口體,而這方面的研究也是剛剛起步沒幾年.......”
接下來趙家棟給李襄屏科普:由於“我大清”盛行文字獄,再加上有清一朝,造反的事從頭至尾從未終結,因此久而久之,在民間竟然出現了一種“江湖切口體”,尤其是到了乾隆嘉慶年間,這種怪異的寫作題材竟然還變得非常完備,甚至稱得上高級-------
兩個造反的傢伙坐在大庭廣衆之下聊天,他們自己知道在聊什麼,但是別人不知道,不僅別人不知道,大多數普通民衆還覺察不到異樣。
“現在幾乎可以肯定,這本書的作者趙念,那肯定就是反清組織成員,並且他的地位還低不了,因爲能用這種江湖切口體寫作,那就已經不是一般人了,非得是反清組織高層不可,而從他對葛嫩以及繡琴的推崇來看,這兩位多半也是反清組織成員,這其中葛嫩沒啥好說,因爲在真實歷史中,她是真正跟隨別人在福建起兵造反,倒是這位繡琴,現在除了知道她和施襄夏下過兩盤讓子棋,其他文獻不見她任何事蹟,而這位趙念在言語之間,又對她極爲尊重,因此我推斷,她的地位應該不低於趙念。”
其實當趙家棟剛提起秦淮五絕之首的那個葛嫩,李襄屏就已經相信了------
要知道他在穿越之前,那可是真正見過繡琴,並且在當時,繡琴用一種緬懷的語氣講述葛嫩的事蹟,李襄屏到現在還留有印象。
只不過怎麼說呢,李襄屏雖然不再懷疑繡琴姑娘的“政治立場”,在這一刻,他卻產生了其他擔心:
“趙叔您別忘了,咱們這部“大國手”可是圍棋題材,重點就是想講好圍棋故事。”
“我沒忘呀,怎麼了?”
“您剛纔說可能需要修改劇本,還要給繡琴加戲嗎?”
“哦~~原來你是擔心這個呀?”趙家棟笑道:
“你是擔心夾雜其他內容,甚至改變整部劇的立意是吧?”
李襄屏不吱聲,直接給趙家棟來了個默認,他心說很多爛劇不就是這樣拍出來的麼?有一種是編導志大才疏,肚子裡又沒有多少乾貨,然後爲了湊集數水劇情,那就只好談戀愛,無論什麼劇都在裡面大談特談戀愛。
還有另外一種那當然就是野心太大,總想着什麼“宏大敘事”,想着什麼“主題深刻”,然後就什麼內容都往裡面填充,結果拍出一部不倫不類的作品,什麼東西都想表達,可惜什麼東西都表達不清,最後變成一個沒有重點的大雜燴。
李襄屏倒不擔心自己這位“趙叔”志大才疏,不過這畢竟是他第一部戲,所以非常擔心他會犯第二個錯誤。
很明顯,兩人最近接觸的次數有點多,所以趙家棟一眼就看穿李襄屏的擔心,所以他呵呵笑道:
“呵呵襄屏,我看你是想多了呀,實話跟你說吧,我之所以想稍微修改一下劇本,只是想解決一個問題而已,或者乾脆就說,我只是想看這部劇的觀衆一個交代。”
“哦,什麼問題?”
趙家棟微微一笑,他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反問一句:
“襄屏我問你,範施這兩位中古棋棋聖,他們算不算曆史失蹤人口,對了,好像黃龍士也算是歷史失蹤人口,這也是巧了,中古棋三棋聖,竟然都是歷史失蹤人口。”
歷史失蹤人口?李襄屏當時就被趙家棟這種說法給逗樂了,不過他稍微細想一下,發現這種說法還真的挺形象。
黃龍士能找到他的具體出生年份和籍貫,然而他卻在中年時候莫名其妙消失,沒有任何人知道他是哪一年去世?在什麼地方去世?因爲什麼去世?
就好像是在歷史中失蹤了一般。
黃龍士棋聖是這樣,其實真要較真,範施二人的情況也差不多。
而在這兩人當中,尤其範西屏棋聖的情況就更明顯。
清代那個雙性戀文學大家袁枚曾幫範西屏寫過“墓誌銘”,然而現在誰都知道,袁枚在寫“墓誌銘”的時候,範西屏應該還活蹦亂跳。
這樣問題就來了:袁枚爲什麼要給活人寫“墓誌銘”?他想隱藏什麼?或者說他想掩蓋什麼?
至於比這更後面的,什麼範西屏90多歲跑去松江府和倪克讓下棋,這其實就更像一個傳說------
屬於那種“江湖中雖然已經沒有範西屏這個人,然而江湖中依然還有他的傳說”,李襄屏認爲應該就是在這種背景之下,這個故事才被當時的文人以及棋手合力編造出來。
至於範西屏真正的去世年份,去世地點,去世原因,到現代其實依然不可考,沒有一種說法能讓人信服。
所以範西屏也算“歷史失蹤人口”。
相比之下,老施的情況似乎要好一點,在一些史料中,至少記載了他死亡年齡,能讓人推算出他在哪一年去世。
不過現在看來,其實也疑竇重重-------在“當湖十局”之後沒幾年,本來按道理,兩人的聲望應該如日中天才對,那麼按兩位職業棋手的身份,正常應該在當時的棋壇非常活躍。
可是根據史料記載,兩人在那之後,同時變得異常低調,變得神龍見首不見尾,老施據說是跑到某鄉下隱居起來,之後極少見他的實戰棋譜流傳於世。
這種情況當然極爲反常,反常到讓人懷疑:兩人在“當湖”之後沒幾年,應該是遭受了什麼極大的變故。
李襄屏想了想道:
“趙叔您是意思,是想通過繡琴來向觀衆解釋,範施爲什麼很快就在棋壇消失是吧?”
趙家棟微笑點頭:“是呀,你也知道這部劇的最後高潮就是“當湖”,可是在當湖之後呢?總不能戛然而止吧?我認爲最最起碼,那也要給觀衆一個交代吧?而通過繡琴來解釋兩人的去向,我個人覺得比較合適,其實也比較合理。所以襄屏你不用擔心,我說的修改劇本,其實就是想修改一下大結局而已,簡單交代一下兩位棋聖在當湖之後的去向,所以劇本不會大改,更不會動搖整部劇的主題。”
聽到這話,李襄屏倒是沒啥好說的了:
“那繡琴的選角呢,啓動沒有?”
趙家棟一笑:“要說修改之後影響最大的,那可能就是繡琴的選角了,本來按照原先的設定,這個角色相對簡單,很多演員都能勝任,可如果給她增加一重身份,那這個人物就會變得稍微複雜點,在選角時候也要考慮多一點的東西。”
李襄屏呵呵一笑,他當然聽懂趙家棟的意思,本來按照原先的設定,繡琴就一在秦淮河討生活的風塵女子,他就這一個主要屬性,可如果這位風塵女子還是什麼反清組織的小頭目,那整個人當然就變得複雜,演繹起來也要稍微更難一點。
“哈哈哈那是那是,假如按照原先的設定,那估計八成以上的女演員都沒問題,甚至有五成左右都不需要做其他準備,到時候本色出演就行,絕對能把繡琴演繹的很好很傳神,趙叔你說是不是?”
趙家棟笑罵一句:“看你這張臭嘴,我說襄屏啊,你這話在我這說說還行,不,以後在我面前也別亂說,你這話真要傳出去,那是很得罪人的。”
李襄屏嘴裡告個罪,心裡卻嘻嘻哈哈渾不在意,甚至還心說我這還算是客氣的,只說了五成而已,不然你等10年之後再看看,到我穿越之前那會,這個比例只在增加沒見縮小。
兩人又聊起具體選角的事情,趙家棟告訴他:考慮到目前男主角都還沒定,而整部劇其實算是一部男人戲,就連女主角的出場,也只佔總劇集的一半多一點而已,連三分之二都沒達到。
因此按照王老頭的意思,他認爲女主的選角可以暫緩,最好等男主的人選確定以後再來考慮,因爲兩人在劇中畢竟是扮演情侶。
假如千挑萬選挑出來的兩個演員,站在一起竟然完全不搭,甚至都會讓人感覺有點違和,那這樣肯定是不行。
嗯,對於這樣的道理,李襄屏這個外行還是懂,俗稱的CP感嘛,還真別說,後世的影視行業,其他方面好像沒多大進步,然而說到炒CP,那簡直個個都是行家裡手,有很多明星其他幹不了,然而幹這種事卻是老練得很,都已經能被他們玩出花來。
“好了趙叔,我回了。”
“別呀襄屏,再聊會。”
“呵呵這次卻真的不行,我後天就要去韓國比賽,這樣,等我比賽回來之後,咱們再接着聊吧,好了趙叔再見。”
等離開趙家棟的公司,李襄屏開始詢問自己的外掛:
“定庵兄,你當年真不知道繡琴姑娘的身份?”
“這個......我年輕時確實不知道。”
“年輕時不知道?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對了,你是何時認識繡琴姑娘?因何而認識?在何地認識?老實交代。”
“這個......我第一次結識繡琴姑娘,那卻正好在我20歲時,我剛在十番中於西屏兄戰平,然而我心裡清楚,那卻是西屏兄讓我,於是我心裡苦悶,正好在那時結識兆麟兄......”
“於是鐵頭兄爲了開導你,然後領你去秦淮河喝花酒,然後你就遇到你那繡琴姑娘,是不是這樣?”
“是極是極,你雖用詞不當,但大致情況確實如此。”
李襄屏笑道:“切,什麼我用詞不當,對了,最重要的問題,你是何時知道繡琴姑娘身份?”
“這個......卻是在平湖之後。”
李襄屏睜大眼睛:“什麼!平湖之後?你是說你20歲認識她,到30歲之後才知曉她的身份?定庵兄啊定庵兄,你怎麼這麼笨,我現在卻是終於知曉,你爲何被你那繡琴姑娘吃得死死的。”
“嘿嘿,繡琴姑娘卻也不是故意瞞我.......”
“打住打住。”
在這一刻,李襄屏決定懶得和這傢伙廢話了,碰到這樣一個外掛,這簡直讓李襄屏都覺得有點羞恥。
簡單瀏覽一會之後,他嘴角掛起一絲笑意,然後爆了一句粗口: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