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福禮提過三杯酒後,現場進入自由發揮階段。有人開始單獨敬酒,有人開始打圈。說是自由發揮,其實還是要遵循職位尊卑的原則,比如給主賓敬酒,其實還是要先大後小。同樣給主人敬酒,也要遵循先大後小的原則。
在書記之後,魏銅鎖、楚曉婭也依次向雲翔宇敬酒。雲翔宇也從劉福禮開始,依次回敬着。同樣是敬酒、同樣是回敬,喝酒的力度就有了區別。在與魏銅鎖、楚曉婭喝酒時,雲翔宇只喝了半杯,與教育局長等喝酒僅是抿了一口,而這些人和雲處喝酒,卻得滿杯。
在打圈敬酒的過程中,劉福禮和教育廳的人都表示了一下,就是和縣裡這些人也大部分意思了,但是卻單獨漏過了楚天齊。楚天齊幾次端杯,正準備開口向他敬酒時,他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要不就是接受別人敬酒,要不就是向別人提出喝酒意向。幾次無果後,楚天齊也就放下了這個念頭。可能好多人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和楚天齊做“酒精”交流的人就少了好多,即使禮節性的喝上一口,也是淺嘗輒止。楚天齊正不想喝酒,這樣也好,負擔還輕呢。
別人基本都敬了雲翔宇,但楚天齊卻沒有,而云翔宇也沒有敬他。楚天齊不想和別人搶機會,平時也不是沒一起喝過?但今天是這種社交場合,他做爲地主一方,不能不有所表示,於是他端起酒杯,看向雲翔宇,準備說話。
還沒等楚天齊張口,雲翔宇卻搶先開了腔:“哥們,我敬你一杯。”
雖然大家喝得正熱火朝天,酒桌上的聲音也很大,但衆人還是聽到了“哥們”兩字,聽到了“敬”這個字。好多人納悶:雲處沒喝多吧,怎麼用上了“哥們”這個詞,他在喊誰?於是都停下相互間的“較量”,靜下來,把目光投向雲翔宇。
讓大家更加驚訝的是,雲翔宇直接站起身,端着酒杯,離開自己的座位,繞桌而去。在大家的注視中,雲翔宇站到了楚天齊身後,向對方舉着杯。
本來準備敬對方,而且也只是準備站在原位敬,不想對方已經端杯走了過來,楚天齊便也急忙站起身,並手端酒杯。
雖然楚天齊也起身、端杯,但落在其他人眼裡,卻是楚天齊要比雲翔宇譜大。對於現場個別人來說,見識到了剛纔兩人見面的情形,雖然心中疑惑,但還有心理準備。
要說最感到訝異的,就是縣委書記劉福禮了。他來的時候,楚天齊和雲翔宇互相懟拳的情景已經收場,他沒有看到。現在猛看到雲翔宇的表現,他不吃驚纔怪。剛纔雲翔宇在回敬自己的時候,都保持着省里人的矜持,就是在自己敬酒的時候,雲翔宇也是後端杯、後起身。但現在的情形卻是相反的,雲翔宇不但先端了杯,而且還專門離座走了過去。倒是那小子好像很矜持似的,先是四平八穩坐着,後纔不緊不慢起身。
“我先敬你這第一杯酒,這是道歉酒。我到了許源縣已經兩天,卻沒有去你,請多諒解。今天晚上把你請來,就是向你賠罪的。”說着,雲翔宇舉了舉酒杯。
“說什麼呢?你那也都是爲了工作。”說完,舉杯和對方碰在一起。
兩人一飲而盡。
什麼情況?衆人皆驚:怎麼雲處長給他道歉?這也太奇葩了吧?而他好像還是一副領導的口吻。有人看到了他倆一開始見面的情形,見兩人似乎很熟,但也不應該這樣吧。
劉福禮更是心中納悶:我給他姓雲的道歉,他倒給那小子道歉,玩的什麼花活?
此時,懷中酒再次倒滿,雲翔宇說:“我再敬你這第二杯酒,這是感謝酒,感謝你讓我認識了這麼多好朋友。”說着,雲翔宇揮右臂比劃了一下,“要不是你,我不會看到那些資料,就不會對許源縣教育瞭解的那麼多、那麼深,更不可能來到這兒。要是不來到這兒,就看不到這裡教育的現狀,也恐怕很難欣賞到沿途的美景。”
“不用客氣。”楚天齊只回了這四個字。
兩人酒杯碰在一起,喝光了杯中酒。
現在大家都聽明白了,原來人家雲處長這次來,是因爲楚天齊。雲處長是誰呀?那是河西省教育廳基礎教育處處長,輕易根本不下來,但偏偏卻來了許源縣,是衝着楚天齊來的,那楚天齊的面子也太大了。
別看雲翔宇只是一個處長,在省城根本不算什麼,但他在全省教育系統卻很有名氣,在各縣領導眼裡更是一個人物。
自大學畢業後,雲翔宇就在省教育廳工作,光是擔任基礎教育處副處長就是好幾年。前年的時候,原處長因爲腐敗落馬,各位副職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調查。爲了調查公正,幾位副職還被臨時調離原崗位,雲翔宇就曾經被調出教育廳。
經過調查,有幾位副職也沒有脫離干係,但云翔宇是唯一清白的。爲此,省領導特批,雲翔宇仍回教育廳。去年秋天,雲翔宇回了省廳,並擔任基礎教育處處長一職。經過這麼一段波折,雲處長成了教育廳的骨幹力量,也成爲下轄各市、縣教育口巴結的香餑餑。
誰不想認識這個省領導特批過職務的人?誰不想接觸這個清廉的年輕處長?誰不想爭取項目?誰不想申請到幾百萬教育扶持經費?幾百萬對於有的行業來說,可能不算什麼,但是對於一個縣級教育系統來說,這筆意外之錢卻能解決好多問題。有了這些錢,就可以辦好多事,就可以在教育上投入好多。
教育設施改善了,同樣又可以申請到另外的教育項目,甚至可以要到教育部的資金。主管領導、主管部門會跟着出名,就是縣委、政府領導也是一份不小的政績。現在全國都在喊重視教育,但往往資金卻少有用到這上面,都去發展經濟了。能從上面要來錢,能給自己貼上一個“重視教育”的標籤,而且還能接觸到省領導認可的人,何樂而不爲呢?
可是雲處長做事很謹慎,輕易不到下面去。越是這樣,反而人們越覺得雲處長高不可攀,越覺得雲處長份量重。
就是這麼一個份量重的人,卻來到了這麼個小縣城,而且僅僅是爲一個副處級局長來的。
“第三杯酒,還是老規矩,怎麼樣?”雲翔宇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楚天齊一笑:“好,主隨客便。”
衆人都聽到了“老規矩”三個字,這進一步印證了楚、雲關係之鐵,說明人家二位經常喝酒。
就見楚天齊拿過空的兩個大杯,兩人各用剛纔的酒杯盛了三滿杯酒,然後倒到各自面前的大杯裡。兩人手持大杯,碰在一起,接着一仰脖,“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很快兩大杯見底,兩人互相向對方亮了亮空杯。
說的是三杯,其實總共喝了五杯呀。在衆人驚訝的目光注視下,雲翔宇摟着楚天齊脖子說了句話,回到自己座位,楚天齊也坐到了椅子上。
雖然剛纔雲翔宇說的是“悄悄話”,但桌上衆人都聽到了,聽到雲翔宇說的是“感謝你的提攜”。什麼意思?不是省領導提攜的嗎,怎麼就變成楚天齊提攜了?難道……我的媽呀,不會吧?
“好。”突然響起一聲喝彩,接着掌聲響起,熱烈極了。
喊好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縣委書記劉福禮。在喊過好後,劉福禮把目光投到了楚天齊身上。
劉福禮能看着自己,肯定是源於剛纔的情形,可他怎麼一直看着自己?旋即楚天齊明白了,人家在等着自己敬酒呢,只不過還要故意矜持而已。
既然有暗示,自己也不能不接招。於是,楚天齊端起酒杯,向劉福禮走了過去。來到近前,他雙手端杯,微頷着身子,說道:“劉書記,我敬您酒。本來早就該去拜訪您,只是公安局好多工作沒有捋順,想等着弄出眉目再去彙報,就一直拖了下來,請您多諒解。”
劉福禮右手在頭髮上梳了一下,微笑的看着對方:“你是楚天齊同志吧,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呀。”
楚天齊有些尷尬,向對方笑了笑:“書記,我做的不到位,請書記多批評。”
“年青人把主要精力用到工作上,很好嘛!只要做好了工作,就是最好的彙報。”劉福禮舉起了酒杯,“聽我外甥女說,楚局長很有魄力,公安工作起色很大。她是你的直接下屬,經偵隊長江勝男。”
對方的意思很明顯,這是在爲楚天齊化解尷尬,在爲楚天齊沒有及時上門拜訪書記找理由。江勝男是縣委書記的外甥女,兩人都心知肚明,但對方主動說出了自己外甥女的名子,就是在施放一種善意。雖然縣委書記這樣做,主要是因爲雲翔宇的關係,但也是給了楚天齊面子,楚天齊也不能無所表示。於是感激的說:“謝謝書記理解,改天一定登門向您彙報工作。”
劉福禮“哈哈”一笑:“好說,好說。來,乾了這杯。”說着,劉福禮乾了杯中酒。
雖然劉福禮杯中酒只有多半杯,但縣委書記能主動幹了這麼多,對於一個下屬局長來說,也是天大的面子。楚天齊自也不能落後,也一飲而盡。
經過與雲翔宇、劉福禮喝酒後,楚天齊一下子成爲了敬酒的焦點。大家都看出來了,與楚天齊套近乎,就相當於與雲處長拉關係,就相當於給縣委書記留下好印象。
一邊喝着酒,楚天齊一邊感嘆着:該借力就得借呀。
其實,楚天齊請雲翔宇來的目的之一就是借力,只是在具體實施的時候,他總感覺有些不妥,心裡也不免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