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轎車裡很是安靜。寧俊琦要專心開車,楚天齊心緒不佳,兩人說話很少。在後半段路上,寧俊琦開的較慢,不知道是爲了安全,還是因爲什麼。
一點多的時候,兩人進了縣城,隨便找了一個小飯館,草草吃了口飯,直奔縣委大院而去。
到大院門衛處,出示相關證件後,門衛擡起擋車杆,把“現代”車放了進去。
“到了,下車吧。”寧俊琦把汽車靠邊停了下來,“我到後邊等你。”
楚天齊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打開車門,走下了汽車。在車外,他向寧俊琦做了一個打電話的動作,寧俊琦微笑着點了點頭。
來到政府大樓臺階上,楚天齊回頭望去,銀色現代車已經不見了蹤影,想是開到後面縣委樓那裡去了。他看了一下腕上的手錶,已經是兩點十分了,不再猶豫,快步上了樓梯。
來到樓上,楚天齊沒有直接去敲縣長的房門,而是去了鄒副主任辦公的房間。他輕輕的敲了敲門,裡面沒人答聲,又敲了敲,還是沒有動靜。於是,拿出手機,撥了出去。
手裡裡響起了回鈴音,一遍又一遍,可就是沒人接聽。楚天齊正要打第二遍的時候,就見鄒副主任急匆匆的上了樓梯,正向這邊走來。
鄒副主任到了近前,直接打開房門,引楚天齊走了進去,二人坐了下來。
“你早就到了?”鄒副主任說着,遞過了一支香菸。
楚天齊接過香菸,點燃了,說道:“剛到一會兒。”
“你來的夠快的,怎麼來的?坐班車?我剛纔好像看見青牛峪鄉的“現代”車了。”鄒副主任帶着笑意說道。
“和寧書記蹭車。”楚天齊回答,又補充道,“她到縣委去取重要文件。”
鄒副主任意味深長的一笑:“譜夠大的,書記親自來送。是不是書記還充當了你的司機?”
“是寧書記開車,司機正好有事了。”楚天齊解釋道。
“行了,越描越黑。”鄒副主任說着,看了一下手錶,“再等十分鐘,讓鄭縣長多休息一會兒。”
正這時,桌上的固定電話響了。鄒副主任拿起話筒,說道:“縣長……在,他在……好,我讓他馬上過去。”
鄒副主任把話筒放到話機上,對着楚天齊說:“直接過去吧,縣長等你。”
楚天齊答了一聲“好”,把剩下的半截香菸摁滅在菸灰缸裡,站起身出了屋子。
縣長辦公室就在這間屋子對面,很好找。縣委、政府一般都是這樣安排的:領導在陽面辦公室辦公,秘書辦公在領導對面的小房間。這樣領導便於找到秘書,秘書也能及時爲領導服務,並準確的阻止一些“不速之客”。
來到門前,輕輕敲了敲,裡面傳出一個威嚴的聲音:“進來”。楚天齊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回身再把房門關上。他見鄭義平正低頭用紅藍鉛筆在紙上划着,便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站在那裡看着鄭義平。
很快,鄭義平放下鉛筆,把架在鼻樑上的老花鏡也取了下來,放到桌上。
鄭義平擡起頭,對着楚天齊說:“小楚,坐吧。”
“縣長,我站着就行。”楚天齊答的挺乾脆。
“還是坐下吧,你個子太高,站在那裡我有壓力。”鄭義平的話帶着一些幽默,說着,用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聽到縣長這麼說,楚天齊不能再矯情了,走上前去,坐在了鄭義平對面的椅子上。
鄭義平端詳了一會兒對面的小夥子,纔開口說話:“去省委黨校學習,有什麼收穫?”
楚天齊下意識的把身子挺了挺,說道:“在省委黨校學習的三個月,收穫很多。首先,視野開闊了,通過學習才發現,以前好多認爲乾的漂亮的事,現在看來很顯幼稚。其次,站位、看問題的角度有了變化,以前更多的是就事論事,現在能夠跳出問題或是換角度來看,就會發現好多以前不易察覺的優或劣的方面。再次,理論修養得到了充實……”
講到黨校學習感受,楚天齊不用打腹稿,因爲這些問題已經整理了多次,就在腦子裡裝着。他一口氣講了八方面的收穫,才收住了話頭。在這期間,鄭義平也打斷了幾次,就幾個要點又進行了提問,楚天齊都用自己的理解,進行了答覆。
自從楚天齊講完,足足有兩分多鐘,鄭義平沒有說話,表情還很嚴肅。
楚天齊不禁心裡打鼓,忙補充道:“縣長,我自認爲自己的認識還很膚淺,請您多多指教。”
“嗯,不錯,不錯。看來讓你去黨校是對的。”鄭義平的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很快就變成了笑容滿面,還不住的點頭,“你也不用謙虛,我看你的水平很高嘛,直接就來個首先、其次、再次。”說到這裡,他話題一轉,“你講的一套一套的,不會是來之前專門準備的吧?”
聽到縣長這麼說,楚天齊一笑:“我的確是想準備來着,結果沒有準備成。一是時間很緊,二是我不知道您要問那方面內容,所以根本沒法做針對性準備。我剛纔回答的這些內容,都是在學習過程中和學習完之後,平時一點一點積累,然後又多次修改過的。”
鄭義平“哈哈”一笑:“我相信你說的‘這些知識都是平時積累的’。實際上,你剛纔在回答中途提問的時候,我已經感覺出來了。我後提的那幾個問題,可不是提前能想到,更不會提前準備出來的,而你卻回答的很好。並且我中途多次打斷,你還能迅速的和前面問題銜接上,這也不是背一背就能做到的。”
“縣長,您嚇了我一跳。”楚天齊表情一鬆,半開玩笑的說着。
“還能嚇你一跳?你面對着那麼多明晃晃的砍刀,都能應付自如,還能被我幾句話嚇到?”鄭義平的語氣也充滿了調侃的意味,“聽說你在黨校又出名了,光英雄救美就來了兩次,還獲得了‘優秀學員’稱號,好樣的,沒給咱玉赤縣丟臉。”
楚天齊“嘿嘿”一笑:“也沒什麼,這些您也知道?”
“這算什麼?我知道的還多呢,比如你和鄉領導的關係呀,啊……”鄭義平說到這裡,打了個哈哈,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面帶笑容的盯着對面的小夥子。
鄭義平能知道自己黨校的事,楚天齊感到奇怪,按說一個縣長也沒有那些閒時間呀,事實卻是人家就是知道了。
而鄭義平說的“和鄉領導的關係”,也是有所指,當然他可能說的是自己和現任書記親近,也可能是說自己和現任鄉長不睦,也或者是兩者兼有。不管鄭義平指的是和誰的關係,也都應該算是自己的“軟肋”。
被縣長點到了“軟肋”,楚天齊低下頭,躲開了縣長的目光,不再說話。
“行了,別裝象了,擡起頭來。”鄭義平說到這裡,面色一整,轉移了話題,“小楚,今天叫你來呢,一是瞭解一下你的學習情況,二是老趙臨走時多次交待要對你適當關照,三是和你簡單講一下工作調整的事。你明白嗎?”
“來之前不明白,現在明白了。謝謝縣長,謝謝趙書記。其實您一直對我挺關照的。”楚天齊誠懇的回答。
“哈哈,小楚,現在更會說話了。”鄭義平繼續說,“這次變動你的工作,也是經過多方面考慮的。你和陸勇平時在工作崗位上,都是做出了很大成績的,這次更是有幸參加了省委黨校特訓班的學習,目前全縣副科中,只有你倆有這個幸運。所以,對你倆的使用,縣裡也非常重視,這才把你由副科提爲正科,而把他由普通副鎮長,提爲鄉黨委委員、常務副鄉長。你肯定會想‘爲什麼會是我離開’、‘爲什麼我會變成非領導職務’,是不是?”
楚天齊心裡話:是。但他不能這麼說,便回答:“一切服從組織安排。”
“你也不用打官腔,也別不服。”鄭義平的聲音嚴肅起來,“因爲你和寧俊琦的關係,所以必須有一個人離開,這就是把你調離青牛峪的原因。其實對於你倆來說,這樣的結果有百利而無一害。如果任由你倆在一個單位的話,時間長了,這肯定會成爲別人攻擊你們的話柄。而且從你倆個人的關係來說,保持一定的距離也有好處,距離產生美嘛!否則時間長了會膩歪,會審美疲勞。”
楚天齊忽然覺得,現在和自己說話的人,不像是縣長,更像是一位長者。
“可能你對於被安排非領導職務,有些想法。有想法倒也正常,但你更要適應。”說到這裡,鄭義平語氣一緩,“說實話,你這兩年乾的不錯,做了不少工作,也小有成績。你從一進入仕途,就到鄉里做了鄉長助理,雖說官不大,卻也是管人的人。在鄉里,你經歷了一些波折,但最終做出了成績,還隱隱成爲了一顆政壇新星。但是,你的經歷也有短板,這不是單純指你的履歷,而是說你的崗位歷練欠缺。這也並不是什麼大事,也可能不是壞事,最起碼省了一番周折,但從長遠來看,卻未必是好事。所以這次讓你出任非領導職務,讓你做一名純粹的政府公務員,就是在補你的短板,補你做具體服務工作的短板。”
正這時,門被輕輕敲響,然後鄒副主任走了進來。他來到鄭義平桌前,輕聲說了句“縣長,時間到了。”
鄭義平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鄒副主任馬上出去了,並隨手帶上了屋門。
“小楚,不多說了,自己慢慢感悟吧。縣委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鄭義平說到這裡,轉換了話題,“趕緊去組織部老武那吧,他上午還問你什麼時候來呢!”
“好的,縣長,那我走了。”楚天齊說着,站起了身。
“去吧。”鄭義平揮了揮手。
楚天齊走出了縣長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