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不知何時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了細雨,夜幕下,整個天地彷彿披上了一層紗衣,顯得格外朦朧。
南陽的戰火併沒有持續太久,八百守軍,大都是些未經歷過戰陣的新兵,而且漢人軍隊在蒙古軍中地位極低,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自然也不會生出什麼爲國捐軀的情緒,那種事情,對他們而言,太過遙遠。
唐俊甩了甩銀槍,粘稠的血珠順着光滑的槍鋒甩落。
“將軍,城中守軍已經消滅,如今南陽城已經是我們的了。”一名親衛提着刀走到唐俊身前,躬身道。
“韃子的軍隊恐怕很快就會回來,告訴弟兄們抓緊時間休息,另外再找一些韃子的衣物過來,這次頭功,卻是要我來拿了!”唐俊嘿笑一聲,用手中的銀槍撥弄着腳下屍體的盔甲,盔甲已經沾染了不少鮮血,不少地方更是破開幾個醒目的大洞,卻是不能再用了。
“是!”答應一聲之後,親衛轉身離去,唐俊目光看着幽暗的夜色,任由濛濛細雨打落在身上,此次滲透到敵軍後方,自然不可能帶上太多兵馬,伏牛山出來的兵馬被他暫時交給毒島冴子帶領,自己則帶了五百精銳輕騎減從,滲透到蒙古的後方。
隨着蒙古殘軍不斷通過伏牛山,李軒水淹七軍的消息想必很快便會被南陽一帶得知,羅峰已經率兵去攻打新野,此時想必已經陷落,唐俊和羅峰幾乎是同時投入李軒麾下,並同期被李軒選中,重點培養。雖然兩人私交不錯,但能被李軒看中,自然有股傲氣,上次軍演時最終以微弱的差距敗落,心中自然有些不服。藉着這次機會,他卻是兵行險招,孤軍深入敵後,一舉攻佔南陽,算起來,功勞可比區區一座新野城要打多了。不過唐俊並不滿足,還想借此機會再立奇功。
隨着這場細雨,劉整的軍隊不得不停止搜救工作,這一路走來,倒是遇上不少殘存的蒙古戰士。卻並未發現忽必烈的身影,眼見這場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道路也變得泥濘不堪起來,更增添了搜救難度。
無奈之下,劉整跟兀禿幾人商議一番,決定暫時退兵,天亮後再繼續搜尋。
一路返回,劉整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難言的躁動和不安的情緒。來時想象中的伏擊並沒有發生,襄陽的宋軍顯然還沒有能力越過伏牛山來攻打南陽,以劉整對宋軍的瞭解。對方能夠得此大勝,恐怕不會繼續擴大戰果,就算那位襄陽王有這個心思,大宋朝廷恐怕也不會任由這位襄陽王坐大。
雖然想的通透,但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卻並未消失,反而隨着南陽越來越近。越發的強烈起來。
南陽城在夜幕下顯得極爲寧靜,城上的守軍大概也躲進城樓裡去避雨。寬闊的城牆上,只能依稀看到幾名手持火把的士兵散漫的遊蕩着。
還好。南陽看起來並未發生變故,只是這樣鬆懈的防守,讓治軍速來嚴謹的劉整有些不滿,看來也是該找個時間,好好把這批新兵整頓一番了。
自有校尉上前,喚開城門,情況沒有絲毫的異樣,但劉整心中那股不安卻更強烈了一些,看着緩緩打開的城門,劉整卻不敢有絲毫大意,直覺這種東西雖然聽起來玄之又玄,但正是這股對危機的敏銳感,讓劉整能夠一次次在必死的戰鬥中存活下來。
“兀禿將軍,先稍等片刻,我總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城門已經打開,兀禿已經開始着手指揮那些收攏的殘軍入城,劉整連忙張嘴,提醒道。
“有什麼不對?”兀禿此刻心情欠佳,聞言環眼一瞪,不滿的看着劉整道:“我說你這人到底有完沒完,一晚上疑神疑鬼的,這可是你管轄的城池,能有什麼不對!?”
“嗡~”
彷彿是在響應兀禿的話語,洞開的城門中突然響起一聲嗡鳴,劉整聞聲面色不禁大變,他聽的清楚,那聲音,分明是攻城弩的聲音,那可是戰略物資,整個南陽此刻也不過區區十架,威力極大,一箭射出去,就是堅固厚實的城牆都能被轟出一個大窟窿,只是因爲填裝十分費力,很少會用在守城之上,同時,劉整也終於明白哪裡不對,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血腥氣息,雖然因爲這場小雨的關係,被掩蓋了不少,但若仔細分辨的話,還是能夠發現,顯然,在不久之前,這裡有過戰鬥。
示警的話語還未出口,十枚足有長槍大小的破城箭已經自城門內轟然射出,首當其衝的是被安排最先進城的蒙古殘軍,此刻卻是倒了血黴,甚至連反應都做不出,便被破城弩之上攜帶的巨大力道直接撕裂了身體,殘肢斷臂瞬間撒了一地,伴隨着淒厲的慘叫聲,城門之前聚攏的部隊中彷彿出現兩條血龍,勢大力沉的破城弩洞穿了至少十名戰士的身體,才漸漸力竭,但巨大的力道,卻帶着不少蒙古戰士的屍體倒飛出來,將後方大片部隊撞得人仰馬翻。
“不好,後軍衝城!”劉整面色大變,連忙果斷下令,想要趁着城門大開的瞬間,以優勢兵力衝進城去,對方能夠避開自己在沿途設下的重重防線而不被察覺,人數必然不會太多,若趁此機會衝進城去,很可能將對方一舉成擒。
只是破城弩造成的極大慌亂,加上那淒厲的慘叫,劉整的聲音卻沒能傳出太遠,前方的蒙古軍更是不會聽從他調遣,與此同時,城門內傳來急促而秘籍的蹄聲,只聽聲音,對方這支騎兵數量竟不在少數!
劉整面色大變,根本來不及細想爲何會有這麼多騎兵出現,本能的帶着自己的親衛開始向後撤離,混亂的人羣根本擋不住大規模騎兵的衝鋒,更何況這些精疲力盡的殘軍?
混亂中,劉整聽到身後的怒吼聲,那應該是兀禿的聲音,匆忙中也不由得回頭看去,卻看到兀禿揮舞着狼牙棒,毫不畏懼的迎向自城門內殺奔出來的騎兵,劉整心中一緩,以兀禿的實力和威望,若能在這裡阻擋住對方的衝鋒,卻也未必不能重整旗鼓,同時劉整也看到那大批所謂的騎兵,人數卻不多,但卻驅趕着大批戰馬出來,將還未成型的陣型衝的七零八落,但心中卻是一鬆,對方人數不多,只要擋住他們的第一波攻勢,這幫人也就掀不起什麼風浪了,只是下一幕,卻讓劉整驚駭的瞪大了眼睛。
只見城門中,一名手持銀槍的小將策馬衝出,直直的迎向兀禿,手中一杆銀槍,輕巧的將兀禿的狼牙棒挑飛,在兀禿愕然的目光中,槍鋒輕輕地掠過對方的咽喉。
愕然的看着兀禿不甘倒下的身軀,忽必烈手下的萬夫長,號稱勇冠三軍的兀禿,竟然在一個照面之中,被一名小將輕易的擊殺,素以勇武聞名的兀禿,竟連人家的一招都接不下?
這個結果,不但令劉整意外,更嚴重影響到原本在兀禿振奮下提起來的士氣,在這種時候,哪怕是微小的一個變故,都是致命的,而兀禿被秒殺,更是讓本就已經精疲力盡的南陽軍,士氣直接將至谷底,被對方的騎陣輕易擊潰。
唐俊一馬當先,槍花亂舞,所過之處,無一合之將,本就鬥志不高的南陽守軍,幾乎一觸即潰,任由對方直搗黃龍,朝着劉整殺奔而至。
“吼~”
怒吼聲中,劉整拔出了自己的戰刀,迎向這名看起來甚至有些稚嫩的少年將領,雖非以武藝聞名,但劉整既然能被稱作大宋名將,自然不會是手無縛雞之力之輩,一把戰刀劃過一道慘烈的弧線,狠狠地迎向對方直刺而來的銀槍。
“鏘~”
銀槍和刀鋒在黑夜中碰撞,濺起一溜火花,劉整渾身一顫,只覺得半條膀子都麻了。
“給我過來吧!”唐俊猙獰一笑,猿臂輕舒,一把將劉整自馬背上拖過來,換目四顧,看向依舊頑抗的劉整親衛厲聲喝道:“爾等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聲音中,夾雜着渾厚的內力,將整個戰場籠罩,原本還在殊死抵抗的南陽守軍,看到被唐俊如同小雞一般拎在手中的劉整,攻勢不由微微一滯,面面相覷,短暫的沉默之後,卻是紛紛丟下手中的兵器。
聽着耳旁不斷傳來的兵器落地的聲音,劉整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的人生,恐怕要至此終結了,南陽失守,這件事絕對是政敵詰難自己最好的把柄,就算忽必烈活着回來,並有心保自己,也不可能因爲自己而得罪大批蒙古貴族老將,而大宋那邊,也斷無可能再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天地之大,竟再無我劉整容身之地了嗎?
茫然的看着漆黑的天地,劉整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嘿,看你也是漢人,又有幾分本事,先留你一命,等王爺來了再行發落。”目光落在劉整身上,雖然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能令南陽守軍瞬間放棄抵抗,顯然身份不低,心情大好之下,卻是暫時沒有爲難劉整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