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宸緩緩低頭。
只見厚厚一沓銀票，最小也有百兩面額。
這麼一沓，怕是能有兩三萬兩了。兩三萬兩，那是什麼概念，他當時買自己的小宅子時，只花了三千兩。
他去參加童子試時，把自己跟着玉言得來的銀子全部換成銀票給了暖玉，可加起來，也不過二三百兩的數目……便是後來他將自己到京城後置下的鋪面田產都給了暖玉，加起來也不會多過這個數目了。而且暖玉說的清楚，他的產業沒有動，那麼這些銀票。“嬌嬌兒，二哥不缺銀子用。”
“我知道。”
“那你這是？”
“……我思來想去，沒什麼能幫到二哥的。唯有這些銀子，二哥放心，這些不是楚家的銀子，這些都是我雕玉賺來的。放在我手裡也是無用，倒不如二哥你拿着。如果我沒猜錯，皇帝這次怕是要讓二哥去一趟濟北道吧。
有句話，叫水至清則無魚，哪怕賄賂，用銀子收買這種事做起來挺噁心。可有些時候，事情卻一定要這樣辦。這點便是不喜我們也無能爲力，在我們不夠強大前，只能被規則束縛着。”衛宸早已收了臉上的笑意，表情怔怔的望着暖玉。他不知道暖玉是怎麼猜出他會去濟北道一事的。更沒想到暖玉竟然明白那樣深奧的道理。
很多人，別說姑娘了，便是大男人。哪怕他活到四十歲，五十歲，怕是也難以理解這個道理。
如果是一個清廉之官，他用銀子去疏通上峰，讓自己官位升上一升。
那他所爲到底是對是錯。
有時候爲了達到目的，他也需要賄賂旁人，那他到底是個好人還是壞人。可是暖玉卻說因爲不夠強大，所以只能被規則束縛着，她知道他此次前往濟北道，一定不會一帆風順，她甚至爲他準備了一大筆銀子，讓他用來周旋。“你怎麼會懂這些？”“這也不是多晦澀的道理。古人都懂的道理，我怎麼不能懂。在世間行走，哪有不受人排擠的。都說銀子不是萬能的，要我說，有些時候沒銀子纔是萬萬不能的。二哥，儘管放手去做，哪怕二哥初時只是出於私心，可是二哥將要做的事，一定能救萬民出水火。”
衛宸笑了，他何其幸運。
命運對他何其不公，命運又何其善待他。
“傻姑娘，二哥會缺銀子用？”
“二哥自然不缺，只是，這是我的心意，二哥多帶些銀子在身邊傍身，我才能安心。二哥不會想讓我整日提心吊膽吧。”送銀子這種事，要讓接受者不多想，也要講究個方式方法。如果一幅施捨的神情，別說衛宸了，便是換成任何一個男人，也都是好心落個惡名。
如果她示弱，她把銀子說成保命符，他不僅會接受，還會爲了她行事小心。這銀票到了他手中，已不僅是銀票了。而是她對他的情意，果然，衛宸聽完，臉上神情微動，然後他笑了，小心翼翼把銀票收進懷裡。“好，二哥收下了。”暖玉也笑了，衛宸不由得搖頭。“便沒見過哪個姑娘往出貼銀子，還能笑出來的。”“那是她們沒遇到二哥這麼好的……”“哦？二哥好嗎？哪裡好？”
見衛宸收下銀子，暖玉確是安心了。也有心思和衛宸打情罵俏了。
“哪裡都好。”
“我這麼好，你是不是得有些憂患意識啊，但不怕一趟濟北道，二哥被人拐走。你知道的……齊家那位小姐可一直妄想着把二哥拐回家呢。”衛宸故意逗暖玉。暖玉輕哼一聲。“我見過齊家小姐，她長的沒有我美。”
衛宸這下真被暖玉逗笑了。
小姑娘微昂着小臉那麼自信的樣子實在是太……太耀眼了。
一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得意神情。偏偏，她說的還真不錯。別說齊瑞陽了，便是放眼天下，也沒人能美過暖玉去，因爲暖玉在衛宸心中，已經是極致了。旁的姑娘再美，在他眼中也不過如此。他的嬌嬌兒，是天底下最美最美的姑娘，是他要捧在手心裡*寵*一輩子的小丫頭。
“是，我家嬌嬌最美。”
暖玉毫不知羞的接受了衛宸的讚美。二人笑鬧過後，暖玉說起了衛宸即將要面臨的濟北道之行。“……雖然我沒什麼機會出門，可毛金和王述經常把外面的事情說給我聽。
看起來濟北王勢力極盛。
可有句話，叫盛及必衰。我倒覺得濟北王之所以敢上京討封賞，完全是皇帝給縱容出來的。
幾年前那次水災，濟北道死了那麼多年，這事無論如何也瞞不了全天下的人，皇帝耳目遍及天下，他如何不知？還有齊大公子性子如何，想必皇帝也是清楚的。這次你殿上列舉濟北王五大罪狀，皇帝非但不驚訝，反而真的把濟北王送進大理寺監牢。我怎麼覺得皇帝根本就是拿你當槍用啊。”
衛宸覺得聽暖玉說話，簡直是種享受。
京城這詫異萬分，縱橫多變的局勢，到了暖玉口中，三言兩語便被她分析個透徹。
其實去僞存真，由繁至簡，以至最終抽絲剝繭得到真相，這看似簡單的幾個成語，做起來卻難如登天。便是浸淫在權貴中的官場之人，又有幾個人真的能看透其中深藏的東西。很多人都覺得他瘋了，竟然因爲一樁兒女親事而對上濟北王，甚至不惜當殿和濟北王撕破臉面，甚至有人暗中開了賭局，賭的便是他還能活幾天……那些人根本看不出，其實不是他衛宸要和濟北王撕破臉面，是皇帝按捺不住了，借他的手逼濟北道。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即使明知道被利用了，我也只能乖乖聽命。就像剛纔你說的，我們都被規則束縛着。嬌嬌兒，你怕嗎？”
暖玉點頭，她自然是怕的。
只是就像衛宸說的，便是明知道前路荊棘，可也只能勇往直前。
眼下這樁事，衛宸要想保全自己，便要替皇帝達成所願。如果能不戰而收服濟北道，自然是最好的。若不是能……他便成了這次攘內的先鋒。首當其衝面對濟北道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