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不是因爲秦霜有什麼偏心之處,而是因爲袁紫珊當日滅了風家滿門,秦霜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事到臨頭看到袁紫珊果真一個活口不留時,心中也忍不住有些發涼。她雖然憐惜她遭遇的事情,也因爲懷溫的緣故對她極其客氣,卻無論如何親近不起來。說起來,若是袁紫珊只是一個凡人,而是擁有秦霜這樣的修爲的話,單憑心狠手辣這一點,她也算得上一個梟雄了。
而身後這個陌生的女子卻全不相同,那是一個凡人之中最常見的賢妻良母,溫厚怯懦,對於腹中的孩子卻是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雖然,孩子的父親已經不在了。是的,她腹中的孩子是一個遺腹子,而她在失去了她的丈夫之後,幾乎感覺像是天塌了一般。若不是秦霜出現將她帶走,爲了瓜分她家中夫君賺來的一點微薄產業而來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親戚能將這個善良到有些怯懦又正六神無主的可憐女人生吞活剝。
秦霜卻也不是濫發好心,只是她雖是心念一動,似有所感一般偶去羨禹城走了一趟,便發現了這一件她不得不伸手管一管的事情。當日她和飄雲初來天元大陸,進了那羨禹城,所遇見的第一個人也就是給他們帶路的嚮導孫三喜,也就是當日,她曾經應允若是此人的子孫後代能有靈根,自然會加以照拂一二的。而之後飄雲殺了羨禹城的修衛隊成爲,也賴他相幫順利脫身。雖然即便他不幫忙,以飄雲當時的修爲,那些修衛隊成爲也留他不住。但是背上通緝犯的名頭,並且正面對抗羨禹城的城主,終究不是什麼好事。那羨禹城雖是小城,城主的修爲想必也不會低於凝丹期。即便有天賦神通。當時的飄雲也不是凝丹期修士的對手。只是,後來陰差陽錯之間,飄雲又遭人所害,依然是背上了那嗜殺的名頭,那就是不可預計的了。但是孫三喜當日冒着生命危險幫助飄雲,此事卻是千真萬確,沒有半分摻假的。他一介凡人,捲入修仙者的紛爭之中,幾乎是搏命,所謂投桃報李。因此,對於孫三喜此人,秦霜也算放在心上了。這一次。已是她第二次特地去羨禹城。
因爲,飄雲心中似乎也有一些預感。
一個人有這樣不好的預感,還可說是偶然,兩人皆有,卻不得不重視了。因此。縱使三月之期就在眼前,秦霜和飄雲依然決定先去星羅島走上一遭。好在飄雲的駕雲之術更加嫺熟了一些,帶着這些人萬里奔波也不過一日的功夫,卻是正好趕得上替孫三喜收拾後事。
孫三喜祖上開始便自幼以替人引路爲生,雖然說不上能發什麼大財,但是家境在凡人眼中倒也不算寒酸了。何況他積攢的還有一些凡人眼中極其珍貴的修仙所用的材料。在秦霜這個階層的修士自然看不上眼,但是對於普通人來說,已經足夠讓人動心的了。若是他的孩子已經長大。足夠頂門立戶了,自然不會有人打這個主意,偏偏他的妻子懷胎剛滿三月,還不甚顯懷,一個腦海中只有相夫教子的觀念的尋常婦人。根本構不成威脅。於是孫三喜死後第二天,便有不少幾乎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上門。將向來冷冷清清的孫家便幾乎要擠破了門檻。這個說要替孤兒寡母照管產業,那個說要一力撫養孩子長大,七嘴八舌,爭執不下。而這小婦人趕上夫君新喪,心中悲痛,自憐身世,又想到腹中的孩子還未出生已經沒了父親,家中孩子尚未長成,以後的生計也不知如何撐持,心中更是悲痛,哪裡還有什麼主意,只是扶棺痛哭,一言不發。而孫三喜其他幾個孩子,大的不過十餘歲,小的還在咿呀學語,見到母親哭泣,也只會跟着乾嚎幾聲,哪裡還出得了什麼主意。秦霜幾人到時,見得就是這麼一副亂烘烘的場面。這其中,甚至沒有人問起孫三喜究竟是因何而死的。秦霜毫不懷疑,若是將這孤兒寡母交到他們手上,不出幾月便要被扒掉一層皮。
秦霜心中暗歎,慢慢打量過那幾個孩子,爲首的一個男孩是最大的,雖然也是慌亂,但是比起其他幾個小的都要強得多了。其下便是兩個女孩,年紀不足十歲,身量未足,更是害怕得六神無主,滿面都是髒污。顯然是父親去世,母親也無暇照管她們了。只是,其中根本沒有人有靈根。秦霜當初應允的只是替孫三喜照拂有靈根的後輩,之前來時並沒有獻身。但是,如今這種情況,卻是不現身也不行了。畢竟孫三喜跟她和飄雲還算有些香火情分,她總不可能因爲他的孩子都沒有靈根便眼睜睜地看着這孤兒寡母被活活逼死。更何況,孫三喜的妻子腹中的孩子是否有靈根還不能定論,若是交到這些人手上,恐怕是不能活着出來看見這世界了。
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以半張朱雀符籙和修仙者的身份,順利取得了孫三喜家人的信任,趕走了那些莫名其妙上門的親戚。
在小婦人抽抽噎噎中,秦霜終於得知了孫三喜身死的緣故。而在這期間,那些孩子便怯怯地躲在母親身後,睜着大眼看着秦霜。他們雖然年幼,卻也隱隱知道,若不是眼前這仙人一般的哥哥姐姐,恐怕就要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孫三喜身死,說起來和星羅島當日爆發的正魔之戰也不無關聯。雖然星羅島附屬在風華城名下,並未遭受到屠城之禍,但是戰亂之中,許多僥倖逃得性命的人涌向了幾個未遭戰禍的城市之中,羨禹城自然也不會例外。而這些能夠在那樣的情況下逃出生天的人,自然都有着一些自己的特殊之處。或是實力高強,或者消息靈通,總之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不一而足。這些人當時顧着逃命,自然不會帶出許多財物,多少大小家族的千年積蓄都付諸一炬,來到新的地方落腳之後,首要的便是尋找謀生之路,以供應家中那些人口所費。但是本地的家族,多年積累掙得了這樣的局面,豈會心甘情願將到手的利益拱手讓出。是以這小小而平靜的羨禹城,也爆發了幾次不大不小的火拼。遠來的那些家族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根基不穩,手中也沒有什麼積累,自然不是本地家族的對手。因此外來家族打了幾次之後,越發精窮了。這些家族這才慌亂起來。雖然戰火來臨之前,許多不甚緊要的旁支子弟和家下僕役都被放棄了,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少的也有百餘人,多的甚至上千。若再不能尋到謀生的路數,恐怕便要捱餓了。面對這樣的情形,這些家族子弟,平日雖然心高氣傲,但是在僧多粥少的情況下,也放下了架子,操持起了一些平日看不上眼的“賤役”。
這其中,便有孫三喜世代從事的替修仙者引路的營生。這羨禹城幾個自來從事此業的人彼此熟悉,同心敵愾排斥外人分食這碗飯,平日自然不會有什麼爭端,各賺各的。雖然不敢說藉此大富大貴,總也可以維持一家的生計,甚至略有積累。但是這些家族子弟一加入之後,本就是凡人的他們,在這些家族子弟面前就絕對不夠看了,整整數月,孫三喜也沒有拉到一個活計。而孫三喜此人秦霜之前略略接觸過,倒也看得出來,在他的心中沒有什麼比家中日後能出現一個修煉者更加重要的事情了,祖上積累的東西是絕對不能隨便動用的。但是光吃他之前積蓄的一些本錢,坐吃山空,自然是不夠的,看着家中面黃肌瘦的孩子,想到將要出生的第四個孩子,孫三喜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終於和其中一人起了爭執。
那人本是修仙家族的子弟,自來就是跋扈慣了,孫三喜這樣的凡人在他的眼中簡直連螻蟻都不如。加上被派來作此賤役,日日看人臉色,心中早已不快,只是無處發泄。若不是在此地沒有任何根基,爲了怕替家族招惹禍端,不敢隨意惹事,豈會容得他們日日在眼前晃悠。好在以他的身法,想要搶過這些凡人實在是輕鬆之極,漸漸也就沒有將這些人放在眼中。誰曾想到,居然有一日,這樣一個凡人,居然敢站到他面前來個什麼所謂的“據理力爭”,要求好歹也分他們一口飯吃。
什麼是理?據這位紈絝子弟自小受到的教育。實力強的就是理!這麼一個凡人憑什麼和他講理。他也顧不得不得隨意濫殺凡人以免損了功德的祖訓,一個初階小火球便將孫三喜燒得滿地嚎叫,擡回去之後呻吟了兩天才死。他一介凡人,自然也難以找到人爲他出頭,那些修衛隊的修士不過打個哈哈便走了。而那人則是被象徵性地責罰進入祖宗祠堂跪三天便罷。雖然也有補償,但是以這些家族如今的境況,怎肯大出血,些微的一些補償,甚至不夠辦一個像模像樣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