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千晨戴着連衣帽子,絲質圍巾充當了臨時的圍巾,儘量遮着裸露在外的肌膚。
她對花粉過敏,這是她第一次逛開滿花的果園。
輪椅靜靜地碾過鋪滿花瓣的小道。
夏千晨遺憾的是,她不能肆意地去聞這空氣裡清新的花香味道。
忽然,夏千晨的目光定格。
兩輛輪椅在果園中相遇。
冷天辰清朗的身影坐在一棵梨樹下。
低低的枝椏綻放着無數白色的花點兒。
他彷彿在凝思,一絲風吹過他的劉海,露出光潔如玉的額頭。
兩個保鏢站在他身後,看到愛倫等人的靠近,立即警惕道:“你們是什麼人?”
夏千晨以爲自己看錯了,她怎麼也沒想到,千找萬找的冷天辰,竟會在這個果園裡跟他偶然相遇。
“少爺,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
一個保鏢恭敬低聲問。
冷天辰淡淡回過神,頷首。
保鏢推着輪椅就要離開,從始至終,冷天辰的目光都是平靜的,彷彿波瀾不驚的死水,明明看到了夏千晨,目光卻是穿過她的。
空得像是沒有了靈魂。
“冷天辰……”
夏千晨低聲叫道。
輪椅上的身影猛地一動。
冷天辰定睛看到夏千晨,雙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他跟印象中的那個冷天辰沒有變什麼,眉清目朗,依然英俊。許是病情纔開始,他的頭,眼珠,手,還都可以動,只是動得非常緩慢。
夏千晨聽說這病最後只剩下一根手指還有眼珠可以轉動……
到最後,失去知覺而死。
夏千晨猛地從輪椅上站起來,過大的動靜差點讓輪椅都跟着跌倒。
愛倫及時扶住:“千晨。”
夏千晨感覺自己的心口在狂亂異樣地波動,她竭力冷靜下來:“冷天辰,這段時間你消失去了哪裡?爲什麼要躲着我?!”
冷天辰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他看着夏千晨一步步朝他走近,眼底卻涌出彷彿是撕裂開的痛。
當他的目光落在她身後的輪椅上,那目光就更是撕心裂肺起來。
“南宮呢?”他的嗓音竟是那麼沙啞,彷彿很久都沒有說過話了,“怎麼不見他跟你一起。”
“……”
“爲什麼坐着輪椅?”他問,“你病了?”
夏千晨站在他面前點頭說:“對,我病了,我知道你也病了。”
“什麼病?”
“你呢,什麼病?”
冷天辰淡淡一笑說:“腿骨折了。”
“這麼巧,我也是腿骨折了。”
冷天辰看着她,不禁黯然神傷:“夏千晨,你騙我!”
如果腿骨折,她不可能現在雙腿直立走到他面前。
夏千晨低聲說:“因爲你也在騙我。”
“……”
“我知道你是什麼病,知道你一切的記憶恢復了,知道當時你是爲什麼要跟我分手,”夏千晨越說鼻子越酸,“知道了很多原本只要我留心觀察,就能發現的秘密。對不起,我知道的太晚了。”
一陣風吹過,她面頰上的圍巾輕輕滑落。
她面露微笑,卻看起來依然很難過:“你希望我帶着這樣的遺憾一輩子嗎,你這個傻瓜。”
冷天辰的眉頭蹩起着。
他沉寂地望了她好久問:“你呢,什麼病?”
“心臟病。”
他錯愕地凝望着她:“心臟病?”
“是啊,也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心臟不好使了,醫生又說要到晚期了,”夏千晨淡定而從容說,“是不是因爲我做的壞事太多,虧欠的人太多,上天給我懲罰了呢?”
“……”
“冷天辰,我不可以陪着你一起活着幸福,不過,卻可以陪着你一起離開。”她在他面前蹲下來,握住他搭在膝蓋上的手,“你還有多少時間?接下來的時間讓我照顧你吧?不要再躲着我了,好不好?”
冷天辰大聲地吼道:“南宮在哪?!”
“不知道。”
“他就是這樣愛你的——?!”
“不是他的錯,他對我的病情什麼也不知道,就像你躲着我一樣,我也在躲着他。”夏千晨低聲說,“這種心情或許只有我們才能體會。拜託你了,不要告訴他。”
冷天辰擡起手,握住她的下頜。
他的動作緩慢還帶着一絲顫抖。
只是拿着她的下頜,對他來說都有些吃力。
“心臟病可以治,我帶你治病。”
“我的心臟病不可以治了,如果可以,我早就去治了。已經是晚期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
“冷天辰,你經常來逛這個果園嗎?”夏千晨眼睛紅紅的,轉開話題,“我推着你在附近走走好了。”
冷天辰堅毅的下頜繃起。
夏千晨已經站起來,將圍巾重新戴好,推着冷天辰的輪椅往前走。
愛倫始終不放心夏千晨一個人,跟兩個保鏢隔着一段距離跟着。
夏千晨推着他到一棵蘋果樹前:“冷天辰,你還記得嗎,這棵樹是我們一起種的。”
“嗯。”
“當時約定好了,等它長大成熟,結的第一次果子,我們兩一起來摘。”
“嗯。”
“好可惜,去年它結果子時,我們……”夏千晨跟他約定說,“等今年的秋天,我們一起來好不好?”
冷天辰沒有說話。
夏千晨拍拍他的肩膀:“我說話你聽見了麼?”
“嗯。”
“你答應我了,所以……我記得冷天辰曾經說過,他答應過夏千晨的事,永遠都不會忘,他會拼盡全力去做到。”夏千晨低聲問,“現在還算不算數?”
說這句話的時候,就是2年前多前,在這顆蘋果樹下。
他們以前經常會來這個果園,會來看這顆蘋果樹……
當然,都是冷天辰強迫她來的,他們每一次在一起,都是他單方面的意願。
他強行地進入她的世界,想要成爲她可以依靠的大樹,力量頑強,等到她終於願意依靠他時,他卻發現自己是一棵被蟲蛀壞了的空心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