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愚笨,實在無能爲力。”
三日之後,碧奴低垂着臉,十分愧疚到十一娘跟前復令:“小娘子叮囑婢子萬萬不可讓旁人察覺,婢子只好暗中摸察,姚姬身邊依然還是娘子從前安排那幾個僕嫗,爲娘子心腹,按理萬萬不至於貪圖小利而被姚姬收買。”
十一娘也沒怪罪碧奴,但想到今後隨着環境事態進一步複雜,需要碧奴進行更加困難的任務,只靠着與僕役交好套話的手段再不能滿足鬥爭需要,必須要強化提高碧奴心智,有心啓發磨練,於是並沒有直接爲心腹婢女出謀劃策,只是逐步引導:“那麼以你推測,是哪處僕嫗出了問題?”
“雖然娘子掌家以來,對僕嫗拘束甚嚴,然則畢竟難免有些貪圖私利之人……”碧奴說道:“婢子從前私下留心,對內宅僕婢各自性情多少有些掌握,只要將那些可能貪利背主者一一排察卻大不容易,需要小娘子再寬限時日。”
“這法子太笨了,並且容易露出端倪。”十一娘搖了搖頭:“你首先應當琢磨,姚姬可能收買者範限。”
“應當不是各位管事,姚姬給不出讓管事們動心之利益。”碧奴受了提醒,這纔有了些方向:“也不可能是外院僕役,一來姚姬因身份限制接觸不易,再者外院僕也不大可能及時得知娘子與郎君爭執矛盾之事,也不可能是郎君身邊僕從,因爲郎君返京不久,姚姬沒有時間說服收買,同理,白姬與瑾小娘子身邊僕婢也能排除在外。”
十一娘這才頷首,笑着鼓勵道:“那麼,還有哪些人最爲可疑?”
“便只餘娘子身邊僕婢了。”碧奴卻再度蹙眉:“好比豈曰等貼身侍候都是娘子信任器重,怎麼可能背主?便連二等僕婢,娘子也是經過精挑細選至少品性不差,或許會是雜役婢女,雖不能近身,或許是聽人閒談,或許是瞧見郎君鬱怒離開,纔會找姚姬報訊?”
“方向雖然對了,可你依然有所疏忽。”十一娘提醒道:“人心莫測,要堪破並不容易,或許這人以往並未表現出貪利,也或許本不貪心,只是有一二把柄差謬被姚姬拿捏要脅,再或許……是遇見什麼煩難,多得姚姬援助因而心生感激,說到底,姚姬不過是讓這人暗下留意阿耶與母親關係行爲,以期爭得一二寵愛,並非爲什麼禍害之事,貪圖小利也好,受迫報恩也罷,總之不會讓人產生太多懼避心理。”
碧奴長嘆一聲:“小娘子這麼一分析,婢子又毫無頭緒了。”
“姚姬身邊僕婢既然確定爲母親耳目,那麼姚姬與誰時常碰面纔不會引起耳目懷疑呢?”十一娘又再點撥。
碧奴先是呆怔,轉而如醍醐灌頂:“婢子明白了,應當是無衣苑中跑腿傳話或者送交衣幣之婢。”
一般不是什麼重要事情,蕭氏身邊如蕭媼豈曰一類心腹不會親自去跑腿傳話,大約都是交待給三等僕婢,而柳府一貫規定,衆姬妾衣裳脂粉月錢等耗用由各房主母分派,也有專門僕婢負責支領送交,對於這一類人,略微有些頭腦的姬妾都明白要恩絡交好,打賞閒談就成了正常自然,日子長了,偶爾避開旁人說上兩句悄悄話的機會在所難免,不至於引生懷疑。
“經小娘子這麼一框定,嫌疑人也就是那麼三、四個。”碧奴喜笑顏開。
“三、四個,還是太多了,我需要是確定一人。”
“婢子這就去暗察幾人當中有誰最近遇見煩難,或有心神不寧者。”碧奴說着就要起身。
“碧奴,你又用笨法子。”十一娘連忙將人叫住:“既然有了目標,範圍大大縮小,便能有所針對引蛇出洞。”
碧奴忙問:“怎麼引蛇出洞?”
“你且想想姚姬除了關注阿耶,還會關注誰?”十一娘笑道。
碧奴重重擊掌:“瑾小娘子!”
於是婢女轉着眼珠子盤算一番後,非但沒有急着往外走,反而湊近小主人跟前:“小娘子,婢子想到一個法子,但需要小娘子配合……”
——
接下來的幾日,柳小妹十分心花怒放,因爲她的十一姐主動來居處督促指點摩畫,有了十一娘指點,柳瑾描摩而成的新作比從前大有進步,爲此甚至受到韋太夫人獎賞,十一娘又親許了她另一件好事作爲鼓勵,柳小妹這日也顧不得對嫡母蕭氏的敬畏了,到旭曉堂請好問安後,拉着十一娘就往無衣苑去。
不多久,便見柳瑾與十一娘喜笑顏開出來,前者扭着後者胳膊,歡聲笑語一路。
碧奴存心落後一步,與豈曰說了幾句閒話,留意見目標之一名喚青籬的婢女站在不遠直往這邊窺睨,一雙耳朵險些沒有直直豎起。
因着碧奴這些年有意交好一衆僕婢,衆人大多以爲她和氣爽朗,兼之十一娘雖是庶女,可自從四年前返京,先是受到蕭氏不少惜重,後又被太夫人接去身邊親自教撫,再到後來,甚至拜入瑩陽真人門下,風頭蓋過幾位嫡出小娘子,水漲船高,十一娘身邊婢女當然也成爲一衆僕婢爭相討好的對象,碧奴本身又平易近人,受歡迎的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而豈曰做爲蕭氏心腹,性格多少有些類近主人,雖不頤指氣使,然而嚴肅時多,青籬有心打探隱情,在豈曰與碧奴兩人中,選擇後者就成了理所當然。
她眼看碧奴與豈曰告辭,便快步迎了上去,笑着行禮:“姐姐。”
碧奴自是與青籬客氣寒喧,七、八句話後,便聽青籬問道正題:“早先遠遠看着,兩位小娘子今日倒比往常歡喜,十一娘不提,連瑾小娘子也不似往日小心謹慎,在無衣苑,可沒見過瑾小娘子這般雀躍。”
“今日瑾小娘子描摩畫作受了太夫人讚許,因是十一娘指導纔有長進,太夫人連帶着將十一娘也誇讚一番,說姐妹之間正應如此相互扶助和睦共處,十一娘因爲沾了光,便答應領瑾小娘子去上清觀拜會瑩陽真人,瑾小娘子歡喜不禁,這位也是個畫癡,早就期望能見瑩陽真人一面,這不,早先連娘子也允了瑾小娘子往上清觀,才這般雀躍。”
青籬打聽出來這事,也覺是好事一樁,待告辭碧奴後,立即尋了個藉口往姚姬居處,聲稱是姚姬早些日子託她做一雙繡鞋,可鞋面花樣還要問姚姬喜好,姚姬情知是這好容易恩籠的婢女又有消息告訴,打發了身邊耳目,問得柳瑾將去上清觀,立即就盤算起來。
青籬完全沒有察覺她來尋姚姬時,碧奴遠遠隨在身後。
這下,才真正可以覆命了。
又說柳瑾,因爲年小時就被蕭氏交託白姬撫養教導,起初嚴令姚姬不得接近,日子長了,柳瑾逐漸便與生母疏遠,後來乾脆隨白姬去了漢州,姚姬更是鞭長莫及,四年時間,柳瑾反而與待她親切慈愛的白姬有若親生母女,雖然回京之後,蕭氏見柳瑾這時性情已經扭轉過來,沒再禁止姚姬與她接觸,不過柳瑾每回面見生母,都是聽她誹謗不斷,不是埋怨嫡母蕭氏狠辣,就是斥罵白姬不懷好心,挑唆她們母女失和,教唆柳瑾認賊爲母。
柳瑾心下早已極度不耐,不過拘於白姬往日教導禮矩,纔沒有駁斥姚姬。
這日十一娘才答應領她拜會瑩陽真人,柳瑾正欣喜若狂,雖說還要待三日之後才能前往上清觀,卻迫不及待挑選那日要着的衣裙,小姑娘愛美,更何況是見崇拜已久的偶像,只恨不能將自己裝扮得優雅大方,博得瑩陽真人好感。
姚姬便遣人來請柳瑾,說是有話交待。
然而當柳瑾去見,姚姬又將她領往內宅一處僻靜無人亭閣,打發身邊僕婢站在數十步外。
“這裡這般冷清,庶母……”
柳瑾話未說完,便被姚姬打斷:“聽說柳伊水那賤人要領你往上清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