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望着遠處縷縷升起的煙,柳小小驀然想起就在剛剛,她曾問過風玄衣一句話,問他可曾後悔過。
而現在,這句話他同樣想問一問憐楚。
可曾,後悔過?
坐在地上,半抱着風玄衣,風蝶哭的泣不成聲,卻死死咬住下脣,不肯哭出聲來。
因爲剛纔皇兄告訴過她,風家的兒女,流血不流淚!
西涼皇室最尊貴的太子殿下。
從小最疼愛她的皇兄。
灑脫驕傲如他的風玄衣!
再也不會醒來了……
但是,她卻一點都不想接受這個事實。就像在不久之前,他還站在她面前溫柔的說:蝶兒,這一次,你是真的讓皇兄驕傲了。可是,可是她寧可不要這份驕傲,只要留住皇兄的性命。
她的力量,全部都是皇兄賜予的。她想做的很好很好,也是因爲那樣皇兄會高興。她可以在那麼多人面前一字一句的拿出長公主的風範,保住西涼的尊嚴,那是因爲她知道,還有皇兄在。
可是,皇兄不在了,她要驕傲給誰看?
範良和琴棋書畫幾人跪地磕了三個響頭,便一直跪在地上不曾起身。
柳小小隻覺鼻子酸酸的,難受的緊,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語。
輕輕攬住她的肩,白瑾墨眼底漫過一絲心疼,嗓音溫潤的道“風玄衣這一生,成就了太多旁人無法超越的事情。無論是從前、現在,亦或是將來,他都是獨一無二舉世無雙的。這一世,他從來沒有後悔過。相信來世,亦如此。”
這聲音不大不小,卻能清晰的傳入每一人的耳畔。
風蝶突然就止住了眼淚,抿了抿脣瓣,啞着嗓音道“你說的對,皇兄從來沒有後悔過。”緩緩站起身“範丞相,皇兄的身後事,就交給你和禮部尚書處理。琴棋書畫,皇兄從出生起就住在東宮,但是那個地方,我想皇兄不會願意再回去了。”
琴棋書畫四人點點頭,吸了吸鼻子,棋兒慢慢的道“公主是明白太子心思的,奴婢四人都聽公主的。”若不是不願回去,太子殿下也不會在那個時候離開東宮。
看着東宮的火勢越來越大,所有人都沉默着。
其實憐楚,是可以不用死的。
只不過,風玄衣的毒是他下的。他親手毀了那樣尊貴的一個男子,如今是想以命抵命嗎?
西涼,驛館。
站在院子裡,男子冰藍色的衣袍隨風掀起一角,若有所思的看着遠處越來越大的火勢,嗓音飄渺的幾分“祭,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身後的男子垂了垂頭,片刻才遲疑的道“公子爲了天下大業,必然要犧牲一些東西。只不過,憐楚公子,他……”
“他可以不用死的。”見他遲疑,莫影灝索性替他說出了後半句話。擡起眼,淡然的眼眸浮起幾分漣漪“憐楚……我這一世,對不起太多人,最對不起的,怕就是他了。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他有事情,畢竟……”這世上他是唯一一個能知曉他心事的人。
很多年前憐楚便跟在了他身邊,效忠效命。他知道那個人性子裡帶着幾分孤高清貴,可爲了他,卻在醉歡樓那種地方一呆數年,多番動用家族秘術幫他。
就因爲救了他一命,那個人將這一生都搭給了他。可是,到底是誰虧欠誰?
只不過最後,他終究是可以自己選擇生死了。
也算是,還了他幾分吧!
“公子……”輕輕低喚一聲,祭卻不知該說什麼。
淡然一笑,莫影灝輕輕吐出幾個字“去休息吧!”
“是……”
第二日一早,各國使者便都知道了風玄衣的死訊。只不過,除卻尋天一行人和莫影灝之外,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他們也不關心這個,他們在意的是,偏生在這個關頭,風玄衣死了,那三日後的登基大典怎麼辦?他們只知道風玄衣死了,卻不知道西涼皇已經甦醒,雖然身子骨還不好,已經有了退位的打算,至於新帝人選也不是他們該擔心的事。
反倒是西涼的百姓,消息放出去後,滿大街都在討論這件事情,還傳揚出好多個版本,卻沒有一個貼近實情、
昨夜很晚他們才離開皇宮,快天亮柳小小才睡着,第二日早早的就起了,一起就聽到了一個重要的消息。
看着桌上那張紙,柳小小敲了敲桌子,半晌才猶豫的道“我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言澈,你送回天山的書信還沒有消息嗎?”
搖了搖頭,言澈回道“天山不同於旁的地方,一來一回要十多天的時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柳小小轉過頭,輕緩的問道“二師兄,你是怎麼想的?”
沉默了許久的楚容柯擡起眼,極爲認真的道“雖然我不知道楚緣是不是在倉溯,但是,我必須去救她!畢竟,她是爲了我才離開天山,現在她出了事情,我要負全責。”
柳小小抿了抿脣。
“有一件事我倒是很奇怪。”指尖輕叩着桌面,白瑾墨嗓音微涼“楚緣,不是莫影灝帶走的嗎?可現在莫影灝人在西涼,楚緣爲什麼會在倉溯?”
“這個問題我也很奇怪,至今沒想到答案。”聽了他的話,楚容柯點頭道“更何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倉溯這一趟,我走定了!”
“師兄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水慕楓皺着眉道。
“今天下午便啓程。”楚容柯回道。
戰慕擎驚呼“這麼趕?”雖說楚緣比較重要,只不過還沒弄清楚是不是陷阱就這麼送上去,豈不是太危險了?
白瑾墨眼眸微閃,不知想到些什麼。
思索了很久,柳小小吩咐道“青竹、藍竹、紫竹、蘇夜,你們四個,跟二師兄去倉溯走一趟。師兄你先別忙着拒絕,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有事的話隨時讓他們給我傳消息,這樣救出楚緣的機率才大。”
許是楚容柯知道拗不過她,便點點頭“好!我先去準備一些東西。”說着,楚容柯站起身離開。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目送他離開,白瑾墨轉過頭道“如果消息準確的話,花非影現在應該在西涼。”
一聽這個,柳小小一怔“他在西涼?我怎麼沒收到消息。”
“放心,也許是時機還不成熟,過段時日他應該回來找我們。”不得不說,白瑾墨這句話倒是一語成讖。
坐了沒多久,白瑾墨便和水慕然離開了,之後殷歌笑和言澈幾人也走了,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捧着茶杯坐在那裡,戰慕擎表情有些發怔。想了很多東西,最後輕輕的開口道“小小,你說,西涼太子這一死,風蝶是不是很難過。”
柳小小一聽就知道她是想到了戰錦城,輕嘆一口氣,握住她的手道“人生在世,生死本就是常事,只不過早晚而已。至親的人走了,誰都會很難過,但是,若一直走不出來的話,他們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不是嗎?”
“我曾經以爲,死亡這個詞語離我很遠,直到大哥死了,素素姐沒了。我才明白,人命太過脆弱,若珍惜不好的話,此生此世都會不痛快。我知道大哥捨不得我難過,所以我便努力的讓自己走出來,拼了命的不叫自己傷心。”
“可昨天看到風蝶,我突然又覺得心底好空。她皇兄對她很好,就像大哥對我一樣,只不過,老天爺卻從來不肯給我們圓滿。”戰慕擎語氣低沉的道。
水慕楓在一旁聽着,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抿了抿脣。
握緊了她的手,柳小小道“我不管什麼圓滿不圓滿的,我只知道,活在當下。人死了,固然難過。正是因爲難過纔要好好活,慕擎,記得,你要比任何人活的都好。連帶你大哥的那一份,一起!”
擡了擡眼,嘴角勾出一抹笑意,戰慕擎點頭“嗯!”
“你們倆倒好,在這含情脈脈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纔是一對呢?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水慕楓翻了個白眼,一臉不爽的道。
戰慕擎毫不猶豫的瞪了回去“我倒是想和小小一對,沒人給我這個機會啊!”
水慕楓一噎,一時說不出話來。
含笑看着他們互動,柳小小笑得眉眼彎彎“慕擎,左右你也和三師兄訂了婚,等西涼的事情解決後,我陪你們會一趟黎城吧!三師兄這個妹婿,總是要給他大哥大嫂上柱香的。”
“對對,免得大哥大嫂覺得我這個妹婿沒誠意不是嗎?”水慕楓點頭附和。
這次換成了戰慕擎翻白眼“那是我大哥大嫂,現在我們還沒成親呢!”
“早晚的事。”水慕楓笑眯眯的。
柳小小就看着他們拌嘴,心底的悲傷也衝散了幾許。
這世間或許有太多的不圓滿,但是,別忘了你擁有的幸福。
就在水慕楓和戰慕擎兩個人拌嘴時,踏雪突然拿着一封信走了進來“王妃,這封信,不知道誰送來的。”
柳小小接過,展開一看,隨即皺了皺眉。抖了抖信封,從裡面落下一片朵桃花來,看上去應該是用什麼方式將水分抽乾了。
“誰的信,怎麼還帶着桃花啊?”水慕楓看着那朵風乾的桃花咂咂嘴道。
而柳小小在看到那朵桃花後眼眸立刻一亮,站起身急迫的道“東西是誰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