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聽到段映湛說這句話之後,許宓竟然心頭一酸,眼眶立時就紅了。
“不是吧?狼還沒哭呢,你怎麼自己倒先哭上了?”段映湛也是被許宓這樣的反應給嚇了一跳,怎麼就哭上了?從自己認識她開始,還從來沒有見她哭過。
偏是段映湛這樣說,許宓就哭得越是厲害,卻也不出聲,只默默地掉眼淚。段映湛一看這情況不由有些着急,“你別哭啊,受傷的人是我,我都沒哭,你哭什麼啊。”
聽聞這話,許宓終於開了口,“我倒是希望受傷躺在那裡的人是我呢。”總比承受內心的煎熬要好得多,最近這些日子真是自己有生以來最煎熬的日子了,這種連累別人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段映湛聞言怔然地看着許宓,一時沒話說了。
這個時候,溫悅汐適時開口道:“我要給你上藥了,你忍着點啊。”
而此時妙毒夫人也是收回給段映湛診脈的手,“情況已經好很多了,身上也不燙了,只要養好傷就不會有什麼大礙了。”
慶王妃聞言上前道:“還要多謝夫人和郡主,湛兒這次能度過難關全是兩位的功勞。”
“王妃言重了。”
慶王妃走到段映湛的牀前,而此時溫悅汐正在給段映湛處理傷口,那看起來很是可怖的傷口讓慶王妃心中一滯,瞬間痛在心頭,她的兒子啊,平白無故遭受了這樣一劫,差一點就性命難保,這件事可不會這麼輕易過去。
“既然今天大家都已經到齊了,那我們便來好好說說這件事吧。許姑娘,我想知道那個將湛兒刺傷的人現在究竟在哪裡,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前一陣子自己兒子掙扎在生死一線,他們根本沒有精力去料理這些事情,而且外面流言正起,他們也不好太大張旗鼓。也就沒有采取任何行動,想着反正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如今是到了要算賬的時候了。
“他……我不知道他在哪裡?”
慶王妃目光凌厲,“怎麼可能?他那麼愛慕你,總不至於這些日子都沒跟你見面吧?”
“見是見了,但是……”
這個時候,許成航一下子擋在自己的妹妹的面前,跟慶王妃對視着,道:“請王妃不要用這樣的語氣跟我妹妹說話,這件事情裡她也是受害者。”
“可那個人是她的愛慕者總沒錯吧,這一點她自己也承認了,是你的青梅竹馬是吧?”真是氣死人了,自己的兒子可是慶王府唯一的少主子,何至於去跟一個與別的男子有曖昧的江湖女子糾纏不清?當初就不該讓他們兩個訂婚!
正在給段映湛包紮傷口的溫悅汐此時亦是開了口,“慶王妃,別人喜歡宓兒,這並不是宓兒的錯也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你何至於這般嚴厲地指責宓兒呢?”
指下輕巧熟練地給段映湛打了結,溫悅汐轉身看向站在那裡的慶王妃,聲音平緩如無波無痕的水面,“這整件事情,宓兒昨日已經全都跟我說了,我並不認爲在這件事情上,宓兒有一點點的錯,相反,她還承受了她不應該承受的指責。”
“慶王妃口中那個所謂的青梅竹馬,不過是宓兒幼時認識的一個玩伴罷了,他們已經有好多年都沒見過了,如果不是他突然回來,宓兒甚至都不記得這個人了。他只是一廂情願地認爲小時候的戲言還算數,所以纔來找映湛,宓兒得知這件事情之後,立刻就急着趕過來了,然而等她趕到的時候,事情已經發生了,她又能有什麼辦法?慶王妃您說是不是?”
待溫悅汐話音落下,躺在牀上的段映湛亦是要掙扎着坐起來,卻是被溫悅汐阻止,“你別亂動,都告訴你最要注意的就是傷口了,你這樣動來動去的,傷口什麼時候纔會好啊?若是再惡化了,看你怎麼辦?”
慶王妃聽到這話,趕緊去扶段映湛,“湛兒,你好好躺着,別亂動。”
“母妃,父王,你們別對宓兒這樣,這件事根本就不是她的錯,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敗於人手,怪不得別人。”
“話雖然是這樣說,可要不是……”要不是因爲許宓,自己的兒子能受傷嗎?而這後半句,慶王妃卻是生生嚥了下去,沒有說出口。
“好,就算這件事許姑娘並沒有錯,但也是跟她有關的,現在外面都已經傳成那個樣子了,我看你們兩個還是……解除婚約吧。”
他們江湖中人一言不合就動刀動槍的,眼裡完全沒有法紀這回事兒,這一次湛兒僥倖死裡逃生,但是下一回呢?下下回呢?他們江湖出身的人太危險了,當初訂婚的時候,自己就心有疑慮,如今終於證明,他們本來就是兩路人,到最後還是要各自走各自的道路。
溫悅汐聞言皺眉,現在解除婚約算怎麼回事兒?事情都已經鬧得這麼大了,整個昊黎都傳開了,如果這個時候宓兒和段映湛解除婚約了,所有人都會以爲是宓兒跟那個男人有了私情,所以纔會跟段映湛解除婚約,這對宓兒的名聲可太不好了。
“慶王妃,你說這樣的話未免欺人太甚,你兒子毀了我妹妹的清白,現在說解除婚約就解除婚約嗎?是,你們是皇族,勢力強大,但是我們飛雲山莊也不是任人欺負的,現在是想不負責任了嗎?”
解除婚約?他們以爲我們許的人願意把宓兒嫁給他們兒子啊,要說解除婚約的話也該由他們許家來說,他們憑什麼先開這個口。
“可是現在是你妹妹跟別的男子有染,我們湛兒還因此而受了這樣重的傷,差一點就沒命了,這個時候還不解除婚約,難道要我們眼睜睜地看着我們兒子去死嗎?”說什麼這個婚約也不能再繼續了,可以選擇的大家閨秀有那麼多,相比之下,許宓就太遜色了。
“母妃,您怎麼能……”段映湛沒有想到自己的母妃會說得這樣過分,頓時皺着眉頭開口阻止。
可是還沒有等他把話說完,就聽得許宓開口道:“好,解除婚約,我同意,反正當初……”
“宓兒!”溫悅汐亦是揚聲打斷了許宓的話,“你知道這個時候解除婚約,對你的名聲有多大的傷害嗎?就算要解除婚約,也不是在這個時候。”
而且更不能在這個時候,讓慶王和慶王妃知道,他們當初之所以會訂婚,全都是事先商量好的解脫彼此婚事的對策,不然的話,他們就會更加把過錯歸結在許宓的頭上了。
“我不在乎,任別人怎麼說去好了,我願意解除婚約,從此跟慶王府沒有一點關係。”
許宓的姿態很是倨傲,他們看不上自己,自己還看不上他們呢。自己是對段映湛有愧疚,可這並不代表,他的父母可以任意指責自己,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自己還賴着他們家兒子做什麼,反正當初之所以會跟段映湛訂婚,就是因爲他們兩個都想逃避家裡給選定的婚事。而且同牀而眠的事情也只是一個誤會罷了,他們只是睡在一張牀上,什麼都沒發生,既然慶王妃都已經直接說出解除婚約的話了,自己還有什麼好糾纏的,倒顯得自己多希望嫁進他們家一樣。
而慶王和慶王妃顯然沒有想到許宓會是這樣的態度,他們還以爲會頗費一番口舌,才能說服許宓跟自己的兒子解除婚約,沒有想到她這麼輕易就同意了。這是不是說明……她真的跟那個刺傷了湛兒的男子有了私情,所以纔會迫不及待地答應跟湛兒解除婚約,跟那個男人在一起。
想到這裡,慶王妃越發氣憤起來,從頭到尾,自己的兒子都被她給耍了。但是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了,她願意解除跟湛兒的婚約,這比什麼都重要。
“好,既然許姑娘也同意的話,那這件事就……”
“等一下,我不同意。”
說這話的人卻是躺在牀上的段映湛。
“湛兒……”慶王妃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兒子,事情都已經這樣了,他對許宓還有什麼好留戀的,現在事情明擺着,許宓已經喜歡上別人了,不然她不會這麼幹脆答應解除婚約的。
“我不同意解除婚約。”悅汐說得對,現在這種時候,解除婚約的消息一旦傳出去,對於許宓的傷害會很大,雖然自己跟她吧,每次見面的時候總會有些口角,但是也算是朋友了,自己不能這麼沒義氣。
“可是許姑娘都已經說了要跟你解除婚約,她已經喜歡上了其他男子,你還拉着她做什麼?下一次還不知道被傷成什麼樣子呢。”
溫悅汐聞言眉頭皺緊了幾分,“慶王妃,我想我已經跟您說得很清楚了,宓兒一點都不喜歡那個男子,是那個人一廂情願。”
慶王妃卻是看向許宓,“是這樣的嗎?許姑娘?”
“是,我不喜歡他。但是慶王妃放心,這並不妨礙我跟慶王世子解除婚約,我有自知之明,知道配不上你們家的門楣,打從一開始,我也沒想過要……”
溫悅汐聽得許宓的話鋒不對,趕緊伸手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許宓頓時痛呼一聲,接下來的話也沒有再說出口。
“煩請各位先出去一下,我能單獨跟宓兒說幾句話嗎?”
“當然可以。”溫悅汐立刻就應了聲,走到妙毒夫人和莫挽禎的身邊,輕聲道:“我們先出去吧。”
可是慶王妃卻是不願意走,慶王在深深看了段映湛一眼之後,也便是把慶王妃給拉走了,“好了,讓他們兩個單獨說兩句吧,說不定湛兒就能想通了。”
慶王妃被慶王辦拉辦勸地給帶了出去,而許成航卻站在那裡沒動,方纔他看了慶王妃對許宓的態度,又聽了她說的那些話,就不由想象着宓兒當日自己一個人進來慶王府看段映湛的情景,那時候她一個人在這裡承受着慶王和慶王妃的冷言冷語,旁邊沒有一個人幫她說話,宓兒心裡該有多難受。
他已經想好了,無論如何,等自己回去之後,一定要勸父母讓宓兒跟段映湛解除婚約。就從慶王和慶王妃對宓兒的態度來看,尤其是慶王妃,將來宓兒若果真嫁進了慶王府,絕對不會有好日子過的,宓兒可是他們飛雲山莊的寶貝疙瘩,怎麼能讓她嫁到這裡來受苦?
婚約是一定要解除的,但是絕對不能是現在,不然就坐實了宓兒跟別的男人有染,從而背叛段映湛的謠言。
“哥哥,你也出去吧。”見所有人都出去了,許成航卻是站着不動,許宓不由看着他開口道。
“你一個人真的可以嗎?”
許宓默默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他又不是豺狼虎豹,難道還能吃了我不成?”
段映湛亦是笑着對許成航道:“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也肯定不是宓兒的對手啊。”說着,卻是驀地收斂了笑容,眼睛轉而看向許宓,“我爲我母妃方纔說的不中聽的話,跟你們兩個道歉,我母妃也是因爲太擔心我了,這次我命懸一線,她嚇壞了,所以纔會……請你們能夠諒解。”
“恕我直言,我沒有辦法諒解,宓兒從小到大,我們家裡所有的人都是把她當作寶貝一樣捧在手心裡,連重話都不曾說過一句,卻被你的母妃給這樣奚落,我們如何能夠諒解?”
“實在是抱歉。”段映湛微微低着頭,歉疚的表情。
許成航見段映湛的態度還好,也不忍說太狠的話,只是道:“不過你母妃說要解除婚約的話我是贊成的,我也不希望我的妹妹嫁進這慶王府來,你母妃對她的態度你也看到了,是絕對不可能調和的,我妹妹嫁過來就只有吃苦的份兒。但是我不同意你們現在就解除婚約,這樣對宓兒太不公平了,不知情的人都會把錯歸結在她的身上,往她身上潑髒水。”
“這一點你放心,我也是這樣想的,宓兒也是我的朋友,我不會做對她有害的事情,所以我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跟宓兒解除婚約的,至於我母妃那裡,我會去說服她的,你們不用擔心。”
許成航的心情這才緩和了些,還好這家人還有個懂事的。
“你們兩個說話吧,我先出去了。”
許成航離開之後,房間裡就只剩下許宓和段映湛兩個人,周圍安靜下來,這兩個人一時之間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段映湛深深吸了一口氣,擡眸看着許宓,開口時是十足的玩笑的口吻,“這件事算是搞大了,我這臉算是丟盡了,整個昊黎的人都知道我武藝不如人,輸給了你的那個青梅竹馬,我以後哪裡還有臉出去見人?”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開玩笑呢?”
“說真的,你那個青梅竹馬的武功真的不錯,他是什麼路數的?師從哪個門派?像他那樣的年紀能有那樣的武功真的是很罕見的。我跟你說,不是我太弱,而是他太強,要換另外一個人,勝負就不一定了。”
許宓點了點頭,“這倒是真的,我知道他去找的那一刻,我的心裡就咯噔一聲,知道你肯定打不過他。”
段映湛拿眼睛瞥了一下許宓,不滿地道:“你對我就這麼沒信心啊?剛知道消息,就斷定我會輸?”
“沒辦法,人家從小習的是他外公家祖傳的秘籍,他外公的武功……用我父親的話說,登峰造極,他能差到哪裡去。”正因爲知道段映湛一定會輸,所以才擔心着日夜不休地趕到了京城,結果……正如她所料,段映湛輸得相當之慘。
“原來人家是祖傳的秘籍啊,那我心裡還安慰些……”
段映湛說完,兩人又是沉默了下來,片刻之後,段映湛收起了玩笑的表情,“我昏迷的這些日子,你……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