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禹被溫悅汐這些話刺激得又惱又傷心,一時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兒,但是腿傷着,又不能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溫悅汐帶着自己的丫頭決然離開了。
溥承蘊素來知曉司空禹的性子,從來都只有他拒絕別人,別人哪裡能拒絕他?此刻心裡不知是怎樣地慪呢,便是在他的牀邊坐下,輕聲開口勸解道:“禹,還是算了吧,如今她心裡只有那蔚王殿下,你又何必自找苦吃,好在我們很快也就會離開了,眼不見心不煩,終是會慢慢把這些事情給忘了的。”
但是司空禹現下心裡亂糟糟的,連溥承蘊說了什麼都沒聽清,溥承蘊看他這個樣子,心知就算自己現下說再多也沒用,只道:“你好好歇着吧。”讓他一個人安靜一下,好好想想。
溥承蘊走出司空禹的房間,恰好看到一個侍女從前面廊下走過,他認得,那是懷螢公主的貼身侍女,他在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要論起執着來,誰又能及得上懷螢公主了,到如今已經將近十年了,十年的光陰,她全都耗在了那蔚王殿下的身上,值與不值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了。
那侍女走出溥承蘊的視線之後,徑直回到了懷螢公主的房間,推開房門進入,懷螢公主正端坐在梳妝檯前,愣愣地看着鏡中的自己。
那侍女見狀趕緊走了過來,開口問道:“公主這是要出去嗎?奴婢這就給公主梳妝。”
懷螢公主卻是擡手阻止她上前,一雙眼睛並未離開鏡中的自己半分,那侍女覺得奇怪,公主這是怎麼了?
“我是不是老了?”
靜默了半晌之後,懷螢公主突然開口問道,聲音類似呢喃。
那侍女聞言心下一驚,趕緊開口道:“公主尚是青春年華,怎麼會老?”
“可我覺着我好像是老了似的,我的幾個皇妹都嫁人了,連孩子都有了,我可不就老了嗎?”自己還有多少歲月可以蹉跎呢?
“公主您貌美傾城,自然非一般女子可比。”
“貌美傾城?”懷螢公主擡手撫上自己的臉,是啊,自小她就知道自己長得漂亮,每次宮宴,都有好多人偷偷朝自己看,那個時候她以爲這世上所有的人都該是喜歡自己的,可是後來自己遇到了一個並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男人,他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一個茶杯、一雙筷子一般無異,可自己偏偏自討苦吃地喜歡上了他。
爲了這個,皇兄第一次罵了自己,父皇看着自己的眼睛裡也第一次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可是這些都沒關係啊,她就是想要嫁給他。
她把自己最好的年華都耗在了他的身上,眼看着皇妹一個個嫁了,她心裡不是不急的,可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打算接受父皇中意的那些男子。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她相信,終有一天,自己會等到他的。
可是誰曾想到,她等了七年之後,卻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女孩兒,不,她不是突然出現的,她一直都是存在的,可是……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注意過那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兒多傻啊,誰會把她放在眼裡,可就是這個女孩兒做到了自己一直夢想的事情,他一貫清冷的眼神,在那個女孩兒的身上有了溫度,只要那個女孩兒在,他的目光似乎總是在追隨着她。
那個時候,她就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在那個女孩兒離開的三年裡,她也暗暗期望過,希望上天不要再讓那個女孩兒出現了。然而,她還是回來了,以那樣高調的、驚人的方式。
在自己還來不及反應的時間裡,那個女孩兒跟他的事情已經傳遍了天下,似乎已然成了定局。她慌忙想了對策,找了藉口,千里迢迢地趕來,想要阻止這一切,可到了之後,才發現自己似乎已經無力阻止……
懷螢公主擡手輕輕撫過自己鬢邊的頭髮,“你說,他爲什麼會喜歡那個女孩子呢?因爲她年輕嗎?可我認識他的時候,我也是跟那個女孩兒一樣的年紀啊,那個時候他爲什麼沒有喜歡我?”
這話,那侍女卻是不敢應的,一個說不好惹怒了公主,自己就要掉腦袋了。
懷螢公主似乎也沒有要她回答的意思,只是拿起一把象牙梳,慢慢梳理着自己的頭髮,方纔略顯渙散的眼神,此時也是凝聚了些,只聽得她沉聲開口道:“司空禹那裡如何了?”
“回公主的話,昇平郡主把小侯爺送給她的醫書全都送還回來了,還說了拒絕小侯爺的話。”
“司空禹怎麼說?”
“小侯爺還沒來及說什麼,昇平郡主就已經離開了。”
懷螢公主聞言笑了笑,“以司空禹那般霸道的性子,他纔不會甘心別人這麼拒絕他。”
她是真沒想到司空禹和溫悅汐之間還有那樣一段往事,以司空禹的性子,只要他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要得到,有了司空禹的參與,這件事的結果如何還說不定呢。她一直覺得溫悅汐當初從喜歡段懷瑾改而喜歡段蔚予這件事太過突然了,或許她並非是真的喜歡段蔚予,而是把依賴當成了喜歡,她只是喜歡上被段蔚予保護的感覺而已。
或許,司空禹能讓她醒悟過來。
溫悅汐離開別苑之後,司空禹就一直一個人關在房間裡,下人把飯送進去他也沒吃。溥承蘊本想着去勸勸,但是猶豫了許久之後,終於還是作罷,放他一個好好想想也好。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到了深夜,他睡下了之後,司空禹突然喚了下人進了他的房間,在房間裡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都吩咐了些什麼。
到了第二天,一切似乎都還跟往常一樣,溥承蘊到司空禹的房間裡去看他,他的精神似乎比昨日好了很多,一點兒都沒有沮喪難過的神情。
溥承蘊暗自納悶,難道禹經過一個晚上已經全都想清楚了?決定放下昇平郡主了?儘管心中好奇,但是溥承蘊也不敢開口相問,生恐又勾起他的傷心往事,想着還是過幾天再問吧。
可是他哪裡會想到,司空禹根本就不給他過幾天的機會。
……
卻說這日一大早,昊黎京城最熱鬧的街市上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鑼鼓之聲,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誰家娶媳婦呢,出來一看,那幾擡紅漆大箱子被十來個大漢擡着,前面還有人專門負責敲鑼打鼓,倒像是去誰家下聘禮的。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不由議論起來,“這是誰家下聘啊?搞這麼大的動靜?”
“不知道呢,不過看這樣子,肯定是哪個富貴人家啊,你看看那箱子上還鑲着寶石呢。”
的確,那幾擡紅漆大箱子上全都鑲着寶石,在初升的太陽下熠熠生輝,耀得人眼暈。
“你們想想啊,只這箱子上就鑲了這麼多寶石,裡面的東西肯定更貴重啊,肯定是富貴人家。”
“可是最近也沒聽說京城裡哪個大戶人家要定親啊。”
“跟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這一路敲鑼打鼓的,弄得是格外地熱鬧,那些好奇的人不由跟了上去,想要看看究竟是去哪家下聘,這走着走着,卻覺得不對勁,這個方向……怎麼好像是去平晏侯府的啊。
平晏侯府門口的侍衛遠遠的就聽到了鑼鼓之聲,也以爲是哪家下聘或者辦婚禮呢,正閒聊着最近京城哪幾位小姐要成親了,卻聽到那鑼鼓之聲越來越近,其中一個侍衛頓時覺出不對勁來了,“我說,你聽聽這聲兒是不是朝我們這裡來了?”
“不會吧?怎麼可能呢?我們郡主又不成親。”
“難道蔚王下聘禮來了?”
“應該……不會啊,如果是蔚王殿下,我們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啊。”
兩人正在這裡說着,卻看到那浩浩蕩蕩的隊伍的確是朝着他們這裡來了,前面領頭的正在敲鑼開道,後面跟着幾擡紅漆大箱子,旁邊還跟着一衆圍觀看熱鬧的百姓,這架勢怎麼看怎麼像是下聘禮啊。
兩個侍衛不由對視一眼,皆是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十分的驚訝,“不會吧,真的是蔚王殿下來下聘了?”
“那個……”他嚥了一口唾沫,這才道:“你趕緊進去叫人,這場面我們可應付不了啊。”
“好,我……我進去叫人,你先在這裡守着啊。”
那侍衛看了一眼越來越接近的隊伍,心中不由一顫,趕緊就快步跑進了府裡。
溫悅汐昨夜看醫書看到很晚,還沒醒呢,綠弗估摸着她還要好一會兒才能醒,就在院子裡練起劍來。
這廂正挽了一個劍花,綠弗就聽到有急匆匆的腳步朝這裡來,順勢收了長劍,綠弗走出了院子。
遠遠就瞧見一個侍衛朝着她跑了過來,見他這般着急的模樣,心知是發生了大事,便是快步迎上前去問道:“怎麼了?”
“門口來了一大隊的人,像是……像是來提親的。”
“提親?!”綠弗也是嚇到了。
“你沒搞錯嗎?”
“沒有啊,那些人就是朝着我們平晏侯府來的,幾擡的紅漆大箱子,還敲鑼打鼓的,這不是提親是幹什麼?”
綠弗心想,現如今蔚王殿下正忙着去查啓辰七皇子在宮裡被暗算的事情,應該不會突然做出提親這種事情,如果不是蔚王殿下的話,那會是誰?驀地,綠弗的腦海裡浮現出另外一張臉來,不會真的是他吧?
“走,出去看看。”綠弗當即就跟着那侍衛一起走了出去。
還未出得平晏侯府的大門,綠弗就聽到外面吹吹打打的聲音,神情頓時變得嚴峻起來,如果真的是那位小侯爺來提親的話,事情就有些麻煩了。
定了定心神,綠弗跨出了大門,一眼就看到站在最前面的那個眼熟的人,他不就是司空禹身邊的隨從嗎?自己在皇宮別苑裡見過幾次的,看來果真是那位小侯爺搞得鬼。
不管情況如何,綠弗先是勾起了笑容,“這是怎麼?”
“綠弗姑娘,我們是來送禮的,不過你們府裡的侍衛守着不讓進,是不是有失待客之道啊。”
“還請這位大人恕罪,府裡的侍衛不懂事,只是,平晏侯府畢竟不是等閒之地,還請大人能夠體諒,你們此番這般大張旗鼓地前來,難免有些讓人措手不及。”
“瞧姑娘說這話,我們就只是來送個禮而已。如果姑娘介意的話,我們自可以打開箱子,讓你們看個清楚。”
不等綠弗開口,那人就吩咐道:“開箱。”
幾個大漢頓時把箱子打開,那裡面的珠釵首飾、錦衣華服頓時現於人前,讓人只覺滿目的光彩,而其中最低調的就是那一箱的醫書了。
“我們小侯爺知道昇平郡主近來醉心醫術,所以特地找來這些醫書,就緊趕着讓小的們給郡主送過來了。其他的這些東西,是捎帶着送來的。”
他說這話時是故意擡了聲音的,足以讓一旁圍觀的人聽見,人們聽了之後,卻是不由詫異,他口中的‘小侯爺’該不會就是從啓辰國來的那位小侯爺吧,可是那位小侯爺跟昇平郡主不是仇人嗎?平晏侯當初可是在戰場上殺了他的父親啊,他這算是怎麼回事兒?
綠弗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眼看着圍觀的人都已經議論起來了,這些東西擺在這裡那麼明晃晃的,實在是太扎眼。讓他們照原路擡回去?還是讓他們直接擡進去?這個自己可做不了主啊。
綠弗暗自想了想,對旁邊的兩個侍衛道:“你們先在這裡擋着,我回去問問郡主的意思,記住,在我回來之前,千萬不要讓他們進來。”
“是。”
綠弗擔心那些人硬闖,他們兩個攔不住,就又叫了幾個侍衛過去一起守着,這才腳步匆匆地去了溫悅汐的房間。
溫悅汐正躺在牀上睡得安穩,綠弗卻是不得不把她給叫醒了。
“郡主,醒醒。”
溫悅汐閉着眼睛,朦朦朧朧地道:“怎麼了?讓我再睡會兒。”
“郡主,不能再睡了,出大事了。”
“什麼大事兒能比睡覺還重要啊?”溫悅汐的聲音從被子裡悶悶地傳來。
“司空小侯爺派人敲敲打打地又把那些醫書給送回來了。”
“那就再給他送回去啊。”溫悅汐這個時候睏意慢慢消退,腦子裡反應過來之後,立刻就從牀上坐了起來,“你剛剛說什麼?什麼敲敲打打?”
“您快出去看看吧,那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下聘呢,幾擡大紅的箱子呢,圍觀的人把我們侯府門前的路都給堵住了。”
溫悅汐一聽這話,整個人立時清醒了過來,趕緊讓綠弗幫自己穿好了衣裳,頭髮也不梳了,匆匆忙忙的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還憤憤道:“這個司空禹還真給又送來的!煩人不煩人。”
溫悅汐遠遠地就聽見外面敲鑼打鼓的聲音,心中不由暗暗把司空禹給咒罵開了,光是聽這聲音就可以知道外面的情形了,她想了想,覺得自己不好現身,就對綠弗吩咐道:“司空禹的東西絕對不能擡進來,你出去告訴他們讓他們走。”
綠弗面上有些無奈,“可是我看着他們這架勢,不會輕易走的。”
“那就關上大門,直到他們走爲止。”
“那……好吧。”
綠弗這才快步重新走回到門口,揚聲道:“我們郡主說了,這些東西她都用不着,請你們帶回去給小侯爺吧。”
“這個可不行,我們主子說了,一定要送給郡主,這可都是他的心意。”
“可是你們主子的心意,我們郡主用不着。”
“那也沒關係,我們就在這裡等着,郡主什麼時候想收了,我們再給擡進去,而且我們主子也說了,如果郡主不喜歡這些,他可以再送些別的東西過來,直到送到郡主喜歡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