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貴的傷勢很嚴重,當然,林澤也好不到哪兒去,這對難兄難弟被直接載入薛家宅子,在數名私家醫生的處理下,生命力總算是穩定下來,林澤嘴裡叼着香菸,胳膊上掛着吊針,見銀女只是面無表情地凝視自己,不由揉了揉鼻子道:“怎麼了。”
“你不該來。”銀女重複道,
“不來你會沒命的。”林澤也重複着之前的觀點,
銀女抿了抿嘴脣,緩緩坐在牀邊,沒再言語,
“還是不肯跟我說。”林澤噴出一口濃煙,語調有些幽然地問道,
他希望銀女告訴自己,告訴自己她爲什麼要找天下第二的麻煩,甚至於,,連那位二十年前的絕世強者也冒出來了,最離奇的是,他居然還是通過十道關卡的人物,
信息有些駁雜,林澤很難將這些信息捋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銀女找天下第二絕對不是單純的獵殺,又或者說,銀女並非收錢殺人,她有別的目的,
在那位二十年前的絕世強者出現時,林澤依稀聽見銀女說出一句“我找你好久了”,
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銀女根本不是要殺天下第二,而是,,借天下第二引出這個老人,
林澤一籌莫展,
“不能。”銀女很決絕地搖頭,
林澤苦澀地笑了起來,忽地牽起銀女那冰涼柔軟的小手,這雙手,沾滿了不知多少人的鮮血,可在林澤眼中,這雙手總是纖細柔軟,並且溫柔的,
銀女扮演着一個很古怪的角色,
許多事兒,包括特別隱私的事兒,她都會跟林澤說,哪怕林澤不問,
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內心總會或多或少地藏匿些秘密,包括林澤,可銀女幾乎沒有,只要是銀女知道的,或是林澤想知道的,她都會知無不言,除了她現在做的那件事兒,不論林澤怎麼問,她都不肯說,
“不說就算了。”林澤捏了捏她冰涼的小手,微笑道,“薛小姐替你安排了房間,去休息吧。”
“不用。”銀女淡淡搖頭,“陪你。”
“你也累了一晚上了。”林澤無可奈何地說道,
“睡不着。”銀女淡淡地回答,
林澤無語,只好愈發握緊她的手心,輕聲說道:“答應我一件事兒好嗎。”
“好。”銀女淡淡點頭,沒等林澤再開口,她便自顧自地說道,“我不再尋死。”
“乖。”林澤誇獎道,
“一直很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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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綾手中捧着一杯咖啡,目光柔和地盯着躺在牀上,面色煞白的薛貴,偶爾抿上一口,卻不吱聲,
“我知錯了。”薛貴有些受不住薛白綾看似緩和,實則銳利無雙的眼眸,主動繳械投降,
“錯在哪兒。”薛白綾語調柔和地問道,
“錯在不該以身犯險。”薛貴認真地說道,
“以後呢。”薛白綾又問道,
“以後打死不犯傻。”薛貴咧了咧嘴,死氣賴皮地說道,
薛白綾見他這般模樣,不由輕嘆一聲,緩緩坐在牀邊,柔聲道:“姑姑什麼事兒都依你,你想玩,我讓你玩,你想買跑車,我偷偷拿錢給你買,你想開酒吧,我也支持你,甚至你想一輩子游手好閒,醉心武學,姑姑也不會反對,可你明白麼,不論姑姑如何能幹,如何支撐這偌大的薛家,姑姑終究是女人,你若出事兒,老薛家靠誰傳宗接代。”
“明白。”薛貴點頭,
“真的明白。”薛白綾微微蹙眉,
“等我好了就去相親,給姑姑生個胖小子調-教。”薛貴咧嘴笑道,
“然後又可以爲所欲爲。”薛白綾不悅地說道,
“當然不會。”薛貴笑嘻嘻地說道,“聽說當了父親,心境會發生巨大變化,到時我肯定特怕死。”
“但願如此。”薛白綾輕嘆一聲,
“但如果我真生了小孩,姑姑你可就是奶奶級的女人啦。”薛貴邪惡地說道,
“是麼。”薛白綾恍然,輕輕白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覺得姑姑怕老嗎。”
“怕。”薛貴重重點頭,“這世上,沒哪個女人不怕老,哪怕是你。”
“也許吧。”薛白綾眼波流轉,脣角泛起一抹柔美的弧度,溫言道,“好好休息。”
“嗯。”薛貴微微點頭,卻在薛白綾即將出門時忽地說道,“姑姑。”
“嗯。”薛白綾神色清淡地轉頭,
“別怪他。”薛貴知道姑姑的脾氣,解釋道,“他強烈反對我參合進來,是我主動請纓的。”
“我知道。”薛白綾淡淡說道,“休息吧。”
薛白綾一走,薛貴便無力地躺在牀上,喃喃道:“林澤,哥們對不住你啊,本來東京一行讓姑姑對你有了不小的好感,現在似乎又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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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綾沒去探望林澤,哪怕他的房間跟薛貴是緊挨着的,她卻在看完薛貴後徑直回房了,林澤有銀女陪,倒也不覺得寂寞,尤其是下半夜,因爲失血多過,傷勢又有些嚴重,傷口一陣抽搐的劇痛之下,他強迫自己沉沉睡去,以此來抵擋難熬的傷痛,
沒受過這類創傷的人永遠不會知道這份痛苦,林澤知道,甚至有些麻痹,不提其他,單單是林澤當年在創辦小刀會時,他就親眼見識過因被砍成重傷,又不敢去醫院療傷的混混如何疼得滿地打滾,幾乎窒息,甚至於,林澤從神父和屠夫哪兒聽說不少混混吸食白麪並非他們願意,而是被砍傷後承受不住劇痛上癮的,
白麪能在一定程度上讓患者產生幻覺,不止是精神上的,還有肢體上,吸食後,可以很輕易地幫患者熬過最難熬的痛楚階段,卻也一輩子毀在了這上面,
衆所周知,越是幹這行的,越不會碰這個,原因很簡單,這幫人見識過這玩意的威力,知道一旦上癮,除了那些十輩子也花不完爹媽錢的大紈絝,多數都會家破人亡,
林澤當初創辦小刀會,便通過神父和屠夫傳達了他的要求,黃賭毒,前兩者可以碰,第三者誰碰誰滾,
黃是社會的普遍現象,林澤沒當救世主的企圖,再者,不讓下面的弟兄做這個,靠啥謀生,賭也可以,但禁忌碰賭徒的家人,不還債可以,剁手,本身就是無本買賣,借了錢又回了口袋,只是耗費了些人力物力而已,犯不着把對方搞的家破人亡,毀一個就成,林澤操控小刀會的那段日子,其實心理是慢慢變得有些陰暗了,這一點他知道,老局長也知道,但老局長沒提點過他,不是不願意,而是明白當臥底的,很難一點錯不犯,尤其是這種堂口大佬,總不能讓林澤裝成玉面書生吧,不切實際,也太危險,當時的任務是軍方下達的,而且是死命令,老局長沒好意思讓林澤過分收斂,本就危險十足,再讓他憋屈自己,說不過去,
幸好的是,林澤差不多算完美的完成了任務,除了他在號子裡蹲了一年,
這一覺誰的甚是香甜,足足睡到中午十二點才醒來,睜眼時銀女正一絲不苟地盯着自己,縱使有銀面遮掩,仍能從女人的雙眸中瞧出一絲睏倦之色,他睡了一晚,銀女便守了一夜,林澤說一點觸動沒有那是扯淡,
擡頭回視銀女,那張被銀面遮掩大半面龐的俏臉被一層金色光芒籠罩,雪白精巧的下巴,線條柔潤的嘴脣,以及林澤自行腦補的容顏,林澤忽然之間覺得很滿足,很幸福,有個冷到極致的女人將滿身心所剩不多的溫柔全交給自己,還有什麼比這份沉重的濃情更讓男人滿足呢,
粗糙手掌從被褥中探出,捏了捏銀女的手心,柔聲道:“吃過早餐沒。”
“沒。”銀女搖頭,
“讓他們送一些來吧。”林澤微笑道,
“嗯。”銀女點頭,起身出門要吃的,
她就是這樣一個女人,根本不懂得在別人的屋子裡多少應該客套點,就跟自己家裡似的,完全不考慮薛家人見到她這麼個打扮奇異的女人會不會嚇一跳,
但若她不這樣,還是那個站在萬人廣場上高呼“林澤,我喜歡你,你喜不喜歡我”的女人嗎,
早餐,,或者說午餐很豐盛,兩名薛家僕人親自送來的,銀女毫無牽掛地領路,待得僕人將食物放在牀邊後,她便冷淡地揮退了兩人,親自端着一份稀飯喂林澤,
睡了一覺還算精神的林澤勸她先吃,銀女卻淡淡搖頭道:“我最高紀錄試過三天不吃東西,沒事。”
林澤卻有些心酸,瞧着女人那消瘦的身形以及頗有幾分孤芳自賞意味的面龐,說不出話來,只是安靜地吃着銀女送到脣邊的食物,
林澤已沒有多餘心思考慮薛白綾爲什麼從凌晨到現在都沒來看自己一眼了,
讓薛貴身臨險境,哪怕林澤曾救過她,而且不止一次,她都的確有理由不來見自己,哪怕是禮節上的,
雖說心裡多少難免有些落空的感覺,但瞧着銀女動作僵硬,卻一絲不苟地伺候自己,林澤臉上浮現一抹溫暖的笑意,很唐突又很戲謔地說道:“娘子,喂爲夫進餐有何感受。”
銀女似乎不太適應林澤這做作的措辭,愣了愣之後方纔微微頷首,那雙清冽幽然,卻無比清澈的美眸中綻放出一抹久違的蜜意:“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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