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追蹤(2)

雷加靜靜地站在齊腰的枯黃野草中間,雙眼微微閉起,無盡的精神力量以原能爲媒介如同海潮般向四面八方涌去,仔細搜索着以自己爲中心半徑幾公里內的一切——儘管這樣的舉動已經被證實對於抓走薇莉的人毫無作用,他還是不肯放棄千萬分之一的希望。

這是他獨自上路追趕對方的第七天。一切果然如他所料,每當他休息下來時,似有若無的薇莉的生命氣息便會出現在他的感應範圍之內,而當他快要趕到現場時,這氣息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藉助這一方法,那個看不見的對手輕鬆地帶着雷加走出了霍恩菲斯特山脈,然後又翻過愛恩所拉特山,進入到廣袤的西部草原的邊緣。

和前幾次一樣,雷加的搜索沒有任何的收穫,收回發出的精神力量,遊魂緩緩坐到地上,準備藉助冥想來恢復消耗的力量。

一絲熟悉的生命氣息在這時從遠方傳入他的腦海,縱然相隔遙遠,雷加依然在第一時間便認出了它的來源,幾乎在同一時刻,遊魂的身體沖天飛起,很快便消失在遠處的地平線上。

雷加並非沒有嘗試過用其他方法找到對手,在進入草原之前,他便試着以遊魂的形態附身在一些鳥獸的身上前往目標所在的地點。在他看來,無論抓走薇莉的人是誰,絕對無法察覺到這種狀態下的自己,他完全可以在對方重新掩飾薇莉的氣息之前抓住對方。

然而他的這個打算最終還是落了空,那個對手彷彿早已知道他的計劃,總是能夠在他操控着附身的鳥獸到達目的地之前及時逃離。直到幾次之後,遊魂才終於意識到,對方並不是能夠發現他的存在,而只不過是在按照一定的規律在行動:每過若干時間,他就會讓薇莉的生命氣息流露出來,然後,在極短的時間內,無論自己是否會跟上來,他都會重新封閉這些氣息,然後繼續向前趕路。這辦法非常簡單,但對於像他這樣的法師卻極爲有效,除非他能夠在瞬息之間抵達對方的身邊,否則不管用什麼方法,如果不想失去薇莉的蹤跡的話,只能被動地按照後者的安排去行動。

草原的天空下,雷加化作一道肉眼無法看清的模糊淡影,風馳電掣般掠過一望無際的草海,即使是最矯健的雄鷹也無法在速度上與他相比,但這一次,他不準備再像從前那樣傻乎乎地跟在對方的屁股後面,他有了新的主意。

雷加並沒有徑直飛向薇莉的靈魂波動傳來的地方,而是以那一點爲中心,用最快的速度在空中畫出了一個半徑將近十公里的巨大圓形。一連串熊熊燃燒的火球沿着他飛行的軌跡雨點一樣從天空落下,在這天乾物燥的季節,就算是一點火星也足以在草原上引發燎原之火,在遊魂所過之處,升騰的火焰轉眼間就形成了圓形的火圈,隨後,在來自草原東面的季風下,火勢飛快地蔓延開來,將上百平方公里的區域變成了一片火海。

在這場火災中,只有一個方向沒有被烈焰所包圍,在火圈唯一的出口上空,使用了隱身術的雷加懸浮在空中,靜靜等候着獵物的到來。

沒人能夠在面對這可怕的災難時無動於衷,雷加相信,無論那個抓走了薇莉的人是誰。此刻都別無選擇,爲了活命,他只能從這個方向逃脫,而除非想要激怒自己這樣一個可以輕易讓人遭受比死亡還要難以忍受的折磨的大法師,他絕不會傷害薇莉哪怕一根頭髮。

經過這段時間的追逐,遊魂自問已經充分了解到這個對手的秉性:他也許是個不錯的執行者,但絕不會是真正的幕後主使者,他很機警,也很果斷,但絕非那種爲了達成任務不惜一切的人。對於這樣的一個人,這是一個幾乎十拿九穩的計劃,然而就算如此,在等待對方到來的這段時間裡,雷加依然感到內心的忐忑不安——在關係到薇莉生死的事情面前,他永遠也無法做到像平時那樣鎮靜從容。

在遠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的十幾分鍾之後,一個狼狽不堪的身影終於出現在雷加的眼前,那正是偷襲薇莉的那個殺手。此時,他的黑色緊身衣已經被在火焰的灼烤下變成了一堆破布,厚厚的煙塵覆蓋了他的全身,在濃煙的薰嗆下,他的眼睛變得通紅,嘴裡不停地大聲咳嗽着。

急於逃命的殺手踉蹌地奔跑着,全然沒有注意到天上已經撤去隱身術的雷加,更沒有看到,當遊魂發現薇莉並不在他身邊時,眼中射出的濃如實質的殺意。

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感覺充斥着雷加的心靈,這中間彙集了憤怒,自責,以及對薇莉可能的命運的恐懼,從覺醒以來,遊魂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不知所措,他有些茫然地看着下方的殺手,只想用最殘忍的手法把這個在危難中拋棄了自己俘虜的傢伙折磨至死。

在他如同捕獵的老鷹般從空中俯衝而下,一把攫住那個殺手的脖子並準備用力捏碎之前,僅存的理智喚回了他的神志,長吸一口氣,以便讓自己冷靜下來,雷加將已然被災難和從天而降的遊魂嚇得完全失去鬥志的殺手扔在了地上。

“她在哪?”雷加用近乎咆哮的聲音問道,隨時準備把拒絕回答的殺手撕成碎片。

“我不知道,”魂飛魄散的殺手用哭泣般的聲調回答道:“她不在我的手裡,我的同伴就把她接走了。”

“撒謊!”雷加的吼聲震散了天上遮住太陽的黑煙,一把閃電構成的長矛在他手中驟然出現,“最後一次機會,她在哪?”

“我發誓,”殺手終於哭了出來,他用幾乎比雷加還要大的聲音叫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一個小角色,他們從我的手裡接走了那個女孩,然後把這個給了我,讓我把你們引向這裡。”他瘋狂地在懷裡摸索着,最終拿出了一個雕像,“這是他們給我的東西,他們告訴我,只要每隔半天轉動它的頭部,然後在幾秒鐘後還原,就可以讓你們跟着走。”

這可憐傢伙的靈魂波動告訴雷加,他並沒有說謊。保持着全身戒備,遊魂命令對方照自己先前所說的轉動雕像的頭部,果然,在那個不到半尺高的雕像的頭部轉向一邊後,他重新感覺到了和薇莉幾乎一樣的生命氣息,而在雕像的頭部還原之後,氣息隨之消失。

這很好地解答了雷加一直存在於心中的一個疑問——爲什麼這段時間以來,他可以感受到薇莉散發出的由於生命活動而造成的種種能量氣息,卻始終無法感應到後者靈魂波動的存在。很顯然,有人藉助這個和替身魔偶作用相似的雕像,使之具備了薇莉的生命氣息,但他們無法將同樣的靈魂波動複製到那上面,那是連諸神也難以做到的事情。

雷加曾經聽自己的老師提起過這種魔法,據說在某些刺殺盛行的地區,很多帝王或者領主都擁有至少幾個這樣的雕像,當他們需要出行或在公開場合露面時,就會讓一些與自己相貌相近的人佩戴上這些雕像,以便矇蔽那些感覺敏銳的殺手,使之成爲自己的替身。

“現在,”遊魂終於完全冷靜下來,他的眼中閃爍着奇異的光芒,語調也變得飄忽不定,“不要害怕,讓我們來聊一聊你知道的一切。”他身手提起已經陷入朦朧之中的殺手,迅速飛離了正在飛快接近的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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