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瓶中非酒(下)
爲了……血瓶幫?
聽見這句話,凱薩琳瞳孔一縮!
下一刻,紅蝮蛇的笑聲幽幽傳來。
“二打一,”涅克拉的手臂漸漸發力,將幻刃的袖爪往下壓,他獰笑道, “沒意見吧?”
左邊,弗格輕哼一聲,他長刀發力,讓凱薩琳的手開始顫抖:
“凱薩琳,你知道想把你從王都,從守備森嚴的人堆裡勾出來,勾進翡翠城, 有多難嗎?”
勾進翡翠城……
那一瞬間, 凱薩琳明白了什麼。
她憤恨地吸了一口氣, 喊出她最信任的兩名手下的名字:
“馬修!塞達特!快突——”
但不等她的手下反應過來,後方的平就又扯了扯左手。
叮噹……
下一秒,那個被弗格挑落地面的亂神兵儡具,再度打開,爆射出下一輪刀片。
這一次,被兩人牢牢架住的凱薩琳躲閃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些刀片飛來,全數嵌入她的腹部!
“呃啊!”
凱薩琳痛苦悶哼, 但她堅持着咬牙旋身,在手臂的噼啪間脫離兩人的夾攻,帶出一片血花。
可她的好運用完了。
弗格像是知道她要做什麼一般, 長刀一轉, 與幻刃那旋轉的手臂相交。
嗤!
血肉破開。
凱薩琳捂着左肩,摔倒在血泊裡,一秒後,她那還抓着武器的左手斷臂在空中轉了一個圈, 噼啪一聲, 落在她面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
凱薩琳的慘叫聲震撼了整座倉庫——腹部和手臂的痛楚這才傳到大腦。
這一下電光火石,一切都在短短几秒裡發生。
在幻刃的慘嚎中,所有人都驚呆了。
“大姐頭!”
馬修——凱薩琳的打手怒吼着衝上前來。
但滿臉血跡的涅克拉已經獰笑着來到他身前。
這一次,他不再保留,全力發動,用看似輕鬆的兩刀將馬修砍倒在地,再給他咽喉補上一記,血染刀鋒。
另一邊,塞達特早已倒在弗格手下的圍攻裡。
這是什麼?
哥洛佛驚訝地望着這一切,他的目光不停地在一臉冷漠的弗格和奄奄一息的凱薩琳之間來回:
這就是……血瓶幫?
驚訝的不止他一個,幾秒之後,衆人紛紛反應過來,翡翠城的弗朗戈最先驚呼出聲:
“老大,弗格老大!你爲什麼,爲什麼——”
弗格嘆了口氣,轉過身。
嗤!
在刀刃入肉的聲音中,弗朗戈難以置信地看着弗格。
“我老早就想這麼幹了,”弗格面不改色地把刀從弗朗戈的胸口上拔出, 將他推倒,再擦了擦臉上的鮮血, “弗朗戈,你個煩人的臭場記,這麼多條魚裡,就屬你最狡猾,連上個份子都上不乾淨。”
“大姐頭!不!”
羅傑怒嚎着劈開兩個擋路的人:
“弗格,你這個混蛋——”
但下一秒,他就遇到了阻礙。
“你不該反悔的,糞蛋,”古鐵雷斯死死架住羅傑的手臂,“不該。”
羅傑剛想說什麼,加曼迪亞就咬牙上前,深吸一口氣,一刀捅進他的腹部。
另一邊,同樣反悔到凱薩琳陣營的塔瑞米麪色一白,看向大家:
“你們……你們全都是,全都是?”
弗格沉默地看着他,像看一個死人。
滿身鮮血的涅克拉向塔瑞米看去,露出一個猙獰笑容:“你猜?”
“不,涅克拉老大,不不不,對不起,我只是,我只是……”
但恐慌的塔瑞米根本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好幾個弗格的親信團團圍住,隨即慘叫着倒了下去。
人影間,無數刀刃混着寒光與血光,上下來回。
剩下的人裡,賈加大叫着想跑出倉庫,但古鐵雷斯一拳把他撂倒,桑加雷嘖聲上前,抽出一把匕首:
“這是爲了生意,老夥計。”
一時間,場記弗朗戈、壞鞋匠賈加、賣報的澤卡,好人托米紛紛在慘叫中倒下。
“弗格,你不得好死——啊!”
“要殺要剮來個痛——嗤!”
“求求你,我什麼都沒做——呀!”
就這樣,弗格的手下配合着涅克拉的手下,加上翡翠城本地反水的一部分人,他們按部就班,開始圍剿忠於凱薩琳的勢力。
不多時,倉庫裡僅剩下令人心悸的喘氣聲,以及難以散去的血腥味兒。
“那麼……”
圓桌旁,戰鬥期間一直縮在角落裡的剃頭匠巴爾塔擡起頭來,嘆了口氣:“結束了嗎?”
“還遠呢。”
涅克拉冷哼一聲,他轉過頭:
血泊裡,身負重傷、只剩一隻手臂的“幻刃”凱薩琳滿面血污地爬向牆邊,奮盡全力,想要坐起身來。
哥洛佛下意識地回望羅爾夫:後者呆呆地坐在角落裡,看着大勢已去,兀自掙扎不休的幻刃。
還不等殭屍反應過來,齊米卡斯突然從兩具屍體下翻起身來,將哥洛佛一把扯蹲下來:“沒事的沒事的,我算是看懂局勢了,我們是弗格老大的手下,沒事的……”
另一邊,凱薩琳顫抖着撕開衣服,死死包住斷臂,努力止血:
“爲什麼,弗格,爲什麼?”
踏,踏,踏,踏。
弗格緩步上前,一把丟下長刀。
“因爲他想要你嚐嚐這滋味。”
流浪者此刻的目光無比複雜:
“背叛的滋味兒。”
凱薩琳精神渙散,聞言一驚:
“誰?”
弗格笑了笑,並不說話。
凱薩琳沉默了一會兒,絕望地笑了笑,轉向另一個人:
“涅克拉,所以,你假裝來奪弗格的權,然後讓弗格來找我求援……”
紅蝮蛇嘖聲搖頭:
“我說過,我只是來幫忙的。”
幫忙?
凱薩琳顫抖地回過頭。
“小紅,你的腦子沒這麼好,”她聲音斷續,似乎一呼一吸間都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而你,弗格,你膽子沒這麼大……”
渾身血紅的凱薩琳抱着肩膀,露出一個無力的微笑。
“說吧,是誰給你們撐的腰?又是誰在背後出的餿主意?是北極星嗎?”
哥洛佛聞言蹙眉。
就在此時。
“那你呢,小刀子?”
一個此前沒有出現過的聲音,從倉庫的暗處傳來:
“當初,又是誰給你撐的腰,出的主意?”
這是……
聽見這個聲音,哥洛佛愣了一下,莫名覺得熟悉。
隨着這道嗓音,一個人影漸漸從暗處逼近,緩步來到凱薩琳面前。
涅克拉和弗格都沒有說話,他們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
“你,你是什麼人?”
凱薩琳看着逼近的身影,皺起眉頭:
“爲,爲什麼蒙着面?”
蒙面?
人影漸漸清晰:
只見來人從頭到腳,都包裹在密不透風的黑布裡,就連眼睛都被一副黑色護目鏡保護着。
下一秒,哥洛佛瞳孔一縮!
是他。
他!
“那是誰?咱幫裡的嗎?”齊米卡斯疑惑道。
哥洛佛沒有理他,而是下意識地轉向角落裡的羅爾夫,神色焦急。
羅爾夫也狠皺眉頭,對他點了點頭。
沒錯。
他。
是那個……有異能的黑衣殺手。
那個入室殺死羊毛商……
再將趕來的星湖衛隊,打得落花流水的傢伙!
“該死,難怪我剛剛走神了一會兒,我還以爲……”
哥洛佛嘆了口氣,狠狠敲了敲頭,
糟了。
要是被他發現……
別去想別去想別去想……
等等,黑衣殺手……他在這做什麼?
想到這裡,哥洛佛把齊米卡斯拉到身前,把身姿再伏低一些,避免引起注意。
黑衣殺手越過一個個幫衆,每一個人都在他經過的同時恍惚一下。
終於,他來到凱薩琳身前,居高臨下地望着無力掙扎的她。
“蒙面,是因爲我很醜陋——復仇,總是面目醜陋,猙獰可憎。”
復仇……
凱薩琳的目光勉強聚焦了一下。
等等。
“你的聲音,很熟……你是誰?我們有什麼仇?”她強撐着坐起來。
黑衣殺手冷笑一聲。
“猜猜看,小刀子,”他對腳下的重傷女人輕聲道,“我是誰?”
小刀子,小刀子……
凱薩琳的呼吸急促起來。
“你,你爲什麼這麼叫我?”她的語氣有着莫名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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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了?我這樣叫了你很多年,”黑衣殺手語氣平靜,像是在嘮家常,“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怎麼不一開始就說出來?”
他低下頭,語氣親暱:
“小刀子?”
這樣叫了你很多年……
凱薩琳痛苦地掙扎起身,卻最終再度摔倒。
“把面巾取下來!你,他tm到底是誰?”她開始慌亂,下意識地看向紅蝮蛇和流浪者。
但涅克拉和弗格只是別過頭去,沉默不語。
倉庫裡一陣沉默。
直到黑衣難人再度開口:
“我記得,我們特別挑了那一天動手,因爲那天雨很大,能更好掩藏行蹤。”
雨很大……
凱薩琳一愣。
“琴察、羅達、莫里斯,乃至當時王都裡的其他高手……像以往一樣,我們對每個可能出現阻撓的敵人,都做足了準備。”黑衣人輕聲道。
凱薩琳的眼眶慢慢睜大。
黑衣人的話還在繼續:“至於動手的地點,我們先選的地下街,後來情報有變,改到了廢屋——情報說在場的無關者越多,就越能干擾黑劍的行動模式……”
黑劍?
凱薩琳難以置信地端詳着黑衣男人:
“不可能……”
黑衣人輕笑一聲,似有感嘆,也有感傷:
“我記得,當時大家都在,按部就班,分工合作,包括你,小刀子。”
凱薩琳猛地翻過身,在劇痛中慘叫着。
但她似乎竭盡全力,都想要離眼前的黑衣人遠一點:
“你,你,你究竟是誰?”
“誰!!!”
幻刃尖叫起來,語氣裡盡是恐懼。
沒有人回答她。
涅克拉側着頭,似乎不想去看那個黑衣人,弗格則皺着眉,把一切隱藏在眼底。
該死。
哥洛佛迅速思考着:看來,這個黑衣殺手跟血瓶幫有關係,但是……究竟是什麼關係?跟凱薩琳究竟有什麼樣的仇恨?
黑衣人輕笑出聲,他擡起頭,打量着這個漆黑昏暗的倉庫。
“一個世紀以前,紅王約翰暴虐無道,窮兵黷武,禁酒徵糧,讓整個星辰王國水深火熱,民不聊生。”
他突然講起了故事,語氣縹緲。
凱薩琳愣住了。
“窮愁潦倒之下,一個退伍大兵冒着殺頭的風險,從荒漠裡走私糧酒,養家餬口。”
“世道艱難,民生困苦,人們需要酒,需要醉,需要做夢,需要麻木和自欺,於是大兵的生意越來越大,商路越來越廣,團隊的人越來越多……”
下一秒,黑衣人話風突轉:
“直到有一天,他終於被國王的糾察隊抓住。”
凱薩琳聽着這個故事,卻不可抑止地顫抖起來。
“糾察官們拎着他的走私酒,問他,知不知道瓶子裡是什麼,又問他,知不知道禁酒令是國王親頒的……”
“而那個大兵,他最後一次拔出了刀,哈哈大笑道……”
黑衣人的字裡藏着難以言喻的冰冷:
“瓶中非酒,民血而已。”
他停下講述,望向牆邊滿臉血污、披頭散髮、顫抖不已的凱薩琳:
“那麼,你還記得他的下半句嗎?小刀子?”
凱薩琳恍惚地擡起頭,難以置信地望着黑衣殺手。
她像是被什麼力量操控着,即便走神,也開口補完下半句話:
“國,國,國,國……”
可不知是恐懼還是緊張,恍惚中,她的話就是說不出口。
下一刻,黑衣人毫無徵兆地暴怒開口:
“說!”
凱薩琳猛地一顫,像是在幻境中看到了什麼最可怕的事情,冷汗淋漓。
一旁的弗格看不下去,他深深嘆息,接過下一句話:
“國中無王,暴君而已。”
弗格嘆了口氣:
“這是那晚,出發去伏擊黑劍之前,特恩布爾幫主一邊擦着那副傷痕累累的舊鎧甲,一邊講的故事——血瓶幫的起源。”
國中無王。
暴君而已。
血瓶幫?
凱薩琳漸漸回過神,聽見這話,她咬緊牙齒,憤憤地看向黑衣人。
“不,這不可能,你到底是……”
這一次,黑衣人沒有再猶豫,他拉下了面罩,露出一副清秀的面孔。
哥洛佛皺起眉頭:他不認識這個人。
但是看年紀……頂多三十多啊。
他到底是誰?
但凱薩琳就不一樣了。
她細細端詳着那副面孔,表情越發震驚。
下一秒,凱薩琳生生一抖,癱倒在地上。
“不,不,不,瓶中非酒,瓶中非酒……”
幻刃的聲音小了下來,她雙眼無神,難以置信:
“這怎麼可能呢?”
黑衣人冷哼一聲,重新拉起面罩。
“嚐到了吧,小刀子,背叛的滋味兒,”他轉過身,“動手吧。”
弗格輕輕點頭。
旁觀着的哥洛佛閉上眼睛,微微嘆息。
這就是“出來混的”。
就跟王都裡,守着廢屋的那個默特薩一樣。
好了,現在,他們終於該走了,把情況回報給——
一絲微風掠過,將凱薩琳的亂髮吹起。
嗯,風?
躲在幫衆之後的哥洛佛悚然一驚。
他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角落:
不知何時,羅爾夫已經不在原地了。
“呼~呼~”
風聲越來越大,颳得倉庫裡的門哐當直響。
哥洛佛焦急地搜尋着隨風之鬼的蹤跡,但他突然發現,自己眼前的牆面上,幾處灰塵被微風颳開,留出的空白剛好組成兩個詞:
【你,逃】
那個瞬間,殭屍明白了什麼。
他倒吸一口涼氣,一把推開嚇得掛在自己身上的齊米卡斯,猛地站起身來!
不,不不不……
不!
該死!那個混蛋,別啊!
“呼,呼,呼——”
風聲中,黑衣人最先警覺擡頭。
“這是……”弗格疑惑道。
而當風聲大得超乎尋常的時候,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不妥。
在這道刺耳的風聲中,倒在血泊裡的絕望女人抱着斷臂,雙眼無神地擡起頭。
那一刻,曾經的血瓶幫第一人,大姐頭,“幻刃”凱薩琳恍惚地意識到:
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