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他的妹妹李婧兒,林雪茶是他最是用心,甚至敢當面求娶的女子,想來……
他應該是很喜歡的。
她一動不動的凝望着他。
默了半晌,正欲收回視線,卻猛見太子蘇堇,隨意把玩着手裡的酒杯,瀲灩生波的鳳眸裡含着些微的笑意,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瞧。
百里連兒瞳孔驟然一縮,她的臉色,驀地更加的慘白。
連昏黃的燭光撒在身上,亦無法遮掩的住,她鉅變的面色。
她不知道,自己的情緒究竟外露了多少……
而太子蘇堇,又看到了多少?
太子和皇后都在一條線上,加之他本身就很懷疑她留在皇后身邊的動機,如今恰好被他看去,是否……
會惹出什麼亂子來?!
……
林雪茶被老皇帝賜婚蘇南星,這事竟還是皇后推波助瀾。
百里連兒眼眸複雜,跟在皇后的身後,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若她沒記錯,此次正是皇后第一次向林雪茶,或是她的南星哥哥服軟示好。
南星哥哥初回帝京,根基不穩,不足爲懼。
只是他深得老皇帝的喜愛,若是他真的想要做什麼,老皇帝定是全權支持與他的,所以,皇后纔對蘇南星頗爲忌憚。
寧可他死在女人的石榴裙下,亦不願他重返朝堂。
如今見蘇南星這般喜歡林雪茶,她順勢推一下,若是能讓林雪茶和蘇南星承她的恩情,便是最好,若是不行,讓蘇南星沉迷於美色之中,倒也不錯。
皇后回了寢殿,坐在高位上,她的面色沒有什麼情緒起伏,卻也沒有多陰沉,想來情緒算是穩定的。
百里連兒眼瞼一動,猛地上前,屈膝便跪在了皇后的跟前,垂首,賠罪道。
“娘娘,是連兒的錯,都是連兒的錯,若非連兒見林雪茶,自幼在尼姑庵裡成長,沒見過什麼世面,還以爲她心思單純,所以纔不着急對她出手,便是娘娘催促了,連兒見她如此,心實在是太軟,怎般都下不了手,這才釀造了她和南星哥哥之間的情緣。”
她近乎是在瞬間就淚眼婆娑了起來,微微擡了擡下顎,讓皇后看見她眼角的淚意。
連兒辜負了娘娘對連兒的囑託,辜負了娘娘對連兒這些年來的培育之恩,娘娘若是想將連兒送走,或是怎麼樣都好,連兒都會記着娘娘的好。就只是可惜了……連兒還想常伴在娘娘身邊,伺候娘娘,如今這麼一來,南星哥哥不要連兒了,就連娘娘,連兒怕也是要見不着了……”
候在皇后身邊,一直低垂着眼眸默不作聲的老嬤嬤聽言,一雙老眼不由閃了閃。
先下手爲強,這就話的含義不僅僅只是適用於競爭。
像百里連兒這樣的,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被拋棄的棋子,用上這一招,同樣有搶佔先機的效果。
皇后斜睨了她一眼,保養得當的臉上渲染了幾分殘冷的笑意,黃昏的光線之下,她薰染着豆蔻的細長指甲,在身旁的方桌上輕輕的扣了幾下。
“本宮知道你忠心,可你的確是性子太軟,你說林雪茶心思單純,可她卻是能讓天陳國最出色的殿下,最年輕有爲的朝臣爲之傾倒,你憑什麼覺得,她心思單純?你要知道,在本宮的身邊做事,該用手段的時候,那就是要動手段的。絕不能因爲對方是好是壞,而心軟或是畏懼。”
百里連兒的眸色一冷,好在她低斂着腦袋,誰也瞧不見她臉上的神色,只能聽見她的聲音,依舊嬌嬌軟軟,像極了瀕臨末境一心求活之人。
“娘娘,連兒下次不敢了,不,沒有下次了,還請娘娘再給連兒一次機會,讓連兒陪在您的身邊罷,求求娘娘了。”
百里連兒陪在皇后身邊多年,見過太多,被皇后暗殺或是故意傷害的對象了。
其中,不缺乏有傲氣硬氣的妃嬪,只是到了最後,卻往往比那服軟的妃嬪死的慘烈。
之於皇后來說,她需要的,是忠心且容易控制的人。
而不是有自己的情緒,有自己的思想,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的人物。
而她百里連兒現在所扮演的,貪生怕死非皇后饒命否則就會毀掉全部的角色,恰恰,正是皇后最喜歡的。
老皇帝她不知道,有沒有這種習慣,但皇后她是知道的。
皇后,有一種想要掌控對方生死的欲,望。
不論對方是誰,遇上她之後,就必須俯首稱臣。
否則,就只有死路一條。
皇后見此,脣角冷冷的翹了翹。
“既然你還想留在本宮身邊,本宮自然不會拒絕你,可你的確是讓本宮失望了,若是不拿點誠意作爲交換,本宮如何知道,該留你,還是不該留你爲好?”
誠意?
百里連兒擰了擰眉頭。
皇后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她還想要自己,把林雪茶從南星哥哥身邊推開?
老皇帝都已經下旨賜婚了,她如何來的機會,將林雪茶,從南星哥哥身邊弄走?
莫說她不甘願,便是真的要去做,她也做不到,除非……
林雪茶死了。
可,方纔皇后卻是爲南星哥哥說話,眼下,應該是不想再要林雪茶的性命纔對……
所以現在這般,是想考驗她的忠誠度麼?
百里連兒眼眸一凜,“連兒,願意獻出自己的生命爲代價,替娘娘達到,娘娘所想要的目的。”
皇后悠悠揚揚的瞧了她一眼,“你知道,本宮現在的目的,是什麼?”
“林雪茶的命。”
皇后忽然就嗤笑了一聲,她揚了揚手,“本宮現在不僅不想要她的命,還想把她拉攏過來。行了,她的事情,你就不必再操心了,回屋歇着罷。”
百里連兒不知皇后所想,應付了這一個,回屋之後必定還要應付更難對付的角色,倒還不如……
“娘娘,您宅心仁厚,寵愛連兒,但連兒卻不能輕易原諒連兒自己,未能做到娘娘的囑託,連兒甚是難過,娘娘就罰連兒去佛堂禮佛,爲太子和娘娘祈禱唸經罷。等三個月後,連兒禮佛出來,自當重新陪伴在娘娘身邊,效犬馬之勞。”
皇后對她這番話聽的倒是沒有什麼表示,但見她面色緩和了不少,想來還是有些效果的。
“好了,本宮知你忠心,素來都是懂事的好姑娘,她頓了頓,又嘆了口氣,本宮可不能再讓你去禮佛了,免得心腸比菩薩還要柔軟,可就麻煩了。這樣罷,你去密室,閉門思過一個月,罰抄女戒,一個月後你再出來。”
百里連兒眼眸一動,不管怎麼說,只要皇后還要她留在身邊,就可以了。
南星哥哥雖然一直沒有動靜,但她明白,他要迎娶的人,不僅只是林雪茶這個人,同時迎娶的也是她這個身份。
安平侯之女,玥兮郡主,林雪茶。
以南星哥哥的身份,迎娶玥兮郡主,自然不會辱沒了林雪茶,可,迎娶安平侯之女的話,那,南星哥哥第一步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比安平侯強大。
否則,待安平侯凱旋而歸,這個賜婚,恐有變數。
既然蘇南星需要強大,那,就必定會有用到她的那一刻。
便是他不用,她也要完成爹爹臨終前的囑託,好好照顧他,以及,助他完成大業。
“多謝娘娘,連兒今日就面壁思過,絕不辜負娘娘,對連兒的一片期望。”
皇后看了她一眼,緩慢的站起身來,身旁的老嬤嬤見狀立即上前,托住她的細白的手腕。
“行了,鬧騰了一晚,本宮累了,這就歇下了,你也下去罷。”
百里連兒緩緩伏身,朝皇后行了個大禮,“連兒告退。”
……
時過三日。
蘇南星和林雪茶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
作爲落敗的一方,李初然卻是什麼事都沒有。
李丞相前來他的府邸問候,李初然上前來迎,李丞相見他眉目淡淡,神情全然與昔日無恙,這才緩了緩緊繃的臉。
他無聲的打量了他一番,李初然奉茶給李丞相喝。
李丞相婉拒,他嘆了口氣,“不止是外頭人說,吾兒初然不及璟然殿下,便是朝中人也一樣,背地裡對初然你指指點點,爲父也不知,讓你求娶玥兮郡主,究竟是好,還是壞?”
李初然默了一瞬,隨後將手中的茶杯,置在了一盤的圓木桌上。
“木已成舟,父親不必糾結於此。”
李丞相看了他一眼,眉眼之間染着點點的欣賞之色。
“你的性子素來沉穩,勝不驕敗不餒,爭取之後結果不如人意,也是沉穩有序,從容不迫。”
“爲父本以爲,你早已及冠,過一個月便又會年長一歲,身邊卻是連個服侍你的妾侍通房都沒有,倘若你喜歡玥兮郡主,並求娶她爲妻的話,既可以替爲父還了這人情債,於你而言亦是好事一樁,着實不錯。”
李丞相嘆息一聲,微不可見的蹙起了眉頭,“只是天不遂人願啊……如今你打算怎麼辦,爲父倒是不要緊,只怕你娘,整日絮絮叨叨的,念個不停,着實煩躁。”
李初然的眸色太深,像是一片墨黑的海。
“初然會盡早成家,還請父親轉告母親,讓她勿憂。”
李丞相默了半晌。
“此話不應是爲父來講,自你入朝一來,聖上賜你官邸,你便嫌你孃親絮叨,極少回丞相府,你娘唸叨你,無非便是瞧你至今孤身一人,身邊沒有個貼心的人伺候着。你比不得五王爺,他是皇室子弟,他一日不成家,便是對皇上敬重一日,可你是你孃的掌心寶,你孃的脾氣,素來不好,爲父都明白,而你的確老大不小了,婚姻大事若是再拖下去,你娘定是要鬧事的。”
李丞相性情溫和,當初與冷華蘭相愛,丞相夫人亦是知道的。
後來丞相夫人嫁與李丞相,李丞相不曾對冷華蘭忘懷,心中惦記着,雖說一直不曾拿到明面上說,但倒也是真的介懷。
也便是她的通情達理,讓李丞相感到愧疚,所以終身只迎娶了丞相夫人一人,只是丞相夫人的性子素來不好,初始那會,李初然還小,她對李初然極是嚴厲,一板一眼的教他學文學武,甚至會出手打罵李初然。
李丞相看不過去,便送他去宮中當侍讀,丞相夫人暗中生悶氣,後來冷華蘭一死,兩人之間的感情也隨着深厚了起來,她對李初然的態度也轉好了不少。
對李婧兒更是疼愛有加。
李初然十六歲時,丞相夫人便挑了一個嬌嫩而漂亮的姑娘,洗乾淨了送到他房中,姑娘倒是被他留下了,可他自己卻是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