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櫃幾乎想擡手轟人了,他已經敢斷定,這小姑娘定是得了失心瘋了。
先是擡了個死人來抓藥,還大言不慚地要用一個藥方,換自己價值百兩銀子的藥,不是瘋了,又是什麼!
“呵呵,抱歉得很,老朽雖然年邁,還並不糊塗,這位姑娘,貴友身體抱恙,您還是趕緊帶着貴友去別家抓藥去吧。”他袍袖一拂,檯面上的一杯清茶隨之甩出,掉在地上,茶水四濺。
人家是端茶送客,他這舉動就叫做掃茶轟客。
若水如此聰明之人,如何能夠不懂?
旁人更是看出那掌櫃的心中怨怒,只是忍而不發則己,給那一對青年男女留幾分顏面。
可是藥鋪的夥計們嘴巴里說的話就是像掌櫃的那麼客氣了。
“快走,快走,弄個死人躺在這裡,擋着我們店的門口,真是晦氣。”
幾個人走上前來,就想擡起擔架往外扔去。
小七長眉一豎,目光中怒意大盛。
幾名夥計手指剛剛碰到擔架,忽覺得衣領一緊,已經被人抓住,接着,就身不由己地騰空而起,對着門口飛了出去,然後撲通一聲摔落在門外的路面上,狠狠跌了個狗吃屎。
小七將幾名夥計一個個全都像扔死狗般扔了出去,然後往擔架前面一站,眸光一掃,霸氣四溢,一下子震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那掌櫃的見小七突然出手,大吃一驚,正準備招呼夥計們一擁而上,把這前來搗亂的惡客亂棍打走,突然被小七的眼神一瞪,已經到了嘴邊的喝罵聲竟然吆喝不出來,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裡。
這個年青人的眼神實在是太可怕了!
他身上這股子殺氣霸氣更是讓人毛骨悚然。
就像是一隻發怒的猛獸,突然張開了沉睡的眼睛,他不需要說一個字,已經讓周圍所有人一個字也不敢說,連大氣兒都不敢喘。
那掌櫃的臉如土色,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覺得自己今日出門沒看黃曆,真是倒黴到家了。
不知道從哪裡鑽出這一男一女兩個瘟神,男的一臉殺氣,女的卻是失心瘋。
趕也不敢趕,留也不能留!
就在他心神不定的時候,若水的聲音悠然響了起來,不疾不徐,聽起來格外悅耳。
“掌櫃的,口說無憑,耳聽爲虛,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我這個藥方是治什麼病的呢?”若水微微一笑,打破了現場的僵局。
“治、治什麼病?”那掌櫃的隨口問道,他現在哪有心思想什麼藥方,只想該用什麼法子,能將這兩尊瘟神請了出去。
“掌櫃的,您這雙腿的膝蓋……每逢陰天下雨,電閃雷鳴的時候,是不是會疼痛如割?就算是天氣晴好的時候,你的膝蓋也會時時痠痛,就像是有無數根小針在扎着一般?”若水似乎是隨口問道。
“什麼?你、你是如何得知?”那掌櫃的原本心不在焉,聞言卻是大吃一驚。
他兩眼直勾勾地看着若水,滿臉全是驚詫之色。
眼前的少女他從未見過,可對方卻一口就說出了自己困擾自己多年的疾症,如何不讓他吃驚。
“這麼說,我說對了?”若水又是一笑,伸出一根纖長白皙的手指晃了晃,道:“如果我說,我只用一劑藥方,就能治癒掌櫃的您這雙腿,讓您從此之後再也不受針扎之苦,不知道我這劑藥方,值不值得那九十六兩八錢銀子呢?”
那掌櫃的臉上驚異之色漸漸隱去,換上了一副瞭然和輕蔑的神情。
他心道,定是這小姑娘早就向旁人打聽了自己的病症,所以今天這是想要訛人來了,他豈能讓對方如此得逞?
用一劑藥方,就能治好自己這雙腿?
這小姑娘的牛皮吹得也實在是太大了一些!
要知道他久病成醫,又是藥鋪的掌櫃,對自己的病症實在是再熟悉不過,這數十年來,他不知道請了多少名醫看過病,爲醫治這雙腿花費了不下萬兩銀子,可惜卻全都打了水漂。
他從來沒有聽說哪個名醫敢誇海口,能用一劑藥就治好他的腿的!
可惜啊可惜,這小姑娘白長了一副出衆的容貌,沒想到竟然會是個最被人瞧不起的江湖騙子!
想來剛纔那枚價值連城的白玉髮簪,定是這對男女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騙來的。
自己要是能上了對方的當,那自己這年紀還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那掌櫃的不動聲色地答道:“自然值得,如果你能一劑藥治好我的雙腿,讓老朽從此不受再那痛苦扎磨,別說是九十六兩八錢銀子,就是千兩紋銀,老朽也會雙手奉上!就是不知道姑娘你有沒有這樣的本事了!”
說完,他嘿嘿冷笑,眼角對着若水一瞟一瞟,眼中滿滿全是不屑。
周圍的夥計們全都跟着鬨笑起來。
小七眼中卻閃着欣賞的光芒,一眨不眨地凝視若水。
魚兒咬鉤了!
這個鬼丫頭,三言兩語間就佈下了一個陷阱,讓那掌櫃的不知不覺、又心甘情願地跳了進去,真是……真是讓人不服不行!
若水雙眼彎彎,似笑非笑,她拍了一下手掌,道:“好,就是這樣。掌櫃的,勞煩再借紙筆一用。”
她提筆蘸墨,取過一張藥箋隨手寫了下去。
衆人紛紛抻過腦袋,看她寫的是:砒霜、蠍尾毒、九龍涎……
只看了頭兩個字,周圍人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張開了嘴巴合不攏來。
一個個目瞪口呆,驚疑不定。
這姑娘寫的,究竟是藥方?還是毒方啊?
若水筆走龍蛇,一口氣寫了十三味藥材名字,寫完之後,也不等墨跡乾透,就遞給了那掌櫃的。
圍觀的人臉上齊齊變色,一個個都變成了鋸了嘴的葫蘆,一言不發。
現場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出來。
那掌櫃的瞪着那張藥方,卻不伸手相接,臉色鐵青,一叢花白鬍子氣得一飄一飄的。
他就連雙手都哆嗦起來。
氣的!
這、這、這哪裡是什麼治病的藥方,分明是要命的!
這十三味藥材,裡面居然有八味是劇毒之物,隨便哪一味拿出來服下,都能讓人馬上翹辮子的那種。
這丫頭居然一下子開出了八種,她當自己是傻子還是老糊塗?
自己就算是傻了還是老糊塗了,也不至於傻到去吃這八味毒藥,自己還沒傻到嫌命長這個份兒上!
“呵呵,呵呵呵。”那掌櫃的怒極反笑,他斜眼睨着若水,冷冷地道:“請問這位姑娘,這十三味藥服下之後,就能治好老朽的雙腿麼?”
“一劑即可見效,掌櫃的如果不信,可以讓夥計煎出藥來,當場服下,一試便知。”若水胸有成竹地答道。
“好個一劑見效,一試便知,服下了你這劑藥,老朽只怕要立馬去見閻王爺去了!老朽如果死了,自然是感覺不到這雙腿的疼痛,請問姑娘,你可是這個意思?”那掌櫃的越說越氣,恨恨地瞪着若水。
“老朽和姑娘你素不相識,更是從來不曾得罪過姑娘,姑娘爲何竟要對老朽下這等毒手?如果老朽中毒而亡,姑娘你就不怕這王法麼?恐怕姑娘你也是難逃一死吧。”
“下毒手?”若水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一雙眸子黑白分明,清澈之極,“我爲什麼要對你下毒手?這藥方是爲你治病的,不是要命的,掌櫃的只管放心服下,如果你要是出了意外,那我甘願爲你以命相償。掌櫃的,你不想死,可是我也不想死啊,我要是下毒害死了你,對我有什麼好處?在這衆目睽睽之下,你服了我開的藥方而亡,難道我能跑得掉麼?這知府衙門能放得過我麼?你想想,我怎麼會做這等傻事?”
若水一迭連聲的問話,問得那掌櫃無言以對。
他瞠目結舌,心中一百個覺得不妥,可是又想不出話來辯駁。
“啊,我明白了,掌櫃的,你是不是覺得這藥裡含有毒藥,所以怕死……不敢服呀?”若水故意把聲音拖得長長的,話中的諷刺意味甚濃。
那掌櫃的不禁老臉一紅,脫口而出道:“誰說老朽不敢?”
他一說出口,就後悔不迭,心道這小姑娘好生狡猾,居然用激將法誘自己上當。
可是這話當着衆人之面說出了口,要是反悔,豈不是讓衆人笑話自己?
“我就知道掌櫃的不會害怕,掌櫃的放心,你只要服了這藥,包管你藥到病除。”若水微微一笑,又轉言安慰起那掌櫃來。
那掌櫃的被若水將住了,騎虎難下,只好硬着頭皮接過藥箋,遞給一名藥鋪夥計,道:“快快照方,將藥煎好送來。”
那夥計臉都白了,接過藥箋的手都在發抖,顫聲道:“掌、掌櫃的,真、真的要煎?這、這裡面可、可全都是毒、毒藥啊?”
“叫你去煎你就去,羅嗦什麼!快去!”掌櫃的一瞪眼,恨聲說道。
那夥計不敢再說,掉頭去取了這十三味藥材,然後走到一旁的藥爐生火煎藥去了。
這時候,聞訊趕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幾乎將整個藥鋪的大堂都擠滿了。
人人都滿懷好奇,翹首以盼,想知道那姑娘開出來的藥,究竟是治病的,還是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