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跪不僅震驚了歐陽玉,更硬生生地停下了君墨沉的腳步,他閉上了眼睛,想無視那聲音的哀求,卻終究忍不住再回頭看她一眼。
這一眼,看到白炎靈給歐陽玉跪下的謙卑,這一眼,看得他比神龍啃噬他的心臟時,更加痛,彷彿被一刀一刀凌遲着心,延綿而細長,決絕的痛!
一個跪在地上求饒,一個痛到極致地站着,歐陽玉就這麼彷彿局外人一般看着,不知不覺地將這一幕,烙印在他記憶深處。
多年後當他回想起來時,便有那麼一刻是後悔的,後悔自己這麼用盡心計拆散這兩人,因爲當時他只能感嘆一句。
情到刻骨,原來如此。
可是當下,歐陽玉擁有的只有冷血的心,玄月告訴過他,想要成就霸業,絕不能畏首畏腳,更不能被女人所牽絆,而這兩個人將會是他一統四國所要犧牲的墊腳石。
歐陽玉冷漠地不言不語,明顯是沒有一分動容,但是馭着馬朝着白炎靈的方向騎去,經過君墨沉身邊時,居高臨下地瞥過他,這個男人也不過如此,論計謀論修爲,他均比不過玄月,不過略施小計,就已經把他逼迫到走投無路的地步,真是有愧九王爺的盛名。
豈知在歐陽玉剛剛不屑地勾脣時,他身後傳來一句話,堅定如磐石震撼了歐陽玉,“本王還不能死,告訴蒼瀾玄月,如果他想知道紫蘇的下落,那麼便儘快來找本王。”
說這話時,君墨沉一直凝視那個跪着的身影,他發過誓,今生絕不負她,如果能夠讓她不流一滴眼淚,任何人他都能毫不猶豫地背叛,包括紫蘇。
震懾中的歐陽玉不明所以地瞥了他一眼,他並不以爲現在這種絕境,他君墨沉一句話還能改變什麼,即便他告知玄月他的話,一心爲他算無遺策的玄月,又怎會因爲一個莫名的女人,而突然倒戈?
冷冷哼了聲,君墨沉,你也就垂死掙扎。
歐陽玉繼續朝着那個跪在地上的女人馭馬而去,在距離白炎靈兩米外停下,收斂了憐憫的情緒,命令一般強硬地道:“該輪到你履行諾言,隨我回南陵,上馬!”
一直垂着頭的白炎靈,並未因爲這番話而動容半分,一動不動地繼續跪着,彷彿天地崩塌也一點知覺都沒有。
歐陽玉神色是緊了又緊,忍着怒意,驟然翻身下馬,一把將毫無知覺的她抱離地面,轉過身準備上馬時,便瞥到君墨沉一瞬不瞬地看着這邊。
他心下冷笑着故意放柔了動作,輕輕撫摸了下那有些溼潤的長髮,撥開額前的髮絲,卻瞧見一雙無神空洞的綠眸,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那裡悄悄死去。
歐陽玉心臟一滯,他從來不認爲能夠擊敗她的傲然,卻不曾料到一個君墨沉,竟足以令她神智崩潰,狹眸聚集起一股陰冷,既然你這麼愛他,那麼等你沒有一點利用價值時,我會送你和他在陰間相聚。
當下卻溫柔地在白炎靈額前,印下一個灼熱的吻,僅用兩人能聽得到的聲音威脅道:“乖乖地隨我回南陵,我讓慕容蓮留九王爺一個全屍。”
白炎靈終於因他的話中九王爺三個字,而有些反應,緩緩擡起了深不見底的綠眸,嘶啞着聲音一字一句道:“在他死的前一刻,我一定拿把刀先刺入心臟。”
她以爲自己堅韌無比強大,可卻承受不了一個男人的死,竟然在想着,若是先一步在他之前死去,是不是能不用這麼撕心裂肺……
輕如羽毛的話,卻在歐陽玉心中起了劇烈的波瀾,深深地凝視着懷中的女人,是不是當女人一旦沾染上愛情,就會變得軟弱,這麼強大的女人竟然想着比君墨沉先一步死去,最終也只是在脣邊盪漾出一個冷笑,抱着她上了駿馬。
歐陽玉將駿馬掉了個頭,衝着慕容蓮喊道:“太子我已經履行我的承諾,堯朔那個地盤,希望太子儘快清空出你的人,由我接管。”
“自然。”慕容蓮這麼說着,深眸卻瞥了白炎靈一眼,直覺這個女人就是歐陽玉的關鍵,也或多或少與歐陽玉這麼想得到堯朔有關,至於其他,他回宮一定會好好調查清楚,絕不能白白便宜了歐陽玉。
得到迴應的歐陽玉即刻不做半點停留,一甩馬繮,帶領着一軍獸人朝着南陵迴歸,而他懷中的白炎靈不管行得多遠了,依舊朝着冰火泉的方向,深到刻骨地注視……
而站在原地的君墨沉不再注視,轉過了身,只不過蒼白的脣邊溢出了血絲,爲他整個人平添了一分妖豔。
他高高地揚起了頭顱,望着眼前的一片廣闊天空,恍惚地感受着身體被逐漸侵蝕,他君墨沉這一生戎馬,爲北溯南征北戰,打下了四國鼎立的場面,也還北溯一個繁華盛世,算是對得起紫蘇賦給他這個肉身……
他還是喜歡做一隻野獸,無憂無慮,沒有算計,沒有勾心鬥角,沒有血腥戰亂,每日追隨着獸族首領,一羣夥伴同心協力圍剿一隻獵物,狩獵到便是最快樂的事,偶爾在日光草原上追逐打耍着,日子這麼平淡,卻也美好……
直到在狩獵的一日,他無意間脫離了獸羣遇到了一名人類的女人,打破了他的平靜。那女人肩膀上被穿了一個洞,鮮血不住地從肩膀流淌而下,他不知道是什麼人會把一個女人傷到這種地步,卻也沒想過要救一個人類……
但是那受傷的女人憑着最後一絲力氣,要他救下她,她說自己不能死,否則她的國家便要生靈塗炭。他生平最厭惡自私的人類,但是這個女人求生,卻不是爲了自己,或許僅僅因爲這個原因,他救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