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帝一品這個地方海二春印象不要太深刻了,當初通過鄒建義調查王憶童的時候,他就清楚的知道這個小區是什麼地方,只是讓他萬萬想不到的是,宋春曉居然跟王家已經熟到可以串門兒的地步了。自打進了小區,海二春就覺憋悶難忍,他忽然有種想要立即下車離開的衝動,他想大吼,他想打人,他想拽着宋春曉到一個沒人的地方,痛痛快快的罵她一頓,然後把真相說出來,他想告訴宋春曉“你所謂‘值得結交的朋友’到底是什麼樣的角色”。
但是他不能,宋易學離開前的那句話不斷迴盪在他耳邊,他用命換來宋春曉的平安,只是想讓他的妹妹活下去,海二春有願望,卻沒有資格,去破壞宋易學爲他妹妹營造的這座安全屋,除非,他能擁有讓整個鬼谷家忌憚的力量,這份力量是他目前正在追求的東西。無論未來怎麼辦,當下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隱忍。
車子在小區裡左左右右拐了一陣兒,終於在一棟奢華的大宅子前停了下來,還沒下車,海二春就透過敞開的院門看到了早已候在那裡的宋春曉,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清麗可人,如果沒人介紹的話,只從外表,怕是沒人想得到這樣一位年輕時尚的女孩兒會是事業單位某部門的一把手。
宋春曉身旁站着一個青年男子,男人個頭不高,梳着板正的油頭,棱角分明的臉上架着一副茶色近視鏡,整個人給人一種精明幹練的感覺。沒等司機給他開門,海二春已經自己下車向着等在院子裡的兩人個迎了過去。
“好久不見啊春......宋理事長。”
本想直呼春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海二春的一聲“宋理事長”讓宋春曉剛要綻放開的笑容瞬間收斂了幾分,一絲幽怨劃過她清修的臉龐,她很快換上一副毫無生氣的笑臉,很官方的向身旁茶色近視鏡的男子比劃了一下道:
“請你來不容易,你現在是個忙人。我來介紹,這位是王黑洋先生,咱們濱州市大名鼎鼎的萬盛集團便是王先生的家族產業,另外,王先生還在宗教管理局擔任重要職務,別看他年輕,實可謂是咱們風水圈子裡的青年翹楚,領軍人物啊。”
海二春目瞪口呆的聽完了宋春曉的這通馬屁,姑娘着實不得了,全文說下來幾乎沒有換氣兒,再看王黑洋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受用。宋春曉稍稍停頓,蓄勢待發準備在王黑洋麪前怒捧海二春,結果被二春搶先一步開了口:
“我叫海二春,民協的一個小幹事,幹事兒的小角色,沒啥拿得出手的東西,就不贅言了,幸會幸會。”
“瞧二春兄弟這話說的,愚兄就是欣賞你這種明明有本事還能保持低調的,好!好好好!快請進,咱們屋裡說話。”
王黑洋一面說着,一面居然伸手攬了海二春一把,很是熱絡的將他讓進屋內。宋春曉跟王黑洋接觸也有些時候了,今天是第一次見他用這種方式待客。她是跟王黑洋提過海二春這個人能力很強,但第一次見面就這麼殷勤的稱兄道弟還是很罕見的,看來關於海二春,這位鬼谷少主私底下沒少做功課。
“二春兄弟,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有啥話都是當面撂乾淨,宋理事長也跟我提過,說你爲人敞亮,所以今天有話咱就都明着說了。”
王黑洋一邊說一邊從酒櫃倒了杯甜酒兀自喝起來,臨了隨意指了指身後那扇碩大無朋的冰箱門,讓海二春想喝什麼自己隨意。二春客氣的擺了擺手,示意不用。王黑洋也不跟他矯情,大喇喇往沙發上一靠,繼續道:
“我聽說最近二春兄弟在忙一樁靈案,案子挺棘手,髒東西傷了幾條人命。”
“不錯,王先生消息靈通的狠。”
海二春說着輕輕瞟了一眼陪坐在一旁的宋春曉,後者起身朝酒櫃走去,認真選了起來。
“嘿嘿,二春兄弟,別太見外,你是宋理事長的朋友,我也是啊,她關心你纔會跟我說這些,況且......”
說到這兒,王黑洋晃動着酒杯,似乎對杯中的液體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抿了一小口,旋即將“況且”兩個字咬的很重。
“況且,你現在的副手王憶童,是我的妹妹,小丫頭不知道天高地厚,靈災級別的案子,那是她能隨便摻合的嗎?”
“王先生的意思是?”
王黑洋這席話看起來是關心妹妹,但海二春從他的態度裡卻沒感覺出一個當哥的應有的關懷,王黑洋的話不假,但是擔心妹妹的情緒不真。一時沒搞清對方的意圖,海二春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二春兄弟別誤會,我一個外人,自然不能隨便干涉監事會的正常工作,但作爲王憶童的家人,我們也很爲她的安全擔心,倒不是懷疑二春兄弟的業務能力,所以......咳咳......”
自稱有話直說的王黑洋說到這兒居然卡殼兒了,看上去很是爲難的樣子。終於選好喝什麼酒的宋春曉此時端着杯走了過來,接過話茬道:
“所以,王大哥是希望能實時知道你們的調查情況,進度如何,有沒有什麼危險或者困難,如果有幫得上忙的地方,他也能隨時出手提供便利,二春啊,你別多想,王大哥這是想交你這個朋友,二來也兼顧他妹妹的安全,一舉兩得,一箭雙鵰,何樂而不爲呢,你說是吧。”
“嗯,對,是是,可以理解,可行的,可行。”
海二春一面下意識附和,一面若有所思的點着頭。他此刻的盤算跟王黑洋幾乎不謀而合,只不過二人都是想借着這條線弄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罷了。見海二春這麼輕易就鬆了口,王黑洋與宋春曉快速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意外。
“二春兄弟,你這是,答應了?”
王黑洋試探性的問道,海二春一副剛回過神來的樣子,慢半拍似得狠狠點了點頭道:
“自然,那是自然,肯定答應,有王先生幫忙,我們辦案那是如虎添翼,這都能不答應,那我也太不知好歹了。”
“好!哈哈,痛快,這樣我就放心了,畢竟親妹妹,就這麼一個,睡不着覺啊。”
王黑洋擰着眉毛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讓人看了真覺得他是爲妹妹安危操碎了心。
“懂懂,都理解,我家裡也有妹妹,也是操心。”
海二春毫不遲疑的胡扯,二人一逗一捧,跟說相聲一樣,宋春曉在一旁都快看不下去了,強打精神賠笑着。爲了表示感謝,王黑洋特意留下二春在家吃飯,王家的家宴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參加的,宋春曉今天也算沾了海二春的光。王家在濱州樹大根深,族人衆多,因爲是臨時定下的晚宴,很多人有事都沒能回來,不過即便如此,也湊了一大桌,足足二三十口。
金帝一品的這棟宅子的戶主是王黑洋,不過因爲距離公司近,其他王家人見個客戶招待朋友之類的,偶爾也會來小住,時間久了這裡便成了王家會客的一處公共宅邸。黑洋少爺不缺房,自然不會在意,也樂的藉此聚斂人心。當日來聚的基本都是王家的小輩,看着其樂融融的一家人,也是普普通通跟常人無異,海二春很難想象就是這幫人組建的家族佈置了十二山童祭這種滅絕人性的法陣。
雖然對海二春這個外形略顯寒酸的客人不太瞭解,但畢竟是大哥王黑洋的座上賓,大家對他都保持着適度的尊重,晚宴氣氛可以說是出人意料的融洽。席間,二春與王黑洋推杯換盞,你一句醉話我一句胡話的套着對方的底。宋春曉時不時插嘴進來打兩句岔,微妙的維持着談話氣氛,很好的盡到了一個攪屎棍應盡的責任和義務。
很快,晚宴進行到了尾聲,海二春藉着酒勁兒,把當晚含金量最高的一句醉話說出了口:
“哎,哥哥,我問你個事兒,你們家親戚,有個叫‘王旗’的嗎?”
他聲音不大,掩藏在衆人的談話聲中,剛好能被王黑洋一個人聽到。海二春說完之後馬上開始觀察對方的反應,讓他失望的是,王黑洋聽到這個名字後無論是面色還是眼神都沒有絲毫波動,只是一臉疑惑的搖了搖頭,連喝酒時舉杯的動作都沒有任何遲滯,這確實是路人才有的反應。
“難道這次真的猜錯了?難道那‘王旗’真的只是湊巧姓王?”
海二春有些不甘心,他一邊兒琢磨,一邊兒又換了套路。
“嗯,也是,我就說,也不能是個姓王風水先生就算作你們鬼谷家的人,哈哈,確實是小弟唐突,哎,不過說來也奇怪了,一個不名一文的算命先生,堂堂濱州大學的檔案館哩居然有史料提到了他,真是不可思議,看來我還是功課做的不夠,嗯,畢竟字兒太多了,明天再去細查,說不定運氣好還能有新的斬獲。”
海二春的話音漸低,似是酒後的自言自語,王黑洋此時依舊毫無反應,只是笑眯眯的吃着面前的一盤涼菜,全然沒有在意的樣子。雖說海二春不死心,但鬼谷少主的模樣實在看不出破綻,此時尿意襲來,他踉蹌起身準備去小解,前腳剛剛邁開步子,王黑洋看似隨意的回身問了一句:
“二春兄弟說的濱大是濱州大學吧?”
海二春搖搖晃晃走出兩步,醉意濃濃的丟下一個“嗯”字。背對酒席的他露出了狡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