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講完這番話後,阿道夫又起身走到窗前,望向窗外的多瑙河。那座以前經常惹他莫名生氣的老鐵橋依舊靜靜地佇立在那裡。
在庫比席克的記憶當中,當初阿道夫在暢談自己對於林茨的城市構思時,就常常看那個“醜陋的大怪物”很不順眼。果不其然,他又立馬開始抱怨道。
“那個醜陋的東西居然還在!不過它也剩不下多少日子了,你等着瞧吧,庫比席克。”
然後阿道夫又轉過身微笑着對庫比席克說。
“我真想和你再到那座橋上去走走,就跟以前一樣。可是這已經不大現實了,我所到之處身邊必定圍滿了人。但相信我,庫比席克,我已爲林茨規劃了一幅宏偉藍圖。”
對此,庫比席克深信不疑。
他親歷過面前的“元首”年輕時候的想法,那時的他曾穿遍了林茨的大街小巷,就只爲發現有待改變的地方。如今,他又開始跟自己從每一個計劃慢慢談起。
“新的多瑙河大橋將被稱作尼伯龍根大橋,它將是現代橋樑建築史上的一座典範。”
阿道夫向庫比席克詳細描述了這座大橋的兩個橋頭堡的形狀,之後是劇院,在阿道夫的設想當中,當新歌劇院在火車站的舊址建立起之後,劇院將專門被用來演出戲劇和輕歌劇。此外,要想讓林茨成爲名副其實的“布魯克納之城”,還必須爲這座城市建造一座現代音樂廳……
“我要把林茨打造成一個文化中心,並且我要親眼目睹所有的一切變爲現實。”
在庫比席克面前,背對着窗外的林茨,阿道夫滿懷激情的對着好友說道,一如他當年的豪言壯語一般。
昔日,庫比席克還會打趣的問他:“那麼,錢怎麼來呢?”然後引來阿道夫的怒視,而如今,庫比席克卻無法再這樣問了。
因爲現在的他已不再是當年的那個窮小子。當初的他只能在腦海當中勾勒出自己的夢想,而現在他卻擁有着半個歐洲,整個世界都要傾聽他的聲音,他已經有能力去親手實踐自己當年的夢想。
望着面前的“元首”,他的躊躇滿志,意氣風發,與當年那個在林茨高談闊論、滿懷志向的窮小子形象漸漸重合起來……
庫比席克本以爲這次會面即將結束,但阿道夫接着又開始設想要在林茨組建一支大型交響樂團,這時,兩人的談話便突然切入到了一個私人話題。
“告訴我,庫比席克,你現在從事的什麼職業?”
阿道夫注視着面前的朋友,他想要了解自己的朋友這三十年裡的事情。然後庫比席克告訴阿道夫,自從1920年成爲一名政府僱員之後,他一直在從事書記官這個工作。
“書記官?書記官是幹什麼的?”
他疑惑的問道。
庫比席克的臉上有些尷尬,他知道阿道夫看不起公務員,覺得他們只是混日子過而已,阿道夫又打斷道。
“這麼說來你成爲了一個公務員,一個文書!這不適合你幹啊,你的音樂呢?”
庫比席克沉默了一下,然後講述了他所不曾說過的過去。
1912年,他在維也納音樂學院學習了四年,最後成功被馬裡博爾市立音樂劇院聘爲樂隊副指揮,並在當地完成了他的首次亮相,然後在周邊城市巡迴演出,獲得了社會各界的許多支持和讚賞。
緊接着,劇院老闆對於他的表演極爲深刻,表示願意讓他擔任歌劇指揮。那是一支由40人組成的優秀樂隊、一座上好的劇院、還有一個現代化舞臺,所有這一切盡在凱爾滕州首府,這座因熱愛音樂而聞名遐邇的城市。
從一個裝修工的家庭,到現在即將登上大舞臺的音樂家,庫比席克收穫了他過去甚至想都不敢想的一切。一切都彷彿都在變好。
然而幾個月後……戰爭摧毀了一切。
1914年,對俄戰爭爆發,庫比席克被迫作爲奧匈帝國一名普通士兵奔赴前線,當幾年後他再度回到家鄉時,他發現一切都變了。父親重病,在他回來之後沒多久就去世了;爲了照顧自己的母親,他最終選擇了放棄自己的音樂夢想,在埃費丁成爲了一位普通的公務員……
阿道夫認真的聽着,最後他沉默了,他一向尊重庫比席克的父母,卻沒有想過會是這個樣子。
他無聲的點了點頭,說道:
“是啊,我們輸掉的那場戰爭。”
那場戰爭改變了兩個人的命運。
一個擁有音樂天賦的年輕人、看似前途遠大的音樂家,最終卻因爲戰爭不得不放棄了自己的夢想。同樣,阿道夫的未來看似也毫無懸念,漫無目的的學習加上對專業訓練的鄙夷,彷彿只能換來失敗的結局,但此刻他卻依靠那場戰爭成爲了如今的德意志元首。
然後阿道夫看着庫比席克,說道。
“你不會一輩子都當一個文書的,庫比席克。”
說着,他又站起身,來回踱着步,然後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定一樣。
“庫比席克,我想去埃費丁一趟。”
埃費丁,這是庫比席克現在定居的地方,也是他當公務員的地方。
“當然我會來看你的,庫比席克。但我只會專程爲你而來,然後我們可以沿着多瑙河散步。在這裡,我簡直連想都不敢想——他們從不讓我一個人出去。”
他的語氣平靜而堅定,但庫比席克能夠想到這個決定的難度。
他不是一個人,他關係着整個國家的事務,整天睜開眼就是大量的法律制定、行政處理、政府高官的任免、乃至軍隊調動命令環繞在他身旁,一句話就能決定成千上萬人的生死。他就連平常一個人出來都做不到,更不要說突發奇想拋開政務去一個小城市裡,這勢必會遭到激烈的反對。
但是,庫比席克搖了搖頭,並勸說阿道夫放棄這個想法,他不想讓朋友爲了自己耽誤了自己的正事。
阿道夫皺眉,最後兩人還是聊到了他們所共同喜歡的音樂上。
這下終於談到了庫比席克喜歡的話題。可最後庫比席克只是簡單的說了一下我在鎮上參加的一些音樂活動,以及自己在業餘時間組建的小樂隊。因爲同阿道夫平日裡處理的那些重大國際事務相比,自己的小型音樂會表演簡直顯得微不足道,所以庫比席克擔心講多了反而會讓他感到厭煩。
但他想錯了。爲了節約時間,像這種事情他只好一筆帶過,然而阿道夫卻不依不饒的打斷道:
“什麼,庫比席克,你竟然會在這麼一個小小的埃費丁演奏交響!簡直不可思議。你演奏過哪些曲目?”
接着他又詢問我那支樂隊的實力如何,以及什麼編制;他對庫比席克的回答充滿了驚奇,同時也對朋友的成功表示了祝賀。
“這正是我必須要幫你的地方,庫比席克,”
他不由高聲說道。
“給我列份清單,告訴我你需要什麼。還有,你的個人狀況如何;日子過得不算拮据吧?”
很明顯,他在暗示庫比席克,只要他開口,他便會爲自己的朋友準備一支大樂隊。對於此刻的他而言,這根本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而已。
但庫比席克回答道,雖然我的收入只能算湊合,但對我而言夠用就行,因此我沒有什麼個人要求。他側過頭看着庫比席克,表情有些驚訝。
顯然,他還沒見過像庫比席克這樣無慾無求的人。
“你有子女嗎,庫比席克?”
“有,我有三個兒子。”
“三個兒子!”
他欽佩的叫道,然後他表情鄭重的重複叨唸了幾次。
“你都有三個兒子了,庫比席克,而我還沒成家,我現在是孤身一人。但我願意照顧你的兒子。”
於是庫比席克又跟他談起了自己家中的那幾個小子——希特勒想要了解他們成長的每一個細節。庫比席克跟他講,這三個兒子都頗具音樂天賦,而且其中兩個還是優秀的製圖員,他聽後相當高興。
“庫比席克,我應該承擔起這三個孩子的教育義務,”
他對庫比席克說道。
“我不想讓這幾個頗具才華的年輕人重蹈我們的覆轍,你最清楚我們在維也納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但在我們分別之後,我還體驗過更糟糕的日子,不能讓年輕人的聰慧天資遭到貧窮與苦難的扼殺。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一定盡心竭力,尤其是對你的孩子們,庫比席克!”
“扣扣……”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有敲門聲響起,然後有一個恭敬的男聲響起,是他的副官。
“元首,預計的演出要開始了。”
彷彿被打斷了談話,阿道夫臉上露出了不高興,但隨即彷彿想到了什麼一樣,他突然對着庫比席克說道。
“庫比席克,有興趣和我去看一場演出嗎?”
……
那是一場專門爲元首而服務的歌劇,名叫《諸神的黃昏》,是德意志的歌劇家們爲了服務元首而特意趕來的林茨,因爲除了回到林茨的這段時間外,元首根本沒有其他閒暇時間。
那是極爲宏偉的歌劇,莊嚴而嘹亮的聲音凸顯出覺醒的主題。是當之無愧的驚世傑作。
“這是我今年唯一能夠觀看的演出,但是沒法啊,我們正在打仗。”
坐在包廂內,阿道夫對着自己的朋友說道,然後他又略顯憤懣的補充道。
“這場戰爭會導致我們的重建計劃推遲數年,真是恥辱,我當大德意志帝國的元首又不是爲了天天打仗。”
在波蘭和法國取得了重大軍事勝利的元首,居然會用這種口吻跟他講話,讓庫比席克感到相當震驚。他突然意識到,也許自己的出現提醒了阿道夫·希特勒這樣一個事實。
光陰似箭催人老。
畢竟我們相識之初恰值風華正茂。儘管他現在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強壯,但當他發現自己這個少時夥伴已年華垂暮之時,他必定也意識到,無情的歲月同樣在他身上留下了無法抹去的印記。
“這場戰爭奪去了我的大好時光。”
他繼續道。
“你是瞭解我的,庫比席克,你知道我一直都想建設好這個國家,這纔是我一輩子的願望,你懂我意思嗎?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年輕時做過多少的設計和構想。到目前爲止才僅僅實現了幾樣,仍有大量的計劃有待完成。但還有誰能擔此重任?現在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戰爭奪走我的大好時光。”
“恥辱,悲哀!時間不等人啊,庫比席克,我們只會越來越老。再過幾年,想做都來不及了。”
直到歌劇結束之後,兩人之間即將分別,戰爭還在繼續,他不可能一直呆在林茨和自己的朋友敘舊。但他依然依依不捨的握着自己朋友的手,深情的說道。
“這場戰爭已經把我拉下了水。但我希望這種局面不會持續太久。等仗一打完,我就能將工作重心轉移到國內建設上來,然後開始實施我餘下的所有計劃。庫比席克,到那時我會派人來請你,我要讓你永遠留在我的身邊。”
《諸神的黃昏》落下帷幕,這的確是一場感人肺腑的表演。
庫比席克緩緩的走出劇院,發現大街已被隔離管制,於是他站在元首將要路過的地方,希望能再看朋友一眼。幾分鐘後,元首的車隊抵達劇院門前。希特勒站在他的座駕上接受民衆的夾道歡迎。他的護衛隊貼靠着警戒線,分駛於街道兩側。接下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庫比席克永生難忘。
車隊朝着庫比席克所在的人羣方向緩緩駛來,庫比席克站在繩子拉成的警戒線旁擡臂行禮。就在那時,元首認出了他,他示意司機讓整個車隊停止前行,而他的座駕卻向我這邊靠了過來。他探出身子拉住庫比席克的手,衝朋友微笑着說道。
“再見。”
元首的座駕又回到了護衛隊中間,他調正身姿,與衆人揮手作別。
然後車隊便徑直向機場駛去,只留下了身後陷入人羣擁擠當中、成爲了輿論焦點的好友,因爲所有人都想明白爲什麼這個人會得到元首的青睞。
這便是庫比席克少有的和阿道夫·希特勒之間的接觸,因爲在此之後的日子裡,戰爭越發艱難,他也只有很少的幾次機會能夠再見到自己的朋友。
……
“元首,EU計劃目前有了一些新突破,達文茲博士希望你能夠去看一下最新的進展。”
專機上,一位上將正坐在一旁,不時在文件上記錄着一些東西,同時對着阿道夫·希特勒說道。
剛剛從好友重逢的喜悅當中恢復過來的阿道夫,輕輕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EU計劃是一個極度機密的計劃,即使是在納粹高層也僅有極少數人知道這個項目的存在。E是指以太,U則是不明,意圖利用古老亞特蘭蒂斯的技術重現種種黑魔法。在“極北之地”成員的心中,它們瘋狂的堅信着古亞特蘭蒂斯文明的存在,並試圖尋找沉沒的亞特蘭蒂斯。
按照它們的研究,古亞特蘭蒂斯時期是一個魔法高度發達的時代,上古人類利用一種名叫“以太”的能量,則達文茲博士負責的則是利用古亞特蘭蒂斯文明的“以太”,試圖製造依靠“以太”爲動力的飛行器來應對盟軍的戰機。
“碟型的飛行器?有趣。”
看着上將遞過來的新型飛行器圖紙,那個奇奇怪怪類似碟子一樣的飛行器引起了阿道夫的興趣。
“古老的智慧不該就這樣被掩埋,德意志需要更加強大的科技,不管那是什麼。另外告訴古代集團軍羣,我不管它們的敵人是什麼狼人、魚人、吸血鬼,哪怕那是巨龍,任何阻攔德意志的敵人都應該被粉碎!”
那低沉的聲音擲地有聲的說着。
按照德國當時的集團軍羣編制,有着A、B、C、D和南方、北方六個集團軍羣,雖然日後還會擴充,卻從來沒有什麼古代集團軍羣……
……
而在英國倫敦的某處古老地下教堂當中,在幾點燭光當中,一羣身披黑色修士袍的人正在說着什麼。
“現在已經能夠確定了,世界密鑰已經落入了納粹的手中,準確來說是落入了那位納粹元首的手中,或者說是世界密鑰選擇了他。”
一名將自己籠罩在黑色修士袍當中的老修士,對着自己面前的同伴說道。
幾人不語,唯有偶爾響起的一聲嘆息。
“世界密鑰並非是人類所能掌控之物,雖然時至今日依然沒人能夠真正破解世界密鑰當中的秘密,但我們不能任由這個可能性,假如那位德國元首真的破解了其中的秘密……後果不堪設想。”
其中一人不由說道。
但隨即便有一個蒼老的女聲反駁道。
“但過去的經歷以及告訴了我們,插手世俗的權力爭鬥並非是好事,我們必將付出代價。”
一時之間,幾人之間嘈雜的聲音響起。
對於是否要插手世俗之間的事情,這個古老的隱修會之間起了激烈的爭執,但最終,一個聲音的響起平息了這個爭論。
“世俗的權力與我等無關,德國的強大與否也與我等避世之人無關。世事紛擾,權力爭鬥起起落落,千載之下無新事,何須去關心。但是如今那個名叫極北之地的年輕勢力,竟試圖以世俗的力量壓制整個暗世界,去尋找它們所謂的亞特蘭蒂斯文明……暗世界與世俗之間的爭鬥綿延上萬年,好不容易纔有了如今的平衡,打破平衡絕非益事。”
“這並非是我等的事情,而是事關整個人類世界,那位名叫阿道夫的德國元首如今聯合意大利,兵壓法蘭西、力挫波蘭,整個歐洲都恐怕找不到敵手了……”
那個聲音沉吟了片刻,然後說道。
“我等紮根於歐洲,僅以我等的力量恐怕難以有十足把握,或許……我們應該向大洋彼岸的新世界尋求幫助了。”
新世界這個詞一出,幾人之間頓時安靜了下來。
對於這些隱修會的老修士而言,這個詞彙彷彿是有着什麼奇特力量一樣,讓他們不願提及。
“新世界?您的意思是向那些沉迷於世俗權力和財富的商人、那個共濟會求助?”
不滿的蒼老女聲響起,其中的厭惡溢於言表,彷彿是她與這個共濟會之間存在什麼過節一般。
“共濟會掌控整個新大陸,歐洲也有他們的力量,它們的力量猶在隱修會之上。此刻不是計較恩怨的時候了,爲了人類的利益,我們應該聯合共濟會一起擊敗那位德國元首。”
伴隨着這個聲音,地下教堂當中再度陷入到了沉默當中。
幾天後,一封信件被送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國某處。
“……關於德國……世界密鑰……”
……
而在柏林的某處,那個被嚴密保護在重重鋼鐵密室和最先進機關的地方,那個栩栩如生的雕像之內,一隻豎立的瞳孔睜開,冰冷的注視着那水晶天內。
在棋盤之上,那個雙手握着武器的兇惡頭顱在自己的母體之上肆意揮砍着,所揮砍之處,到處都是滲出的鮮血。
那長滿千百個頭顱、千百隻手腳、非人非獸的龐然大物發出痛苦的聲音,它試圖擺脫這一痛苦,但身上的千百個頭顱卻都有着自己各異的想法,在一旁瘋狂鼓譟着,令它難以實現自己的想法。
“……”
注視着那個痛苦的龐然大物,那冰冷瞳孔發出了常人無法聽見的古怪嗤笑。
民族主義,這一起源於英法百年戰爭、經由那位救國聖女貞德而激發出來的愛國情緒,又經過了法國大革命的洗禮,它促使了那水晶天之上的東西誕生。
正因爲對於自身“人類”概念的形成,最終形成了那個長有千百頭顱、匍匐在大地之上的龐然大物,因爲所有的人類都將自己視爲同類。
而現在,這個曾經促進進步的東西,也最終扭曲成爲了一個乖戾殘忍的東西。
智慧**詐,勇氣生暴虐,愛情生色慾,仁慈生軟弱……善惡一體,萬事萬物都有其兩面,那麼,爲保護國家而誕生的民族主義又將會誕生出什麼?
冰冷瞳孔曾經說過,它藉助貞德之手種下了一粒種子,如今,這粒種子發芽了。
注視着那棋盤之上的龐然大物痛苦哭泣着,那冰冷瞳孔發出了怪異的笑聲,嘲弄着那自不量力的幼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