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怎的喝醉了?就不怕在人前顯露了原形?”
“那不正好,被當成妖磨鬼怪殺了,豈不如你的意思。”
徐璐皺眉頭,“渾說什麼呢,這些話也是能亂說的嗎?”她把毛巾丟到他臉上,沒好氣地道,“尾巴可得藏緊些吧,我可不想早早就做寡婦。”
他抓過蓋在臉上的毛巾,目光炯炯地盯着她,“我死了准許你改嫁就是。”
徐璐白他一眼,“別胡說八道,你要是死了,我要去哪兒找這麼個英俊迷人的丈夫呀?”歸根結底,還是受他的男色吸引最多。踢了踢他的蛇身,“要去池子裡散散酒氣麼?”
“你陪我?”男人狹長好看的眸子緊緊銷住她燭光下越發嬌妍的面容。
“天氣都這麼冷了,我纔不要。”腰被冰涼的物體纏住,不消說,又是他的尾巴作怪,她拍打着腰間纏了一圈的蛇身,“幹嘛,快放開我。”
身子凌空而起,一陣天弦地轉,她頭下腳上被橫放在他身上,裙子全掀到臉上去了,她雙手胡亂地牽開裙子,雙脣又被他攫住。
……
原本準備了這麼多天,想來應該從容上路,但誰會想到,臨走時,又還發生一件突發狀況。
徐璐染了風寒。
儘管並不嚴重,就是身子不怎麼舒服,全身提不起勁來,但也還沒到臥牀不起的地步。可凌峰卻誇張地找來了大夫,許了重金,讓他一路跟隨進京,以防萬一。
徐璐覺得太誇張了,小小風寒而已,沒必要如臨大敵,反正大夫已開了藥,吃了藥應該會有好轉的。但凌峰卻不肯,非要大夫隨行。
雖然他這麼小題大做,會讓她背上嬌氣的名聲,但男人一片好心,也別輕易辜負了就是。
聽着他霸氣而不容置疑地命令自己不許外出吹風,又派了丫頭守着自己時,徐璐心裡奇怪,昨天下午之前,他們都還在和好與冷戰之前徘徊,怎麼區區一個晚上,就面目全非了呢?
豆綠趁着丫頭不在身邊的空閒,悄聲對徐璐道:“少夫人,您和爺和好了?”
徐璐看她一眼,“我們又沒吵架,哪來的和好。”
豆綠輕輕地咬着脣,神神秘秘一笑:“是奴婢說錯話了,該打,該打。”身爲徐璐身邊的第一心腹,主子間的事兒,豆綠知道的比別人還要多。昨晚凌峰那冰山般的臉,還讓她忐忑了一晚上。
“那個,奴婢原想着,要不要勸小姐不要進京,誰知道,也才一個晚上的功夫,天就……”
正在吃藥的徐璐聽到豆綠忽然倒吸氣的聲音,就知道,這個嘴上沒個把門的,又讓人聽了壁角了。
“爺,爺……”豆綠臉都白了,說壞話被當場捉包,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起即將被拉出去杖斃的畫面。
凌峰臉色確實難看,不過倒也不曾動怒,只是斜睨了這對心虛的主僕二人,“是不是爺再板一天的臉,你們主僕是不是就要離我而去?”
豆綠惶然跪了下來,“沒,沒有的事……”
徐璐垂頭,雖然她很想不承認的,可這男人太精明瞭,還是坦白從寬吧。
“爺息怒,也只是心頭想想而已。”她懦懦地說。
凌峰冷哼一聲,輕踹了豆綠一腳,“你這個主子倒比你識時務多了。”
踹在身上的力道也只是微微痛了下,豆綠鬆了口氣,這才猶如活回來般,對凌峰諂媚地道:“爺英明神武,奴婢這麼點小心思,在您面前哪夠瞧呀?”
“滾吧,別在這兒礙我的眼。”凌峰輕哼。
豆綠爬得飛快,滾得也飛快。
屋子裡清靜下來,徐璐依然不敢擡頭,小心思被揭穿了,總歸會尷尬的。
凌峰也不說話,就只揹着雙手,立在牀前不遠處,盯着她。他看到她低垂着頭,一副知錯認錯的好寶寶模樣,可脣角處的毋庸置疑的頑皮笑意,卻出賣了她的內心。果然,這纔是真正的她,無論他對她有多好,她依然隨時隨地給自己找好退路。
那天晚上與她吵了一場不算架的架後,儘管仍然氣她的沒心沒肺,可早上她卻拉着自己的衣袖,低聲道:“你自小就錦衣玉食,哪能體會我這種自小就要靠着算計才能過下去的心態?”她仰着素白的蘋果臉,以往黑白分明像極了無辜的嬰兒的眸子,卻聚積了一汪無耐心酸,“我存私房,不過是從小窮怕了。留下那處莊子,也只是單純的給自己留條後路罷了。”
當時他一句話都沒說,冷冷地拔開她的手,一個人離去。儘管已勉強原諒她,但該有的教訓還是要給的。於是他又連續冷落了她兩天。
原以爲她會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地向自己認錯道歉,可她沒有,依然我行我素,甚至頂風作案,居然又跑去買了間鋪面。並明張目膽告訴他,一點都不知道遮掩。
明明該生氣的,可偏偏在她理直氣壯的目光下,狼狽的反倒是自己。
昨晚明明想質問她一番的,可她對自己秘密的維護,又讓他柔軟起來。當時看着她難得嬌嗔一回的面容,他居然奇異地怒氣全消。然後的然後,他投降了。
來到她面前,看着她依然不敢擡頭的模樣,他嘆口氣,娶了這麼個一心只想找後路的妻子,還真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看到她掀被子下牀的動作,凌峰趕緊上前,“躺着,大夫說要你多加休息。”看着她眼底下的青影及不怎麼光澤的素面,凌峰又愧疚起來,昨晚不應該那麼瘋狂的。
“我要如廁。”徐璐嘟着脣說。
“那也要披件衣裳。”現在已經九月底了,天氣已轉涼。昨晚就是因爲太過享受,而忘了她既畏寒又怕熱的體質。
親自找了件硃紅色織錦薑黃團花緞的短披肩披在她肩上,瞧她穿個鞋子半天都穿不上,乾脆蹲下來,親自給她穿鞋。
“那個,我自己能穿的。”凌峰的動作可把徐璐嚇壞了,飛快地把腳縮了回去。
凌峰也沒勉強她,徐璐就寢的布鞋也很好穿,只需把腳後跟扯上就是。如廁後,再一次被按在牀上,徐璐無耐,舉着雙手,“那個,還得洗手。”
凌峰目光又橫了過來。
徐璐趕緊說:“我祖母自小就教我,如廁後要淨手。”一副“我是乖孩子我很愛乾淨”的自豪模樣。
凌峰不想在這方面與她理論,只得依了她,從洗臉架上取了半乾的毛巾。
徐璐一看,趕緊說:“這是洗臉的毛巾啦,哪能用這個來拭手的。”
“就你事兒多。”凌峰把毛巾重新晾在洗臉架上,又取了另一條帕子,走了沒兩步,又丟進銅盆裡,打溼了水,捏幹,這才遞給她。
徐璐接過溼毛巾,一雙青蔥十指,在毛巾上仔細地拭了又拭,然後又遞給他。
凌峰接過,直接扔在盆子裡。徐璐說:“這可不成的,必須要擰乾了涼起來的。”
“不是有丫頭嗎?”他纔不屑去做這些小事呢。
“今兒丫頭們可忙了,反正爺也沒事嘛。”徐璐鼓起勇氣駁斥他,不明白他忽如其來的好脾氣,究竟是受了刺激,還是忽然想明白了,她得試探一下才成。
凌峰又橫她一眼,雖然臉上帶着明顯的不耐煩,但依然去了洗臉架邊,把盆子裡的毛巾擰乾,重新涼好。
看着他笨拙粗鮮的動作,徐璐又道:“這個是淨手用的,可不能和洗臉的混了,我一般都讓丫頭放左邊的。這樣方便取。”
凌峰又把毛巾分別換了位置,然後回到牀前,拍了拍手,“好了,夫人還有何吩咐?”
徐璐搖了搖頭,“爺……今兒心情很好?”
凌峰脣角微彎,以往冷峻的面容不復存在,只剩下柔和的孤度,“你倒是擅察顏觀色。”語氣諷刺,但脣角卻含笑。徐璐就知道,真的真的雨過天晴了。
吃了一劑藥,徐璐的風寒便去了大半,可也不好拂了凌峰對她的關心,只能繼續躺在牀上數羊。一些管事們已陸續讓人遞話進來,有些重要的事兒需要凌峰拍板作主。徐璐趕緊說:“爺去處理吧,不必管我,讓丫鬟服侍我就是了。”
凌峰看了她一眼,說:“沒說什麼大事兒,交代下去也能辦好。”
“可是,那些重要的房產地契,爺不該自己收着麼?”剛纔她可是聽得一清二楚,事關重要財產,哪能讓下人就作主的。
“都已收着了。”凌峰說,“凌家在福建的產業早已處理妥當。現在就剩下你的了。”
她哪來的產業呀,不過就是那塊不到一千畝的小莊子,以及在商業街那兒新買不久的幾間鋪面。除此之外,就是她存在錢莊裡的銀票,及一些鎖在櫃子裡的珠寶頭面。和凌峰比起來,簡直就是九牛一毛。
“我的好處理,只需交代下去就成了。”徐璐心頭犯了難,莊子裡的事兒早已處交代妥當,可她新買的兩間鋪面還沒有弄妥呀。昨日都與對方說好了的,今天去辦過戶交接手續,偏今日出不去。
凌峰今日難得的溫柔,也是建立在他昨晚讓自己着涼的愧疚上。她也滿享受他這份愧疚,說什麼也不想去破壞。這男人的脾氣有時候好得沒話說,可有的時候,又壞的不得了。馬上就要進京了,日後在京中過得是好是歹,還得靠他的顏面。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實在不願節外生枝。
她就算不親自出去一趟,好歹也得交代豆綠去跑跑腿呀。
可她現在連交代豆綠的機會都沒了。
想了無數個藉口想把凌峰支出去,但無一例外,全讓凌峰否決了,
最後,直至有下人進來稟報,“爺,凌大管家讓小的來問主子話,外頭一切皆已安排妥當,可否現在起程?”
凌峰淡淡地道,“再等一會兒了。”
“可是,凌大管事說,從這兒到港口還有一段路程,若是遲了,今日恐怕就無法。”
凌峰想了想,“不急,再等一會兒。”他看了門外臺階下的朱小航,“你再去催催那個海得成,讓他趕緊把房契手續拿來,就等他了,過期不候。”
海得成?屋子裡的徐璐聽到這個名字,好生奇怪,這個名字,真的好熟悉呢。
忽然瞧到門口頻頻與自己使眼色的豆綠,她這才恍然明白過來,那海得成不是別人,正是與自己事先約好的房伢子,今日約好寫鋪面託管手續的。
這事兒,凌峰是怎麼知道的?
正想着,凌峰進來了,徐璐心頭直打鼓,但又不得不鼓起勇氣問道:“爺還約了海得成?”
“嗯,你不是把手頭的鋪面都交由他替你打理麼?”
徐璐緊張而茫然,“這個,爺怎麼知道?”她吃吃地看着她,“我是約了海得成今日籤份託管文書,可我病了嘛,出不去了,所以只能,只能……”她說不下去了,其實她的意思就是想派豆綠出去,與海得成寫份託管文書就成,可她現在連吩咐豆綠的機會都沒有。
凌峰揹負着雙手,淡淡地道:“所以這事兒目前只能由我來辦。”
“……”徐璐瞠目,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凌峰看她一眼,語氣頗是無耐,“你那是什麼表情,好像我還會貪你的不成。”
徐璐趕緊搖頭,解釋道:“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她想了半天,還是沒有理清他爲何要約海得成。
“爺,那海得成來了,就在院門外候着,爺要請他進來麼?”外頭朱小航的聲音響來。
“請他去東跨院的花廳等我。”凌峰揚聲道,然後對徐璐道:“我去了,你好生躺着。等我見了海得成咱們就起程。”
凌峰走後,豆綠趕緊奔了進來,低聲道:“小姐,爺要去會海得成,這可要怎麼辦?”
徐璐苦笑不已,倒在枕頭上,“罷了,由他去吧。”她已作了最壞的打算了。
豆綠卻不怎麼想得開,悶悶地坐在墩子上,捧着臉道:“那可是小姐存了近一年的私房呢,就這樣上繳了。”果然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呀。
徐璐橫她一眼,悶聲道:“他不是那樣的人。”但這話她可沒什麼信心就是了。
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凌峰進來了,手上還拿着張文書,遞到徐璐面前,“才與海得成談妥的,你瞧瞧吧。”
徐璐看他一眼,接過,先是大致掃了眼,然後又吃驚地擡頭,“爺,這……”
“看仔細些,你個傻瓜,幸虧我替你把關了,不然被賣了還給人家數錢呢。”
徐璐又仔細看了起來,上頭約定的年租金,以及房伢子應得的提成,比昨日與海得成口頭上約定的高了近一倍有餘。
“一百八十兩銀子?”徐璐驚叫起來,“那兩間鋪面,居然能租一百八下兩銀子?”
“傻瓜,再看仔細點。”凌峰沒好氣地道。
徐璐訕訕地繼續看下去,倒吸口氣,吃驚地問:“一間鋪子一年就能租一百八十兩,那我之前那間已租出去的鋪面,豈不讓他們給黑了?”
凌峰沒有說話,只是回她一個“總算不算笨”的眼神。
徐璐悶了一會,又悶悶地道:“那姓海的太可恨了,那麼心黑。”虧得她對他如此信任呢,居然黑了自己這麼多錢。
“先前你那間鋪面,年租多少?”
徐璐羞愧地低下頭去,看了這上頭的租金數字後,她都不好意思說出來了。
凌峰冷哼一聲,“真是笨到家了,隨便去旁邊鋪面問一問就知道行情,偏你連問都不去問一下,就把鋪面交由這幫人打理,不黑你黑誰去?”
“我,我找他去。”徐璐兇巴巴地說了句,身子卻未動,她也知道,就算去找了那海得成,也不可能把他怎樣了,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呢。
偏她又是個善良之人,也不可能跑去以權壓人。
“行了,爺對付這種滑不溜丟的奸商再是拿手了,不但把先前他們黑你的租金吐了出來,還降了三成的中介費。你就知足吧。”雖然凌峰沒有炫耀的意思,但看在徐璐眼裡,無異是當場嘲笑她的蠢笨無知。讓人騙得慘兮兮,還把人家感激得不行,想來就慪。
徐璐不敢看凌峰嘲笑的臉,繼續裝模作樣地看着手上的合同,又吃驚地擡頭看着凌峰,“這些租金,全,全給我?”
凌峰抿了抿脣,一副“你可以再笨點”的表情。徐璐窘迫地低着,她似乎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真是不應該。
這男人雖然脾氣壞了些,可人品還真不壞的,她卻誤把他想像爲那種想方設法貪墨妻子銀錢的男人了。
見她一副不敢擡頭的模樣,凌峰再度冷哼了聲,“把合同收好,這是海得成事先給的租金,我可是全交給你了。”
徐璐接過凌峰遞過來的銀票,上頭的金額再一次讓她大叫一聲,“啊,這麼快就租出去了?”還這麼高的租金。
凌峰說:“那可是泉州城最好的地段,租金能不高麼?我還算是厚道了,只讓他掂付了七成。只要他貼了招租啓示,不出半日便可租出去,他就可以純賺六十兩銀子,機會哪兒找去?”
徐璐狗腿地諂笑道:“可也只有爺纔有這本事,讓,讓這海得成先行墊付租金。”她原來與海得成商議好的是,鋪子租出去後,他從中扣一成的租金。剩下的全換成銀票,讓民信局的把銀票送往京城給她。雖然她也知道他不會那麼老實,但想着人家也是要賺錢的想法,也就沒過多計較。誰會想到這裡頭還有這麼多名堂。
凌峰並不接受她並不高明的馬屁,繼續負着雙手道:“你的事兒已了,現在該收拾了心情養病吧?”
原來他都知道……
徐璐圓臉兒一紅,趕緊躺下來,把被子拉得老高,只露出一雙圓溜溜的大眼,“不是要起程了嗎?我,我去船上養病也是一樣的。”
她討好賣乖的模樣,實在太可愛了,凌峰忍無可忍,上前扯開被子,伏下身子,在她整張圓嫩的臉上重重地印上鎖碎的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