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從何處聽來?”熊九山沒有回答廣寒道長的問題,卻反問道。
“京城流言紛紛,早已經吹到這邊了,若時間再久點,怕是也足夠傳到千里之外了。”
言下之意,大梁流犯謝豫川能請神召靈的消息,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只不過明面上,謝家已經成了不被神明庇護的棄子。
但流言嘛,自然不會以這樣簡單的解釋解決,市井之間最喜歡這樣極富傳奇色彩的命運波折。
“無稽之談而已,道長本是修道人,此事是真是假,道長心中自然分明。何況,若那謝豫川能通神,又豈會老老實實被解差押解。”
一句話,熊九山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以謝家若有神明庇護,又怎會淪落如此,爲由把廣寒道長的好奇心四兩撥千斤推撥開。
廣寒道長輕撫長鬚,淡淡笑了下,盯着熊九山的眼睛,看了一會,道:“也是。”
外面傳來腳步聲,謝豫川來到屋內。
韓其光又是以“廣寒道長”的身份出現在他面前。
謝豫川面色無波,先向熊九山見禮:“熊大人。”
熊九山點了點頭。
轉身面朝韓其光微微頷首,“道長別來無恙。”
韓其光吹了吹鬍須,挑眉笑道:“謝將軍別來無恙。”
簡單寒暄後,熊九山開門見山:“你在練兵?”
謝豫川微揚眉尾,眸光不解地看向熊九山,似有不解道:“大人慎言!豫川同家人如今乃是戴罪之身。”
何來練兵一說。
熊九山蹙眉,“有人說你們勤修苦練,可有此事?”
“不過三兩日多動了兩下,讓大人勞心了?”
謝豫川明白熊九山想問什麼,但現在韓其光那邊的消息還不夠,再多等兩日,見機行事。
熊九山如今是既怕他搞事,又怕他無動於衷。
謝豫川所言不多,但句句有答有應,熊九山也拿他沒轍,有些煩躁道:“謝家本就令人眼熱,還是安靜一點好。”
謝豫川對此話,左耳聽右耳冒,只面上恭敬道:“聽大人的。”
一旁坐着的韓其光,一聽這口氣心裡就樂了,根本沒往心裡去嘛。
轉身時,謝豫川擡眸掃了韓其光一眼,只見韓其光身子左側,兩根手指從寬袖中不經意伸出。
兩天。
接收到消息後,謝豫川眉眼清淡地邁出房門,回到家人身邊。
謝豫川的心思,謝家人心裡已然知曉,這當口突然把他叫去,不知爲何事。
“沒事。”
謝豫川回來後淡淡道。
“熊九山找你真無大事?”張達義有些不放心。
謝豫川點頭,“無礙。”
大家心裡都鬆了口氣。
給謝豫川傳遞完今天的消息後,韓其光本打算坐坐就走,卻被熊九山留下。
“道長有勞,可否幫忙算一個過嶺的好日子?”
“廣寒道長”韓其光問:“過盤龍嶺?”
“正是。”
韓其光心道,這不是正瞌睡來了枕頭,趕巧了麼。
別說,就這日子,他那好兄弟謝豫川肯定也想知道。
但他人設在這,不好對熊九山沒有交代,只好當面擡起手,快速掐算一遍後,看着熊九山的眼神十分複雜。
但他不說話。
直到熊九山沉默半晌兒,自己領悟道:“爲難?” “非也,只是貧道不知大人是想聽實話。”
熊九山笑了,只是笑意微冷。
韓其光很識趣,雙袖輕甩,負手在袖中暗自掐訣,一本正經道:“兩日內不可啓程,否則,恐波折坎坷,大人必將煩惱叢生。”
至於兩日後……
想必熊大人的煩惱也不會少多少,韓其光心道。
韓其光離開時,謝豫川遠遠地目送好友,韓其光頭也不回,走到一半,像是抻抻胳膊伸個懶腰似的,舉起雙手,又給謝豫川打了一個“手勢”。
那是他們從小玩到大,最熟悉的一個信號。
謝豫川眸底暗芒閃過。
在五里堡多耽擱了一日,熊九山決定帶隊入萸城縣去報備。
正收拾隊伍啓程時,田家如今的當家主事人,駕車回來了。
遠遠地,一輛馬車從村堡大門一路駛進流放宿地,方纔在車伕一聲“籲——”中,停在解差們的把守之外。
一箇中年男人從車伕旁跳下來,站在車廂一旁。
“大姑娘,到了。”
一道身姿矯健的身影,動作爽利地撩開車簾,從裡面扶車跳下來,帶着自家老掌櫃的,走到守衛面前,左右看了看。
“民女是五里堡田家長女田素娥,煩請通稟一聲熊大人,我有要事相告!”
“等着!”
差兵進去報信,不大會出來喊了聲。
田素娥正了正衣襟,才往裡進。身後也想隨同的老掌櫃,被差兵攔在外面。
“大人只宣了田素娥一人,伱在外面等等。”
自古民不與官鬥,老掌櫃雖然被攔下有些不放心,但也沒多說什麼,只靠在馬車邊,候着自家的大姑娘。
車伕一旁照顧着馬,繞過來看見田慶,往後看了眼,“田掌櫃的,大姑娘急急忙忙回來,就是爲了見押解流犯的官差嗎?”
“等着吧。”
多餘的話,一句沒說。
“大老爺、二老爺他們要是知道大姑娘,回來見這些人,會不會不高興啊?”
田慶負手凝望前方,“管他們高興不高興,總低頭,人家還以爲我們田家的脊樑骨本來就是歪的呢。”
“說的也是。”
兩個僕從在熊九山的房外等候,田家堡的長房大姑娘田素娥,正跪到熊九山這個解差面前,請求道:“可否請大人多留五里堡三日,無論官爺還是流犯的吃用,這幾日田家願一力承擔!大人啓程之時,田家願送車馬嚼用趕上延遲的路程,並贈錢糧盤纏若干,望大人體恤!”
坐在上面的的熊九山都聽愣了。
從未聽過如此要求。
前腳,廣寒道長剛跟他說完,兩日內不可啓程。
後腳,田家的一位少主,居然請他帶隊多留三日……
一前一後,目的不同,但意思相近不遠。
都是讓他不要“動”。
這是……外應?!
自從在謝豫川的身上看到“神蹟”顯靈之後,熊九山不由自主的開始相信一些有的沒的,控都控制不住。
是外應。
熊九山望着地上的田素娥,恍恍惚惚應下:“好。”
俯首的田素娥擡起頭,眼中一喜。
熊大人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