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茫,蒙村內,哭聲震天。
白日一戰,來犯野人近兩千人盡數斃命,三個蠻人部落起碼損失了一半的青壯。可是蒙村的損失也極其慘重,雖然有湊巧趕來蒙村做補給的獵蠻人相助,依舊有七百多村人被殺,其中男女各半。
幾乎蒙村的每一戶人家,都有人被野人殺死。家家帶孝,戶戶悲泣,今夜的蒙村,讓人渾身發冷。
勿乞盤坐在一株大樹斜斜的探到河面上的枝椏上,雙手抱胸,望着不遠處的吊橋。幾個獵蠻人漢子正手持大斧,在叮叮咚咚的剁着木頭,幫蒙村人修補被炸燬的箭塔和吊橋的吊索。他們乾得很起勁,效率也很高,白日裡被炸燬的那座箭塔,已經修得七七八八了。
蒙村是這方圓數千裡的小蒙山中,進出山林的人唯一的補給點。無論是到小蒙山採藥、狩獵,或者像是這一隊職業的獵蠻人那樣,專門找山中的蠻子野人晦氣的隊伍,進山、出山的時候,都會在蒙村休息,補充各種補給品。
所以蒙村和那些採藥人、獵人、獵蠻人的關係極好,和那些蠻子野人的關係則是差到了極點。
平日裡,蒙村一年總要被那些野人騷擾數次,可是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三個蠻人部落聯手對蒙村發動了攻擊。尤其是那鳥蠻人,他們的部落距離蒙村足足有七八百里地,誰也不知道他們發了什麼瘋,要跑這麼遠來和蒙村爲難。
總之,這次蒙村的損失太大了。就連狗崽子的父親,將勿乞從山林中帶回蒙村的那條壯漢,也死在了那野人首領發出的詭異火球中。
輕嘆了一口氣,勿乞擡頭望着璀璨的星空,喃喃自語道:“活着,可不容易。可是,總得努力活下去!”
遠處傳來了‘嘿嘿’的怪笑聲,獵蠻人的首領,手持潑風九環大砍刀的張虎拎着一個酒囊,大步朝這邊走了過來。他將足足有兩個牛頭大小的酒囊朝勿乞丟了過來,咧嘴笑道:“勿乞兄弟說得是,人活一世,難哪!可是一夥大老爺們,總得活下去吧?”
一把接住酒囊,勿乞皺着眉頭灌了兩口烈酒。
辛辣、刺鼻,酒的度數很高,但是口味卻是差到了極點。酒裡面還混合了不知名的草藥藥汁,有活血、驅寒、驅除微量毒素的功效,卻讓酒的味道更像是毒藥一般。
直着脖子吞了兩口酒,勿乞隨手將酒囊丟回給了站在樹下的張虎。他苦笑問道:“張虎大哥,你們從哪裡來?”
抓起酒囊‘咕嚕嚕’灌了一通,張虎愜意的打了個酒嗝,心滿意足的說道:“剛從山裡出來,準備回小蒙城去逍遙快活一陣。兄弟們在山裡辛苦了大半年,這次收穫還不錯。”
嘆了一口氣,張虎望着遠處燈火飄搖的蒙村,苦笑道:“只是蒙村這次,嘿。”
勿乞沒吭聲,只是抱着雙臂,靜靜的聽張虎的自言自語。
“不過,還好,狗崽子他們這些年輕的娃娃也快成年了。蒙村還不至於一次的衰敗下去。唉,早幾年我們就曾經向城守上書,要城守派一支城衛軍駐紮在蒙村,城守死活不答應啊!”
勿乞低着頭,迅速的剖析着來自張虎言語中的各種情報信息。
遠處突然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勿乞坐在高處,正好看到有一個村子裡的女子,正拉着一個獵蠻人壯漢偷偷摸摸的從村子裡出來,到了村邊的一處荒草叢中。不多會,那一片荒草就很有韻律的動搖起來。
張虎壓低了聲音笑了起來。
“勿乞兄弟,我們聲音小點,可別驚擾了他們。”
勿乞望着那一片草叢,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剛纔那女子,他白天的時候見過。她的夫婿在白天的廝殺中斃命,家裡就留下了一個獨生幼女。如今半夜溜出來,和獵蠻人媾和,怕是在‘借種’。
這些獵蠻人都是精壯的好漢子,身手都比村裡的人強大得多。在他們身上借種,如果能生下一個男孩,還能撐起門戶,延續這一家的香火。山林之人以強者爲尊,從獵蠻人這裡借種,總好過從村子裡找目標。
點了點頭,勿乞悄無聲息的從樹杈上溜下了地面,湊到了張虎身邊,靠着樹幹坐在了地上。
“張虎大哥,我跟隨師尊學藝十年,如今首次出外行走就遭逢意外。不知如今那山林外的世界,卻是變得怎麼樣了?”
張口給自己編造了一個莫須有的來歷身份,勿乞開始打探山林外的信息。蒙村,他是不準備留下去的,這裡的天地太小,對勿乞並沒有任何益處。
盜得經內的功法,取天地之有餘補自身之不足。蒙村這點地方,能有多少好處給勿乞?把蒙村的男女老少的內衣褲都給取光了,也不能給勿乞半點好處。只有走出這片山林,去到外面的世界,纔有更多的機會,纔有讓勿乞變強的機緣。
只不過,山林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模樣?蒙村的人很少出山,偶爾出去,也只是在小蒙城打個轉就回來,他們那裡並沒有勿乞急需的各種信息。
仰面灌了兩口烈酒,張虎吧嗒了一下嘴巴。
“還能是什麼樣子?各諸侯的宗主大燕朝還是不理下面的事情,各諸侯國你打我,我打你,打得不亦樂乎。諸侯國的各大世家豪門你坑我,我坑你,坑得死去活來。家族裡的公子們你害我,我害你,相互害得雞飛狗跳!”
不屑的歪了歪嘴,張虎冷哼道:“不過,小蒙城地處偏僻,一口安穩飯,還是有的!”
用力拍了拍勿乞的肩膀,張虎輕嘆道:“勿乞兄弟,聽大哥一聲勸告,這山外,和山內,完全不是一回事。當年大哥也是心比天高,一心一意博一個富貴前途,辛苦二十年,好容易有了點成就,結果在三年前被逼逃到小蒙城鬼混過日子。”
勿乞望着張虎笑了:“好,聽張虎大哥的,如果勿乞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來跟着大哥你獵蠻度日!”
‘嘖嘖’吧嗒了一下嘴,張虎不以爲然的搖了搖頭。他認定了勿乞是那種剛剛出山的菜鳥,一心一意的想要展翅高飛,卻從來沒考慮過自己的實力,是否能夠在山外的那片天地裡飛得起來。
這種剛出道的菜鳥,當年張虎已經是看得多了。
搖搖頭,張虎有點猶豫的問道:“那就預祝兄弟你萬事順當。只不過,勿乞兄弟,今天白日裡我看你殺了這麼多鳥蠻,你的修爲很不低哪?你和你師尊,還有你同門,怎麼就被人給,啊?”
勿乞雙手重重的打在了地上。過了許久,他才沙啞着嗓子低聲說道:“我也沒看清到底是什麼,我們正在行走,只見一道雷光,就暈了過去。”
張虎似乎想到了什麼,猛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沉默了一陣,張虎才苦笑道:“那,是無妄之災,只能說,兄弟你們運道太差,碰到了最不講理的修煉之人。怕是你們驚擾了他,所以才被他施展手段殺死。”
勿乞點了點頭,沒吭聲。他搶過張虎的酒囊,一口氣將半個酒囊的烈酒灌進了肚子裡。
張了張嘴,張虎想要勸說勿乞幾句,卻只是搖搖頭,重重的嘆息了一聲。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眨眼間將酒囊中的烈酒喝得乾乾淨淨。勿乞有先天真水靈罡護身,烈酒進了肚子,就被靈罡分解成絲絲熱氣遊走周身,一點都不覺得酒意上頭。倒是張虎有了七八分酒勁,他四仰八叉的倒在了地上,突然‘嗤嗤’的乾笑了起來。
“三年前,我張虎還是一個將軍,後天巔峰的修爲。也是無意中得罪了一個豪門供奉的修煉者,結果被逼丟棄了一切逃來小蒙城這種荒蕪之地混日子。時也,命也,那些修煉者,他們怎麼就這麼強?”
勿乞凝神傾聽張虎的自怨自艾,力求從他嘴裡得到一些更有價值的資料。猛不丁的就聽到河對面的山林中傳來一陣密集的蹄聲,一行火把組成的長蛇正冉冉朝這邊行來。
正在橋頭修繕吊橋的獵蠻人發出急促的報警聲,蒙村裡立刻衝出來了大羣面露悲憤的村人。
不多時,就看到對岸突然出現了大隊騎兵,他們清一色的黑衣黑甲,胯下坐騎似馬非馬、似鹿非鹿,遍體都帶着金青二色的花紋,雄壯異常。這些坐騎不安分的原地蹦躂着蹄子,蹄子和地上山石相碰,濺起了大片的火星。
一個低沉有力的聲音從河對岸傳了過來。
“蒙村族老何在?我等是小蒙城衛天字丙號營全屬,奉命在蒙村駐紮!”
喝得有點糊塗的張虎驚訝的叫了起來:“哎喲?那死摳門的城守,怎麼捨得在蒙村駐紮城衛軍了?他不是口口聲聲說賦稅不足,承擔不起這額外的軍費開銷麼?”
搖搖頭,張虎皺眉道:“就算要在蒙村駐紮士卒,他們不能白天來麼?小蒙城離這裡也不過五百里地,迅奔騎可日行兩千裡,兩個時辰就能趕到蒙村,何必連夜趕路?倒像是,唔!”
勿乞低聲問道:“像是怎麼?張虎大哥?”
張虎歪歪嘴,低聲咕噥道:“倒像是有上官欽臨,城守派兵出來做面子功夫的!”
就在兩人低聲咕噥中,吊橋已經緩緩放下。
小蒙城衛天字丙號營上下足足有五百精銳士卒,一個個都是身高八尺開外,牛高馬大比那蒙村的村人更多了幾分彪悍血勇之氣。尤其他們身上的鎧甲、軍械,更是精良無比,讓張虎都看得眼熱。
這麼一隊精銳軍士策騎緩緩行入村子,蒙村的村人情不自禁的發出了歡呼聲,將原本村子上籠罩的悲慼氣氛也都沖淡了不少。
有了這五百小蒙城的精銳城衛駐紮,再依仗蒙村的天然地利,除非是四千以上的蠻人捨命強攻,蒙村以後再無危險了。
勿乞也不由得點了點頭,有了這一隊騎兵駐紮,他也可以安心離開蒙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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