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意一個踉蹌,月月勉強收住腳步,再想回身去取琴的時候,卻見寧無香已經抱起琵琶上樓了。
“靖王?靖王赫連獄……”月月在心底默唸着,身子已然潛到了舞紅妝的窗下。
但見四下無人,月月雙膝微曲,躍上窗臺,雙掌一推,團身翻進了房間。
剛剛甦醒的舞紅妝正扒着凳子要往桌面夠,猛然聽到身後的響動,一回頭,卻見是月月,頓時連聲都沒出又暈死過去了。
“這倒省事兒。”月月瞧了一眼舞紅妝,脣角逸出一絲譏諷。
“女兒啊……”寧無香的喊聲合着腳步從門後傳來。
易容來不及了,月月掀起裙角,從小腿外側抽出一把鋥亮的短刀,在門被推開的一剎那飛身閃到門後。
“女兒……紅妝?”寧無香沒有留意到暈在桌底的舞紅妝,一面喚着,一面抱着琵琶進了房間。剛邁了兩步突然瞄到大開的窗子,心中隱約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可是想跑已經來不及了,一把鋒利瞬間抵在後腰,涼意倏地一下從頭頂降到腳後跟。
“別出聲,刀可沒長眼哪。”月月蓮足後踢帶上了房門,手下短刀順勢往前送了半寸。
媽呀,寧無香頓時感到那冰涼已經刺在了肌膚上,癢癢地疼着。
“女俠饒命,要什麼儘管說。”寧無香也是見過世面的,她壓着嗓子用極低的聲音哀求道,一雙眼睛已經瞟到了地上的舞紅妝,心疼得差點老淚縱橫,她以爲她的搖錢樹已經被殺掉了。
“先說說你來找舞紅妝幹嘛?”月月壞壞地擰着刀把,那鋒利就在寧無香的腰上左右旋轉起來,不大一會兒就有血絲滲了出來。
冷汗刷地一下浸溼了寧無香的頭髮,這丫頭明明就是在消磨她的意志嘛,她想不通自己是怎麼得罪到這個女魔頭的,心裡尋思着,嘴上卻不敢怠慢:“後院天香閣裡有位貴客想聽琴。”
“貴客?和那個靖王是一夥兒的?”來紅鸞坊尋樂的客人大多數都會選擇留宿在姑娘的房間裡,只有那些身份尊貴或者異常特殊的纔會被安排到後院的四大暖閣。
“應該是,昨晚一起來的,沒叫姑娘,只下了一夜的棋。”無香的眼珠飛快地轉着,那與靖王一起來的人神秘極了,連模樣都不許人瞧。半夜三更直接坐着華轎從後門擡進了後院。
“到這種地方下棋?你騙鬼呢?”月月不太相信寧無香的話,這個老鴇圓滑着呢,於是手下短刀不留情,又往前送了半寸。
“無香哪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真的只是下棋,好像還定了什麼賭注,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整個天香閣兩側的兩間暖閣都被他們包了下來,旁人不許靠近。”無香急了,嚇得連吞了幾下口水,言無不盡起來。
他在搞什麼鬼?月月收回短刀,手腕一翻,刀柄砸向了寧無香的後腦……
出了城門三十里,下了官道,眼前是一片茫茫草原,此時草地上正悠閒地逛着三騎人馬。
“主人,您真的要娶那個舞紅妝嗎?”騎馬走在赫連獄左側的金烈微低着頭,態度謙卑地問道。他沒想到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靖王竟然在小小的棋盤上栽了跟頭。
“認賭服輸!”赫連獄冷冷地回了一句。他心中雖有不服,但是言而無信比娶一個青樓女子更讓他覺得無法接受。
“可是,娶個風塵女子做王妃,屬下恐怕主人會被……”銀火說了一半就不敢再吱聲了。依靖王的性子是沒有人可以強迫他做任何事的,只是這次的對手不一般,沒有一點反抗的餘地。
“不就是娶個青樓女子嘛,大不了娶完了再休,這些還不都是本王說了算!他想看笑話,那本王就演場笑話讓他看個夠!”赫連獄氣呼呼地帶起繮繩,雙腿一夾馬肚子,快馬當先絕塵而去。
金烈與銀火交換了一下無奈的眼色,紛紛縱馬追了上去。三匹駿馬,一前兩後疾馳而過,如風似電,灑脫不羈……
昏迷了半盞茶功夫的寧無香忽然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她皺皺眉。咧着嘴,一面揉着腦後,一面緩緩地張了雙眼。
“媽媽,我們走吧。”易容完畢的瞿月月,收起擱在無香鼻翼下的小瓷瓶,笑眯眯地看着一臉詫異的寧無香,嗲起嗓子說道。
“你,你,你……”一睜眼看到的竟然是舞紅妝,寧無香嚇得差點背過氣去。
“別裝了,快帶我去後院。”月月斂起笑容,眼中寒光一現。
“是,是,是……”在嗅到月月身上的香味兒時,寧無香就已經知道自己着了別人的道兒,不僅自己,還有搖錢樹舞紅妝和今早莫名失蹤的陳大人。
“一會兒放聰明點兒,否則我就叫你的搖錢樹跟你一塊兒陪葬!”
“啊——”舞紅妝沒死呀。
寧無香在腦袋裡迅速的盤桓了幾個來回,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姑奶奶,靖王不是好惹的,跟他一起來的人也不是什麼善茬子,您要真是對他們下死手的話,整個紅鸞坊的人都甭想活了,我們還不如死您手裡痛快……”
“我只是去瞧瞧,不會給你惹麻煩的。”月月白了寧無香一眼,淡淡地說道。她想去見識見識到底是什麼人敢招惹赫連獄。
寧無香將信將疑地點點頭,出了這個房間就是她的天下,先假意答應,一會兒出去隨機應變,尋個機會通風報信,沒準能逮到這個丫頭邀個功……
“把這個吃了!”月月掐着寧無香的下巴,丟進她嘴裡一顆小黑丸。
“啊——什麼東西?”說話之際,藥丸已經被寧無香不經意地吞了下去。
“毒藥!事情順利的話,我會給你我的獨門解藥。”月月遮上薄紗,完全無視寧無香已然慘白的臉色,抱起琵琶踩着碎步子出了房門。
最毒婦人心。寧無香咬着脣,垂頭喪氣的跟在月月身後,神情悽慘地挪着步子,一步比一步沉重。
一踏進後院,迎面就是裝潢精美的天香閣,雕樑畫壁,漆金砌玉,唯一不協調的是那兩扇香檀木雕花的房門,此刻已然碎成了四塊躺在臺階下無聲地訴說着它的無辜。
“來者何人?”守在臺階下的兩名男子攔住了月月的腳步。他們雖然穿着僕人的衣服,但是身材高大,體格健碩,內行人搭眼一看就知道他們煉了一身絕佳的功夫。
“奴婢舞紅妝。”月月盈盈一拜,細聲軟語道。
“紅妝姑娘進去,寧無香在外面侯着。”前半句稍微謙和些,後半句乾脆就是生冷的命令。
寧無香撇撇嘴,退身到了旁邊。敢情這兩個人知道她是誰啊,不過這個待遇也太懸殊了吧,讓她這個老闆在太陽底下曬着,她手下的姑娘卻能進去伺候,嘖嘖,這個正主厲害是厲害,但是再厲害也想不到這個舞紅妝是個冒牌貨吧……
“糟糕,那個主兒可是要聽琴的,這丫頭進去不得露餡了?啊呀!我的命啊,我辛辛苦苦經營的紅鸞坊……”寧無香想着想着,腳下開始朝着門的方向一寸一寸的忙活開來。她打定主意,萬一真出什麼事兒,她撒丫子就往跑,能跑了更好,跑不了就一頭撞柱子上,一了百了,免得被靖王抓回去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