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王小軍又鬼使神差地打開了電腦,他先偷悄悄地回頭張望看父親有沒有在外面,然後輕手輕腳地點擊着鼠標,正如一個青春期防備家長偷瞄、準備看****的年輕人。
但是他往電腦裡放的是那張軟盤。
王東來留下的第一張軟盤裡,除了打坐的姿勢圖片,還有五幅圖,都是標註着內力行進方向的講解圖,其中有大量是重複的,只有細微的區別,王小軍屏息凝神,開始按圖中的指示運行內力,稍即,他就覺內力經由丹田在五臟六腑之間呼朋喚友,很快又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
鐵掌幫功夫按深淺可分七重境,這是王小軍通過大師兄知道的,但他並不清楚自己到底到了哪一重,軟盤有十張,封面沒有任何提示,內容也無非就是打坐、內力運行圖,王小軍按第一張軟盤裡的指示將內力行走了兩遍,只覺丹田被一股新生出的內力浸潤着,他睜眼一看,時間已經不知不覺過去了三個小時,但他並沒有絲毫睏意,反而愈發精神煥發,於是他把第二張軟盤放了進去——這十張軟盤的自從從櫃子地下拿出來之後他就特意沒有打亂它們的疊放順序,第二張盤裡的內容和前一張大同小異,但內力的運行已經從五臟六腑逐漸轉向四肢,但就是這點區別,已經讓王小軍感到難度急劇上升,沒有百分百的對內力熟練的掌控,讓它們在四肢自由遊走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正如一個嬰兒先學會坐,再學會爬,但離能走路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積澱。好在王小軍也不急,爺爺的威風他從別人的話裡話外就能感覺得到,要練成鐵掌幫最高深的武功當然是需要艱苦卓絕的付出和日積月累的,他這20多年來無論智力、體力都是中人之資,所以也沒對自己寄託太大的期望,對於“只學了個皮毛”的事實,他倒是甘於承認的。既然第二張上的內容行不通,他就翻來覆去地練習第一張。
當東方露出了魚肚白,胡泰來照例起牀、洗臉,然後到前院練功,他身上有傷不能揮拳,於是一邊蹲着馬步一邊把雙手在胸前來回比劃,就等同擊拳了。
也就在這時,王小軍胸腹間冷丁一動,這段時間修煉的內力終於開疆闢土,勢力到達了他四肢末梢的範圍內,王小軍大喜,急忙把第二張盤再插進去,這次再練居然無往不利,尤其是雙臂修煉了纏絲手以後,再配合內功心法,讓他對掌勁的控制又上到了一個新高度。
這時就聽胡泰來和王靜湖打招呼的聲音,王小軍忙不迭地把第三張盤換上,他知道自己能心無旁騖地練功時間越來越少,日子久了勢必會引起王靜湖的懷疑,所以要抓緊一切時間儘可能多地先對秘籍有一個瞭解。
第三張盤放進去點開以後,裡面居然是一段小視頻,王小軍只看了幾眼就詫異道:“我靠,不對吧?”
視頻裡仍然是王東來,他只是看似平常地練着掌,3.5寸盤一兆多的容量,也就錄個幾十秒的視頻,比現在手機上傳播的那些搞笑錄像段子也不如,而且王東來練的就是很普通的鐵掌三十式,他雜亂無章地揮了十幾掌之後,視頻嘎然結束。
爲什麼爺爺會在如此珍貴的秘籍裡錄製這麼一段平平無奇的視頻?難道是搞錯了?
王小軍滿腦子都是這樣的疑問。
他再把視頻放了一遍,依然沒能看出特別之處。這時王靜湖忽然在門外道:“小軍,你起來了嗎?咱們去釣魚吧。”
王小軍無語,不明白父親怎麼突然之間愛上了釣魚,但瞬間也就明白,王靜湖必然是有目的的,他裝出剛睡醒懵懂的口氣道:“我不愛釣魚,坐老半天啥也釣不着,想吃魚我幫你去市場上買。”
王靜湖揹着手,慢慢道:“釣勝於魚,這也是一種磨練性子的好辦法,你就當陪陪我。”
王小軍愕然,正不知道該怎麼回絕,陳覓覓衣着整齊地走了出來道:“小軍,你不是說今天要陪我去逛逛的嗎?”她不好意思道,“王叔叔,我想買幾件替換的衣服,我們儘量中午之前趕回來。”
王靜湖靜靜地打量着她,隨即擺手道:“不必了,你們好好逛吧,我們改天再釣。”
陳覓覓不好意思道:“謝謝王叔叔。”
王小軍跳到地上,把那些軟盤圍腰揣在懷裡,揉着眼睛出了門道:“那我們走了。”
王靜湖手提着兩個漁具包,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
一上車陳覓覓就懊惱地叫了起來:“完了完了,我在你爸眼裡成什麼了,每天纏着自己兒子的小妖精?”
王小軍大笑道:“那你倒是來纏我呀。”
陳覓覓正色道:“別鬧了,你覺得奇不奇怪,爲什麼你爸三番五次地要把你帶出去?”
王小軍道:“不知道,但確實很怪異,就是因爲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所以我纔沒底。”
陳覓覓點頭道:“每次這個時候我心裡都毛毛的,總覺得沒好事。”
王小軍又笑道:“我爸也是死心眼,不知從哪學了一招釣魚,明明他自己對那玩意也不感興趣,他要說領我踢人場子去我說不定就真去了呢。”
陳覓覓忽道:“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又練功了?”王小軍一夜未睡,眼睛裡都是血絲,但是精神煥發,陳覓覓是內家高手,已經感覺到了他的不同。
說到這個,王小軍忽然閉上了眼睛,他仍然在回憶第三張盤裡的內容,仔細地把爺爺每一幀的動作都翻出來在腦海裡過着。
陳覓覓緊張道:“你怎麼了,你可別嚇我。”
王小軍冷丁睜開眼睛,目光灼灼道:“明白了,並不是搞錯了,我爺爺雖然練的還是鐵掌的掌法,但是每一招都有細節的不同,那是因爲在學了內功之後,功力每深一層掌法也隨之有不同的打法。”原來他在慢慢回味王東來的掌法時忽然發現老頭每一掌擊出動作都要比平時更伸展幾分,要是以前王小軍就算看上千萬遍也不會發現其中的差別,但最近一個多月來他和人數次動手,每次都堪稱大戰,對鐵掌的掌法也瞭然於胸,這時細細回想,終於給他找到了問題。
“我現在還真得找個地方練功去!”王小軍頓時心癢難搔,就像得到了遊戲秘籍,要去攻克以前過不了的關卡一樣急切。
陳覓覓道:“那能去哪?現在是早高峰,到處都是人,你總不能就在大街上練吧?”
王小軍嘻嘻一笑道:“要不咱倆去賓館開個房,門上掛個‘請勿打擾’的牌子,然後我練我的,你練你的……”
陳覓覓卻不理他的胡說八道,忽然道:“有了!”說着發動車子,王小軍納悶道:“你要帶我去哪?”
“公園。”陳覓覓道。
王小軍驚訝道:“你不會讓我這種處在升級期最關鍵時刻的絕世高手去公園修煉秘籍吧?”
陳覓覓呵呵笑道:“你沒聽說過大隱隱於市嗎?”
……
早晨的公園,確實也處於一天之中最喧鬧的時刻,晨練的老人們川流不息,有吊嗓子的,有在健身器材區玩腿鞦韆的,有慢跑的也有倒走的,還有的一邊走路一邊拍巴掌的——據說這樣能改良心肺功能,總之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健身方式都能見着。
在這個平均年紀超過50歲的人羣中,兩個年輕人顯得有些扎眼,他們更像是逃學早戀的學生——
王小軍臊眉耷眼道:“你想讓我在哪練?”
陳覓覓拽着他進了一片小樹林道:“就在這練。”
王小軍忸怩道:“我們鐵掌幫的掌法可是比王致和臭豆腐的秘方還寶貴。”
“別矯情了,你覺得會有人在公園小樹林裡等着盜取武林絕學嗎?再說不配合內功心法,誰能看懂你在幹什麼?”
王小軍低着頭道:“那我練了啊——”他臉皮是厚,不過你讓他在公園小樹林裡練功夫他還是有點抹不開。
“練!”陳覓覓命令道。
王小軍這才鬼鬼祟祟地展開雙掌,先把鐵掌三十式打了一遍,隨即回憶着王東來的動作,照視頻裡的路數又打了一遍,王小軍感受着內力的變化,把它們糅合到掌法裡,起初他的雙掌掛着凌厲的風聲,漸漸的,風聲轉柔,那是內力潛蘊在手掌上之故,開始他還有些不好意思畏手畏腳,後來一投入也就不在乎了。
陳覓覓見他漸入佳境,欣慰地看了一會之後便開始練自己的推手。
雖說是小樹林,不過周邊仍不住有人來人往,當然,在旁人眼裡王小軍無非就是抽瘋而已,可陳覓覓卻極有看頭,這姑娘五官俊美長髮垂腰,站在那裡氣定神閒,一手太極功夫行雲流水,所謂行家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小樹林邊上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見了陳覓覓之後不禁多看了幾眼,隨即緩步走過來道:“小姑娘,年紀輕輕,這推手的功夫倒還有模有樣呀。”
陳覓覓一驚,急忙立定站好,恭恭敬敬道:“讓前輩見笑了。”
老者微微頷首道:“嗯,我看你資質不錯,有意收你做個徒弟,你可願意啊?”
陳覓覓結巴道:“這……呃……”她系出武當,師父是龍遊道人,若純論輩分的話,武林中很少有人能稱爲她前輩,也就導致拜師收徒這種事非常敏感,平時切磋也就罷了,就算真有武功登天的高人要收她爲徒她也不好答應,就在陳覓覓還在想着怎麼婉拒的當口,那老者似乎看出她有些爲難,呵呵一笑道:“這樣吧,咱倆先推推手,你要覺得我還有些真東西再說不遲。”
陳覓覓不好再拒絕,只能謙恭道:“那晚輩獻醜了。”
說話間兩個人手搭在了一起,陳覓覓自居晚輩,對方想也不會先行發難,於是運氣緩緩推了過去,她見這老者信心十足,猜想對方大概是武林中有名有望的耆老,心裡在想着一會自己實力不濟後又該怎麼婉言推辭人家的好意,可這手推過去之後卻不見了迴應。
原來那老頭只覺對面一手推來看似風平浪靜,可想回手時又覺這姑娘如嶽峙淵渟高山仰止,自己被一股又柔又韌的勁氣擋住,無論如何也近不了對方的身了,瞬間就面紅耳赤起來。
陳覓覓一推之下已知自己想多了,這位老人家無非是業餘水平偏上,不禁也啞然失笑。當即撤手,她性格直爽,也不會說什麼故作謙虛的話,只是微微一笑,便打算離開。
“咳咳——”那老頭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問道,“那個……你明天還來嗎?”
“呃,說不定。”
老頭低着腦袋道:“說不定不行,你得來呀。”
陳覓覓莫名其妙道:“您有什麼事嗎?”
老頭這才擡起頭,不好意思道:“你教教我這個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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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到了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