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關下,巨大而華麗的扶蘇御帳之內,軍中大將雲集,濟濟一堂。
這兩天軍中已經沒有什麼戰事,所以扶蘇也卸下軟甲,換上黑底彩龍皇袍,顯得威風凜凜,氣度逼人。其餘將領們也是一臉輕鬆,喜氣洋洋。
扶蘇看了看諸將領,大感羣英雲集,一時也頗有自得之意,對張良笑着點了點頭。張良會意,舉出一份軍報,笑道:“今早的晨會,要跟大家宣佈兩個好消息。第一、蒙毅、李信兩位將軍已經在墨門的幫助下攻陷上黨,至此北疆、山西和三川郡之間已經暢通無阻。第二、壺口關趙國大將軍李良已經宣佈率軍歸降我軍,陛下封其爲護國將軍、鉅鹿侯,以後和大家就是同殿之臣了!”
諸將聞言大喜,一時歡聲雷動。
扶蘇揮了揮手,衆人漸漸平靜下來。“如今,我軍形勢一片大好,朕想徵詢一下各位將軍的意見,下一步該如何決策?諸卿請各抒己見,勿要有所保留!”扶蘇笑吟吟地道。
“陛下,”英布搶先發言道:“既然山西已定,而章邯將軍等又已棄暗投明,那麼就無須調動黑衫軍南下增援了。依臣之意,我函谷關下已聚集精銳多達六十萬人,踏平缺兵少將的關中那是措措有餘。不如讓李信、蒙毅、蒙恬三人東出太行,全力蕩平河北和燕地。然後,我軍主力出虎牢,李信等南出河北,韓信則北出長江,三面夾擊之下,齊、魏、楚三地轉眼可定!此末將愚魯之見,請陛下聖裁,各位將軍指正!”
英布嘴上客氣,但是目光掃過諸將的臉上,卻是一副捨我其誰的模樣。扶蘇心中暗喜:“不愧爲天賦異稟的大將,得我悉心教誨多年,還真是沒讓我失望!這簡直和我想得幾乎一模一樣嗎!”心中雖喜,扶蘇臉上卻是不動聲色道:“嗯,英布將軍如此建議,諸將可有異議?”
其它將領本也想如此說,卻沒有英布反應得快,只好悻悻然地又將話嚥了回去。
章邯擔心趙高手中的家小,心中存有萬一之念,便急道:“陛下,英布將軍所言十分妥當,臣等沒有什麼異議!只是,攻打關中之事切須抓緊,切勿給僞帝胡亥和閹賊趙高以喘息之機!”司馬欣、章邯和一干降將也連忙起身附和。
扶蘇心中明白,點了點頭道:“嗯,章將軍所言甚是!等三日後,從洛陽轉送來的糧草抵達函谷後,便立即兵發潼關,橫掃關中!子房,你替朕擬旨,封蒙恬、李信二人爲靖北侯、文信侯,食邑一萬,蒙毅亦爲護國將軍、義勇侯,食邑五千,同時命三人並李良統領大軍掃平燕地、河北!”“喏!”
就在扶蘇統帥南、北疆兩支新秦軍主力與關中、趙軍鏖戰的時候,關東的其它諸侯們也沒有閒着……
大梁城,魏王府。
就在扶蘇西征函谷的時候,對關東諸侯的壓力大大減輕,魏咎乘機稱王,恢復魏國,定都大梁。
此時的王府議事殿內,魏國重臣雲集,正在議事。
身材高大、濃眉闊目的魏咎身穿王袍,端坐在王座之上,倒也頗有點王者風範。魏咎新近登基,正是志得意滿之時,便有心開疆拓土、重振燕國。掃視了一下羣臣道:“各位愛卿,寡人今日召集大家前來,是想商議一下我魏國將來一段時間的國策應該是何等走向?請各位愛卿各執己見,切勿有所保留!”
羣臣看了看,有大將姬無洋起身道:“大王,如今扶蘇主力西進函谷,洛陽、虎牢空虛,正是天賜良機。不如我等興兵西進,攻取虎牢、洛陽,然後和關中舊秦聯手剿滅扶蘇。屆時我軍威勢必然震動天下,再挾大勝之餘威,橫掃關東指日可待!”
文臣魏碑連忙道:“不可,不可,那扶蘇豈是好惹之輩!?昔年其征戰關東,威震天下,不久前的平春、南陽、穎川三役更殲滅我義軍多達二十萬,若非其北上倉促、糧草不繼,再之恐懼關中襲其後,恐怕已經橫掃關東了。這樣的猛虎,豈能隨便招惹!?”
東平君魏豹上次被扶蘇打怕了,連忙道:“大王,魏碑所言甚是!昔年扶蘇水淹大梁,那是何等的毒辣和兇殘,如今更兼握有舊秦南、北疆百萬雄師,招惹這樣的敵人實在是自尋死路!姬將軍想攻取虎牢,這也只是癡人說夢而已。據我所知,扶蘇早遣大將趙佗領三萬精銳坐鎮虎牢。虎牢關素有‘天下嚥喉’之稱,足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我軍雖有十數萬大軍,可是要想攻陷虎牢關,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若所謀不成,反而更與扶蘇結下仇怨,實在不值。最重要的是,我國周邊亦不是十分穩便:武臣據趙地,彭越佔住碭郡,田儋據住齊地,項梁則據東海、泗水等地,此皆爲貪婪無恥之輩。若我軍主力西攻虎牢,萬一這四方趁機起兵來攻,我國豈不危矣!請王兄明斷!”
魏咎想起舊日秦軍的兇狠也不禁打了個寒顫,心中頓時底氣不足,想了想道:“扶蘇太過兇狠,我國不是他的對手,不如與其兩不相侵,另作它圖!”
昔日陳勝舊將韓廣這時起身道:“大王,若不攻扶蘇,那麼我軍還有何地可圖!?周圍土地都有其主,唯一舊秦之地陳郡也正被龍且率軍圍攻,沒有可取之地啊!”
衆人也一時語塞:扶蘇勢大,衆人不敢惹,但是周圍又都是同盟之義軍,攻之好像不太合乎道義,頓時面面相覷,頗爲無奈!
忽地,魏豹起身道:“大王,武臣、田儋、項梁三方勢大,不可輕侮之,不如對彭越下手!”魏咎想了想,周圍諸方勢力中,彭越最爲弱小,倒也可欺,卻有些爲難地道:“可是,取之無名,奈何?”
魏豹笑道:“何謂無名!?我等已復魏國,而碭郡本就是魏國舊土,收回之名正言順,天下人誰敢有異議!?而且碭郡城內多有我魏國舊貴,這些人早不服彭越等草莽之人,我軍攻之,必然羣起響應,取之易也!”衆人頓時目光中精光一閃,心道:“對啊,怎麼沒想到這一招呢!”
魏咎大喜道:“王弟所言甚是,不過還是先理後兵纔是!”魏豹點了點頭,陰笑道:“不錯!如果彭越聽命,乖乖地獻出碭郡還罷,如若不從,再取之不遲!”衆人一陣大笑。
忽又有文臣伯喜喜孜孜地道:“臣剛纔被東平君一番提點,卻還想起一事:那陳郡也是我魏國舊土,如今項梁卻遣龍且統兵攻之,實在是無理。不由遣使通傳項梁,使其令龍且退兵,等我軍取下彭越後再順勢攻陷陳郡,這樣我魏國豈不是聲勢大振!”
“對,對,對!”被伯喜一番提點之下,諸臣醒悟,
魏豹卻嚇了一跳,連忙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伯喜納悶道:“東平君此言何意?”魏豹唬着臉道:“你聽過已經吃到嘴邊的肉又吐出來的道理嗎!?彭越勢小力弱,我軍有了名正言順地藉口自然可以揉捏他;但項梁現在手下雄兵已經不下二十餘萬,我軍實力遠不如他,你認爲項梁會乖乖地將吃到嘴邊的陳郡吐出來嗎!?說不定,項梁反而會趁機以此爲藉口,與我開戰,奪取我魏國土地。此是自取滅亡之道,萬萬不可!”
諸人醒悟,不禁打了個寒顫,魏咎點頭道:“不錯,項梁勢大,不可去招惹於他!陳郡之事就不必再議了,還是先取下碭郡再說吧!”“是,陛下!”衆臣應命。
碭郡,留侯府。
見周圍諸侯俱各稱王,彭越也是心癢難耐,只是勢力弱小,不敢向魏咎、武臣等那樣稱王,便自命爲留侯。
此時侯府公廳內,彭越和麾下四大將張從、趙愷、李悅、何奪正在議事。這四名大員都是自彭越起兵之時就跟隨他的老部將,算是彭越的心腹了。
現在的彭越臉色鐵青,看着手中魏咎的詔命,有些咬牙切齒的感覺,哼了哼道:“各位兄弟,魏咎這廝說我碭郡是他魏國故土,限期十日要我等獻地而降,你們看如何是好?”
張從冷笑道:“我等自大野澤起兵,歷經數十場血戰而得碭郡,豈能拱手讓於他人!?大哥,休聽魏咎那廝放屁!”彭越等人出身草莽,雖然現在已是一方諸侯,言語間還是改不了那草莽之氣,張從等還是習慣稱彭越爲‘大哥’!
趙愷也氣憤地道:“他孃的,什麼魏國舊土,分明是看我們佔着碭郡他眼紅了,想來奪我們的地盤!卻還他孃的找了個漂亮的藉口,真是既想當婊子又想要個好名聲!”
“哈哈哈……”諸人一陣鬨笑,笑得十分猥瑣!
笑完了,那種大難臨頭的感覺又漸漸回到了諸人的心頭,李悅有些愁眉不展地道:“雖說天下誰都明白魏國是在找藉口吞併我們,只是他們的理由表面看起來卻也說得過去,恐怕如果我等不從,魏國肯定會發兵來攻!屆時敵強我弱,如之奈何!”
何奪道:“不如我等向趙、齊、楚三方遣使,請他們調停一下,如何?”李悅冷笑道:“請他們調停,純粹是癡人說夢!魏國表面上的理由也說得過去,他們又何必爲了一件沒有好處的事情與魏國翻臉呢。何況,這些國家說不定都等着魏國與我戰而準備趁機火中取栗呢!”
衆將無計可施之下,只好目視彭越。面色鐵青的彭越咬着牙道:“可惡的魏咎,那陳郡不也是魏國舊地,怎不見他和項梁翻臉,純粹是見我軍弱小而相欺。若逼急了老子,老子就和你拼命!”
李悅道:“大哥,拼命不是啥好法子!我碭郡軍不過四萬,而魏國恐怕兵力三四倍於我,而且碭郡中的那些魏國舊貴們因爲我們出身草莽平日裡也是陽奉陰違的,恐怕魏國一旦發兵來攻,這些人會按捺不住啊!屆時,內外交困之下,我軍危矣!”
諸人大悟:此時碭郡外有強敵、內藏不安,這種內外交困的局面可是十分不妙啊。
彭越在這亂世中能夠憑藉自己的力量從區區草莽成爲一方諸侯,自然有其獨到之處,閉目沉思了一會,陰聲道:“硬扛,我們絕對不是魏國的對手,但讓我投靠魏咎、魏豹那種無能、自大之輩也是休想。哼,碭郡我得不到,你魏國也休想得到!”
李悅看了看諸將,疑聲道:“大哥的意思是……?”彭越冷笑道:“我保不住碭郡,難道不會將碭郡獻給別人麼!?他不是怕項梁嗎,我就將碭郡獻給項梁,屆時我彭越照樣吃香的、喝辣的,看那魏國能將我怎的!”
李悅聞言眼睛一亮,讚道:“大哥所言甚是。如果我等以碭郡獻與項梁,項梁必然大喜,所封官位肯定不會小。而且項梁實力遠勝魏國,跟着他,我軍日後的前途也比現在光明得多!”
何奪卻有些不捨道:“大哥,常言道:‘寧做雞頭,不做牛尾’,如果投靠了項梁,日後豈非要受他人驅策!?”彭越苦笑道:“你以爲我想投靠項梁麼!?我軍實力弱小,日後不是被魏國吞併、就是被楚國、亦或齊國,甚至是秦國吞併,不可能獨自長存。與其日後被人家打得狼狽而降,不由現在便降,還能撈個好位置!我決定了,立即派使者向項梁獻降,請求項梁派兵來援!我倒要看看魏國竹籃打水一場空之後,魏咎和魏豹是什麼表情!”
“哼!肯定是如喪老母,敢怒而不敢言!”李從雖有些遺憾自己將要受他人擺佈,卻對魏國同樣得不到碭郡要有些幸災樂禍。
“哈哈哈!”彭越衆人一陣大笑。
可憐,魏國竹籃打水一場空,這是何苦來着!?
自項梁立楚懷王之孫熊心爲楚王之後,聲勢大振,假年少楚王之手自立爲上柱國大將軍,另一楚地名門之主宋義爲下柱國大將軍,會稽另一名大部之主桓楚爲富春君、裨將軍。雖然名義上項梁與宋義、桓楚三人同領兵權,實際上楚軍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軍權都在項梁之手,留給宋義、桓楚二人裝點門面的都是些老弱殘兵,所以在一般楚軍將士的心目中,往往只知有項大將軍,不知有楚王,更不知道宋義、桓楚二人爲何許人也!可見,在楚國,項梁的權益是何等的熾手可熱!
楚都、彭城,上柱國大將軍府,室外正飄着鵝毛大雪,冷得逼人,室內卻是溫暖如春,項氏一系:項梁、項羽、項伯、范增、劉邦、朱雞石、餘樊君等俱各在席。
項梁身披軟甲、外罩貂裘,顯得英武而瀟灑,雖然是三十幾歲的人了,看起來卻像是一個年少多金的公子哥一樣,不太像威鎮四方的上柱國大將軍。
項梁現在的心情十分好,臉上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愜意。當然,龍且輕鬆拿下九江,而且現在攻打陳郡也是十分順利,眼看十天半月間亦可以拿下,面對這樣好的局面,項梁不高興纔是怪事!
項梁看了看諸將,笑道:“最近這些天大家都在各忙各的,也沒有好好碰個頭,交流一下各自的想法,所以,今天項某請大家來,就是想將最近天下的形勢告訴大家,看看我軍應該如何應對!軍師!”項梁向范增點了點頭。
范增此時已經年約七旬了,雖然身子骨倍棒,臉色十分紅潤,但是發須卻已經不可避免地全白了。不過,這也使得清瘦挺拔的范增遠遠看起來還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憑添了幾分出世之風。范增號稱‘九江狂生’,平素性情豪放不羈,所以言談和舉止都十分放得開,即使面對項梁也沒有什麼畏懼!
見項梁向自己示意,范增點了點了點頭,笑道:“自廣陵一役我軍將新秦軍曹參部殺得大敗以後,形勢一片大好,這點大家想必都清楚,不用我多說了!只是最近以來,天下間形勢有了些變化,雖然和我楚國大多沒有直接關係,卻也不可不知。
先說對我軍威脅最大的新秦軍:曹參部退守會稽以後,依靠水師保護,勉強守住長江,一時再也無力北犯。不過,最近聽說扶蘇好像派了個什麼叫韓信的淮陰侯、大將軍到會稽接掌了兵權。根據這個封號我派人到淮陰查了一查,發現淮陰確有韓信此人,年齡、相貌亦相符,但卻不過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孺口小兒而已,根本不足爲懼。不知那扶蘇一向精明,爲何如今卻隨便找個毛頭小子便委以重用,實在令人難以費解!”
楚軍諸將也有些奇怪,根本不知道韓信是何許人也。餘樊君咧了咧大嘴,笑道:“不會是那扶蘇輸急了,病急亂投醫,隨便找人湊數吧!”
劉邦原本詼諧不羈的面孔此時也成熟了許多,顯得這些年飽經風堙,他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道:“不會,絕不可以輕視扶蘇,我敢肯定那韓信絕對是一個了不起的將才!”
諸人愕然,便連項梁和范增也是一臉疑惑之色。項梁忍不住道:“劉邦,你和那韓信亦是素不相識,爲何如此肯定?”劉邦和項羽結拜爲義兄弟,也稱呼項梁爲叔父,此時並不是正式議事,便恭聲道:“叔父,我雖然不認識韓信,卻認識扶蘇!”
項梁吃驚道:“你認識扶蘇!?怎麼可能!?”的確,劉邦起兵前,不過一豐縣山大王而已,如何能與扶蘇這等國之重臣相識!
劉邦微微一笑,恨恨地便將昔年和扶蘇的一般恩怨說出,然後沉聲道:“當年,扶蘇僅憑几句話,便覺察出蕭何和曹參二人都是人才,於是着重加以栽培。後來蕭何先任舊秦治慄內史、後任新秦丞相,其治國之才天下聞名,可謂百年難出的良才,使得扶蘇作戰時根本無虞糧草、兵員、輜重有缺。曹參則不僅善於統軍,而且對於治國也有一手,他在閩南郡時,安撫百姓、發展生產,使得閩越族全體歸心,再無反意;雖然他在廣陵被我軍戰敗,卻也只是輸在知已而不知彼,仍然是一個難得的人才。而當時,扶蘇更是隻憑几句話就看出邦對現狀不滿,有不甘臣伏之意,就想殺我,要不是蕭何看出扶蘇有殺意,秘密趁夜告我,我早死多時了。所以,我原本就被秦國滅我楚國十分不滿,再與扶蘇結怨後,便一心反秦,聞聽陳勝、吳廣起義後,便也起兵造反。由此可見,扶蘇識人之才恐怕要遠遠超過我等在座之人,他肯讓韓信出任統兵大將軍,那韓信就肯定不會是一般人,不可不防!”
“嗯——!”項梁沉吟了一下,面色有些凝重道:“劉邦,聽你這麼一席話,那韓信看來還不可小看!軍師,你通知廣陵召公,嚴密防備韓信,切勿大意!”“是!”范增也是若有所思。
“軍師,繼續往下說吧!”“好!”
范增繼續道:“另外,扶蘇的南疆軍目前正在函谷一線和章邯的‘黑衣軍團’對峙,而蒙恬的北疆兵團‘黑衫軍’亦在上黨和舊秦軍作戰,同時有對趙國開戰之意。這樣一來,短期之內,扶蘇雖然坐擁數十萬精兵,卻受制於舊秦和趙國,一時間再不能對我軍有所威脅,這是天賜我軍以發展良機!”對於這一點,衆人倒沒有什麼異議。
“而關東諸侯方面嗎,趙國目前正擔心新秦軍趁勢入侵,把主力都調動了太行一線,準備對新秦軍作戰。魏國則在整軍秣馬,觀察開下的形勢,想來不久必有異動。彭越自號留侯,屯兵碭郡,實力較弱,恐怕一時也不能有什麼舉動。至於齊國,實力雖強,現在倒不用太過擔心,齊王田儋和左右丞相田榮、田橫二人不和,現在正忙於爭權奪利,一時無力它圖。至於燕地嗎,如今諸侯混戰,十分混亂,且離中原遙遠,可以不用考慮。由此可見目前關東的局勢對我楚國十分有利!”范增臉色喜悅,想來對目前局勢還是十分滿意地。
項梁見范增說完,笑道:“天下局勢就是這樣,大家看一看我軍下一步該如何發展?”
話音剛落,剛纔一直沉默的項羽出言道:“叔父,從目前的局勢看,會稽新秦軍有水師之助,且韓信實力未明,不可圖也,當以防禦爲主。南陽、穎川等地新秦軍重兵拒守,我軍若圖之,一則路途遙遠、糧草轉送困難,二則九江新定、陳郡未平,亦不可急圖。而關東諸侯中,趙、齊各有所患,且實力強大,暫不可圖,否則勢急反撲,對我軍不利。這樣一來,我軍目前可圖之地,便只有碭郡和魏地了。這兩處實力都不強大,且近在咫尺,下一步便該想辦法將這兩處納入囊中!”不能不說,項羽其實在戰術方面非常地有才華。
“嗯,”項梁滿意地點了點了點頭道:“羽兒所言正合我意。只是目前我等與魏、齊、趙及彭越都仍是盟友,並未撕破臉面,取之無名,奈何?”范增想了想道:“目前我軍主力尚在安定九江、攻取陳郡,尚未到攻取碭郡和魏國的時機,且徐徐圖之,或許天賜良機也未可知!”衆人看了看,點了點頭。
忽然間,有府外親兵急報:“大將軍,門外有一人聲稱是碭郡彭越使者,有急事求見!”項梁一愣,衆人也是面有詫異之色,不知這彭越突然遣使前來是何用意。想了想,項梁笑道:“請使者進來!”“喏!”
不一會兒,使者入內,向項梁和諸人見過了禮。項梁請使者入座,同樣奉上暖酒熱菜,然後問道:“不知貴使今日突然造訪,留侯處有何見教?”
使者忙道:“留侯派小人前來,乃是要有事相差的。大概在七八日前,魏國派人送詔書與留侯,聲稱碭郡是魏國土地,如今魏國已經復國,限期十日,要留侯將碭郡交出,否則興兵來取。所以,留侯想請楚國發兵相援,驅逐魏國!”
一時間,項梁衆人不禁有些驚愕:“剛想圖魏國和碭郡,正苦於沒有機會,如今天意弄人,這兩處竟然自己要打起來了。”項梁心中大喜,面上卻是面有難色道:“這比較困難。一則,我軍主力新定九江,且又要攻打陳郡,再援碭郡,恐怕兵力有所不足,糧草也不足補給;二則,魏國表面上也是佔理,我軍出兵名不正、言不順,恐爲諸侯所忌,所以,請貴使回稟留侯,體諒我楚國的難處!”
z國人天生就會打太極,項梁這一手玩得也是漂亮。
使者見項梁果然不應,心中苦笑,只好去除僥倖心理、將底牌端出道:“天下土地惟有德者居之,豈有定數!?碭郡乃我留侯從秦軍手中所取,並非奪自魏國,現在魏國讓我交出,純屬無理,實在優勢欺人之嫌!自陳勝、吳廣兩位盟主去後,關東羣雄中惟楚國勢力最大,項大將軍理應主持公道,豈能借故推託!?如今事急,我家留侯有言,如果項將軍願意發兵相助,留侯願意將碭郡獻於楚國,只求項大將軍夠幫助留侯懲戒貪婪無恥之魏國!”
“叭嗒!”在座楚國諸人幾乎差點驚愕得掉落下巴:“正想圖謀魏國和碭郡呢,這碭郡卻自己送上門來,而且給了一個非常好的和魏國開戰的理由,這豈非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范增狂喜,紅潤的臉龐更顯血色,連忙向項梁猛使眼色。
項梁何等聰明之人,當然會意,口風一轉,正氣凜然地道:“貴使所言甚是!陳、吳兩位盟主屍骨未寒,我等義軍正須繼承其遺志、齊心協力共抗秦軍,卻不料魏國不講信義,竟要自相殘殺,實是不可饒恕。如今,趙國被新秦軍壓境、齊國陷於內亂,我楚國當仁不讓,理應主持正義,違護公道。請貴使放心,項某立即派使者親赴大梁,責問魏國,令其退兵,若其不允,再發大兵討之,此是‘先禮而後兵’也。至於歸降之事嗎,若我楚國受之恐怕有趁人之危之嫌,還是再議吧。哈哈!”俗語云:官字兩張口,這項梁變臉何其速也!
使者自不會將項梁的客套話當真,一臉真誠之意道:“項大將軍這樣說就不對了!項將軍自起兵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是爲天下萬民所景仰的英雄豪傑。我家留侯慕名久矣,雖自知不才,亦早有投效之意。怎奈天不作美,一直不得時機,如今正好趁此良機,歸於將軍麾下。若能蒙項將軍見允,得與將軍一起並肩作戰,懲處魏賊,我家留侯肯定欣喜萬分。這是你情我願之事,誰人敢言將軍趁人之危!?過慮了,過慮了!”
項梁心中大喜,趕緊順坡下驢,作出爲難之意道:“既然留侯如此有如此誠意,那項梁就代表楚國接受留侯歸降。待大事定後,項某必然奏報楚王,厚待留侯!”
使者道:“項將軍,還有一事。將軍派使者去魏國斥令其退兵,若其能允,那是最好;若其不允,我碭郡地少兵寡,如何能撐得長久!?而且,十天之期將過,恐怕等不得小人回稟留侯,魏國就將出兵相攻。這樣,若將軍援兵稍稍遲緩,我碭郡恐怕就有覆滅之險。所以,肯請將軍一邊急派使者去魏國,一邊迅速調集兵馬,若聞魏國出兵消息,隨時增援!”
項梁聞言點頭,心道:“此時碭郡已是我楚國地盤,豈能容魏國樑指!?”當下便道:“貴使放心,請火速回稟留侯,就說項某已在彭城火速調集援兵,不數日便至!嗯,這樣吧,還是我親書一封,交由貴使帶回!”說着,項梁火速親書一封書帛,交由使者,然後笑道:“貴使遠來辛苦,不如今日暫歇一晚,明日再回如何?”
使者忙道:“不敢,不敢,軍情緊急,不能耽擱,謝過項將軍好意,在下馬上就走!”“那這樣吧,項羽,你安排百名輕騎,護送使者至芒碭山下再回!”項梁非常客氣。“喏!”項梁也是喜氣洋洋地點了點頭。
“多謝項將軍厚意,那小人告辭了!”
“貴使請!”項羽起身相送。
“少將軍請!”使者也是不敢託大。
看着使者離去後,室內突然暴起一陣大笑,衆人歡聲雷動,大呼天意!
項梁笑道:“真是天佑我大楚,若再能順利取得碭郡並魏地,那我楚國實力必然雄冠關東,便是扶蘇平定關中、以傾國之力來犯,又有何懼!現在只要令去魏使者一路緩行,便可坐實魏國攻碭之勢,屆時彭越、魏國雙方各自欲罷不能,實力受挫,我楚國再起兵乘機攻魏,可獲全勝;而且亦可削弱彭越勢力、以免其日後尾大不掉!可笑那彭越還想讓我與魏國死戰,而他卻保存實力!”諸將大笑,一起稱妙。
一直沉默的項伯突然道:“二弟,若我軍攻魏,主力必然盡出,屆時若韓信突然北出長江,如之奈何?”項梁愣了愣,看了看范增,范增笑道:“不必過慮,陳郡戰事很快就可平息,屆時可令龍且領兵南下,鎮守九江臨淮(盱眙)。若韓信北犯,可令龍且引兵助召公拒之!以龍且之才,應可無慮!”
項伯想了想,倒也不太相信韓信一黃毛小兒會比龍且厲害,便點了點頭,不說話了。
劉邦若有所思的轉回府內,喚過親兵,低聲道:“去,請樊將軍和曹將軍來,還有,再派人通知陳先生前來議事!”“喏!”兵士應了聲,飛快去了。
就在劉邦在室內來回踱步的時候,忽聽有一人大叫道:“主公,喚我等何事?”劉邦回頭一看,正是心腹大將樊噲放曹無傷,忙笑道:“來了,快坐下,我有要求與你等商議!”
樊噲,身材高大,黑麪虯鬃,沛縣殺豬屠狗之輩,勇猛過人。後來,劉邦在沛縣北面的豐縣起兵,樊噲便往投之。由於其作戰勇猛,且生性忠直,劉邦視其爲心腹。
曹無傷,山野勇士,長得身高臂長,體魄雄壯,尤其是其面青眼赤,見者皆爲之稱奇。此人不僅武藝高強,而且頗能用兵,對劉邦忠心耿耿,亦是劉邦倚爲心腹的大將。
二將坐下,看了看劉邦。劉邦笑道:“等一等陳先生南說!”話音剛落,有一年青人笑道:“主公今日召集我等,看來必有大事啊!”劉邦回頭一看,此人相貌俊秀,長得是大耳垂輪、鼻直口言,顯得風姿儒雅,但一雙眼睛卻是迷霧深鎖,令人難以看透,正是軍師陳平。
陳平乃河南陽武縣護佑鄉人,自幼苦讀,聞名於鄉里。陳勝、吳廣起義後,對秦暴政不滿的陳平便想投靠陳勝、吳廣,沒想到還沒到得南陽,便聽說扶蘇已回軍中原,而陳勝則調周文、周市兩軍回防南陽,心知陳勝、吳廣必敗,便欲另投它處。不久,聽說項梁、項羽威震淮上,敬慕二人爲名將子孫,便欣然來投。沒想到項梁根本看不到陳平的才能,並不想見用,而劉邦卻惠眼識人,認爲陳平有大才,便向項梁求取陳平爲幕僚,項梁自無不允,於是,陳平便歸入劉邦麾下。自到劉邦麾下後,劉邦對陳平是言聽計從,十分親厚,陳平自此歸心,一心輔佐劉邦,當然,陳平心中對項氏一族自此不太待見。
“先生來了,快快請坐!”劉邦連忙堆上笑臉,熱情相迎。
陳平也不推辭,便自在樊噲、曹無傷對面坐下。
見人已到齊,劉邦揮了揮手,親兵們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
“今日議事,正好遇到一個時機,或許是我等壯大勢力的好機會!”劉邦也自坐下,將今日所議之事細細說明,然後道:“三位對此有何看法?”
樊噲笑了笑道:“衝鋒陷陣之事樊某決不推辭,可是這動腦筋的事情,主公還是問曹將軍和陳先生吧!”說着,自顧飲酒。
劉邦也知道樊噲是一勇將,並不通謀略,便目視曹無傷和陳平。
曹無傷想了想道:“主公在項梁手下一直不得志,難掌重權,雖同項羽結義爲兄弟,但項梁卻一直防備主公一手。此次攻打魏國倒是個好機會,如果能爭取到統兵之位,便可以培值親信,掌握軍權,甚至說不定還可以割據魏地,東山再起!”
劉邦眼睛一亮,忽地又暗了下去,苦笑道:“項梁一直對我防備甚嚴,如何會讓我統兵!?”陳平此時卻笑道:“主公何必憂慮,若想借此良機掌握兵權,對某來說只是舉手之勞!”
劉邦大喜,急道:“太好了,請先生教我!”陳平笑道:“龍且領兵在外爭戰,且不久就要南下臨淮,那麼指揮攻魏戰役的就不可能是龍且。而項梁麾下除了龍且能獨當一面以外,其餘都是泛泛之輩,不可以承擔攻魏重任。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指揮此次攻魏戰役的只能是項梁叔侄。
但是,現在楚國朝庭形勢也比較微妙,下柱國大將軍宋義和裨將軍桓楚都對項梁獨掌大權、操控朝政頗爲不滿,和其一直在明爭暗鬥。在這樣的情況下,項梁一定擔心他走後,宋義和桓楚可能有所異動,所以他此次不太可能親出。那麼此次指揮攻魏戰役的人選就很明瞭啦,肯定是項羽無疑!不過,萬一此時項羽出點意外,那麼統兵之人肯定就非主公莫屬了!”說着,陳平目光裡閃過一絲陰險的異色。
劉邦聞言雖然欣喜,卻有些猶豫道:“只是項羽和某是結義兄弟,如何能夠害他!?而且萬一事泄,我命休矣!”陳平不以爲然地笑道:“這結拜之事天下多了,當真的能有幾個!?想來當時主公也只是爲了能在項梁麾下自保而已!而且此次某之意並不是要謀謀害項羽,只是要絆住他而已!”
“噢!”這下劉邦放心了,連忙問道:“那先生有何良策?”陳平嘴角閃過一絲冷笑道:“現在那項羽不是對那叫虞姬的女子愛得死去活來嗎,唉呀,我也見過那虞姬,長得可真是天姿國色,我見猶憐啊!”曹無傷、樊噲一聽也是一臉神往之色,面有慼慼。劉邦更是色中餓鬼,聞言雙目放光,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道:“那項羽真是好福氣,這樣好看的美人竟然看上他了!”
陳平繼續道:“如果此時那虞姬突然病倒,你們猜那項羽還有心思出征嗎!?”陳平一臉意味深長的模樣。
劉邦大悟,呵呵一陣陰笑,舉大拇指稱讚道:“高,先生真是奇也!”
陳平也有些得意,笑道:“不過僅僅放倒那虞姬還不足以讓主公真正成爲統兵之人,還需要有兩個工作來做。第一,虞姬病倒後,主公須要經常去看望他,帶些上好的補藥到病除,做出和項羽義深情重的模樣。這樣一來,項羽無心出征之餘必然會爲主公在項梁面前說情。第二、主公立即秘密拜會宋義、桓楚二人,施以重禮,並隱晦間表示出對項梁不滿,有投靠二人之意,這樣一來,主公麾下畢竟有一萬多精兵,那宋義和桓楚二人必然欣喜,它日項梁奏請楚王命主公爲統兵大將時,這二人也不會反對!如此,大事成矣!”
陳平不愧是和張良並列的‘陰謀家’,心思果然綿密、毒辣!
劉邦大喜道:“太好了,邦能有先生相助,實是人生之幸也!對了,如何能讓那虞姬突然病倒而又不引起別人懷疑?不過,千萬可別將美人弄死了,留着這美人,這項羽就一輩子都有一個死穴!”劉邦也夠陰險的。
陳平微微一笑道:“此雕蟲小技耳,交由陳平便是,保證妥妥當當。主公還是準備好補藥、重禮準備擺平項羽、宋義、桓楚三人才是!”劉邦點了點頭,此時心中大定,連忙舉起身前酒杯道:“邦日後若能成大業,皆三位之助也,決不敢忘!請滿飲此杯!”陳平三人不敢怠慢,便自一飲而盡,隨即大笑。
不數日,虞姬病倒了,項羽焦慮了,又是探望、又是送藥的劉邦搏得了項羽的信任。
看着無心戀戰的項羽,項梁只好將目光轉向了劉邦,的確,目前除了劉邦以外,項梁麾下再也沒有可以獨當一面的將才了。於是,在項羽、宋義、桓楚三人或明或暗的推動下,劉邦順利地掌握了兵權。不過,那項梁也是防着劉邦一手,將心腹朱雞石、餘樊君二人一併派給了劉邦作爲副將,劉邦雖然心知肚明,卻也是無可奈何!
不多時,一路跚跚而行的楚使遠沒有到達大梁,便傳來了魏豹親率八萬魏軍攻打碭郡的消息。項梁不敢怠慢,立即命令劉邦率七萬精銳起程西進,增援碭郡,共滅魏國。
一路上,劉邦採納陳平計策,晝伏夜行,十日後突然潛出芒碭山,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現在碭郡城下。魏軍措不及防,本來已經圍攻碭郡七八日正自精疲力竭,再被劉邦軍和彭越軍前後夾擊,頓時全面崩潰,八萬魏軍只剩不到二萬,星夜逃回魏國。
劉邦自然不肯罷休,統領大軍和彭越一路追襲,殺奔魏國而來。而一路望着風頭的楚使聽說劉邦大勝,正兵進魏國,立即調頭,逃回彭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