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地圖,實在是太過詳盡了。
如果只是流傳於莽古爾泰他們幾個兄弟之間,那影響力還稍稍小一點,可如果是整個建奴將校軍官人手一份。
那麼大明看似鐵桶一般的關寧錦,實則是被建奴透成了篩子。
而朱由校的反應這般劇烈的原因之一就是如果說近段時間的寧遠兵力動向建奴能夠了如指掌。
這是不是也代表着,此時寧遠內的袁崇煥如果按照自己計謀行動,已經放了皇太極,並且向皇太極賣慘,透露假消息的這些動作,也已然被皇太極所看透?
說到底,寧遠如今雖然說比起原本歷史上的寧遠要多了一層來自山海關的物資補給,多了不少人馬。
可是同樣的,寧遠此時面對的和歷史上的敵手,也是截然不同。
歷史上的努爾哈赤雖然動用了大軍,算得上是傾巢而出。
可是哪能比得上如今努爾哈赤賭上國運,甚至連遠在蒙古的幾個兒子也都急召回來了的陣仗?
看着莽古爾泰套上了自己的甲冑,朱由校皺着的眉頭舒緩開來。
自己讓莽古爾泰留着那幾個諜子的聯繫方式,就是想要通過他們,去給建奴如今的話事人掌權者傳遞假消息。
莽古爾泰,絕對不能暴露!
正藍旗,最大的價值就是作爲一顆釘子,一顆暗雷,安插在建奴當中,可以隨時引爆!
心裡稍稍盤算了一下,朱由校看向莽古爾泰一字一句道:“莽古爾泰,你讓人給阿敏傳信,就說你已經和朕交手過一次了,朕的蹤跡,在大淩河河畔。”
“另外,抽調興中城內九成的食鹽給朕,朕自會從寧遠讓人輸送一批過來,朕要在這大淩河畔,好好的給阿敏上一課!”
聽着天啓帝的話語,莽古爾泰雙目瞳孔驟然一縮,變得宛如針尖一樣。
食鹽?
這玩意在如今的蒙古可以說價比黃金啊!
蒙古本身食鹽就基本靠着交易才能獲取,更別提此時是戰時,大明和大金兩強交戰,蒙古最上層的林丹汗想着聯明抗金,可是蒙古那些直面建奴兵峰的部族,卻又私下裡和建奴保持着極爲良好的貿易往來。
雖然說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建立在建奴兵峰強盛這一點上,可是這也同樣不能否認建奴和不少蒙古人關係極好的事實。
而天啓帝這一手抽調食鹽,毫無疑問就跟砍上了興中城蒙古人的大動脈一般。
在這麼個時候將興中城的食鹽全部抽調走,看天啓帝的表情,莽古爾泰也能猜測到天啓帝說的九成,是包括了興中城裡的蒙古大戶和女真大戶們的。
這無疑是一招極爲狠毒的招數。
被砍了大動脈的蒙古大戶們可能會坐以待斃麼?
他們不會坐以待斃。
而他們視之爲仇寇的人,只可能是自己,只可能是作爲大金貝勒,威壓興中城的莽古爾泰!
同樣的,大金將會成爲興中城的死敵!
而後,天啓帝再發動興中城裡的蒙古人力量,從而做到以絕對的兵力優勢,吃掉長途跋涉精疲力盡來不及休息的阿敏大軍!
這一點,是極爲可行的!
這天啓帝,好深的計謀!
莽古爾泰心中長嘶,論智計,明人還是比女真人更強!
難怪明人能夠寫出來三國演義這樣的兵書,甚至三國演義聽說,在明國基本不值錢,滿大街到處都是!
想着這個,莽古爾泰點了點頭道:“陛下好算計!罪臣佩服!此計不僅僅能夠離間大金和蒙古,更能夠在此戰中,讓蒙古人爲大明而戰,幫陛下吃掉阿敏!”
朱由校瞥了一眼莽古爾泰道:“不是,莽古爾泰,你爲啥會覺得朕是要離間蒙古和建奴,讓這一戰中蒙古人可以作爲朕的助力,從而吞掉莽古爾泰?”
“前番朕沿着大淩河沿岸查看了,有一段河面已經被冰封,而食鹽,可以加速冰面的融化。”
“朕打算這一次修整完之後,直接出城,以朕的本部兵馬,誘惑阿敏前來追擊,爲了效果更加真實,你也可以帶人追擊,但是切記不能追的太兇。”
“而後當阿敏中計之後,你再搶救阿敏,趁機收攏軍心。”
“朕將會打殘阿敏,只給他留下半條命,之後要如何做,莽古爾泰你自己琢磨。”
“如果能把阿敏的鑲藍旗也弄到你自己手裡,哪怕只是代理,那對於朕而言,也是一個極大的利好消息!”
“至於分化女真和蒙古,的確是朕的用意之一,但是這也是朕爲了給你只能出小部分兵馬支援阿敏,找的一個臺階!”
“藉助這個臺階,你雖然會暫時得罪興中城的蒙古人,但是你卻能夠得到阿敏的信任。”
“同樣的,你在此戰之中救了阿敏,偌大的金國中,你也將不再會是孤軍奮戰。”
“可以連通本就沒有什麼機會的阿敏,也拉入你的支持者陣營當中。”
“在老奴酋死後,建奴定亂,一旦建奴開始奪位,多一個人支持你,你就能多一份贏面。”
“如果你能夠奪得建奴的正統,朕倒也不介意將整個關外,交到你的手中!”
開始了開始了,朱由校開始畫餅了!
最後這一句讓莽古爾泰盤踞整個關外,這就是朱由校爲莽古爾泰畫下的大餅。
畢竟在朱由校的心中,像是建奴,只有徹底臣服的建奴,纔是好建奴。
而之所以之前想要捧一個勢力,在建奴中主導分裂,鳩佔鵲巢。
更多的還是朱由校打算讓建奴成爲自己手中聽話的刀子。
畢竟執刀人是自己,總比刀有自己的思想來的要合適。
莽古爾泰投奔過來,更是堅定了朱由校的心思,莽古爾泰身爲建奴四大貝勒之一,又是根正苗紅的努爾哈赤嫡子,由他來接手建奴的一切,自然是名正言順。
雖說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莽古爾泰的精神狀況堪憂。
但是原本的歷史上莽古爾泰可是活到了1633年。
如今雖然已經邁過了1625年,到了1626年,可是距離1633年還有着整整九年!
更別提如果不是因爲歷史上的莽古爾泰作死,他在1633年也未必會死。
雖然說皇太極只是想要一個理由一個藉口,能夠弄死莽古爾泰的藉口。
畢竟莽古爾泰固然支持了皇太極的登位,更是在皇太極登極後的那幾年裡,南征北戰爲建奴立了不少功勳。
在這樣的局面下,既然莽古爾泰送上門來,給自己一個更好的選擇,那麼爲啥不去捧一個莽古爾泰呢?
反正烏蘭哈的所求,也只是重建烏拉部!
恰好,朱由校的這個大餅,正好戳中了莽古爾泰的痛點。
聽着天啓帝的話,莽古爾泰鄭重的五體投地,高呼道:“罪臣,謝過陛下大恩!”
“如何佈置,皆由陛下旨意定!罪臣定然會竭盡全力,將陛下的任務完成的盡善盡美!”
也不去多問,莽古爾泰知道自己心思城府不夠深,更不夠看。
連自家的那些兄弟們自己都玩不過,更別提天啓帝這種正兒八經戰無不勝,謀無不定的明國皇帝了!
德格類的面色上,卻出現了一抹猶豫。
雖然說天啓帝給自己麾下的將領們畫大餅的時候所描述的那個世界,那個理想,的確足夠吸引人。
可是德格類卻也沒有忘記過自己的初心到底是什麼。
就比如說,伺機行刺天啓帝。
如果自己大哥真的像是天啓帝所說的一樣,去進行這麼個計劃。
那麼大金,可就真的完了!
興中城亂,莽古爾泰出兵自不可能多,誘敵深入追殺,天啓帝麾下騎兵衆多,只需要在佯裝敗走的時候一邊跑一邊撒鹽,藉助鹽水化冰凍的河面,那麼後續追上來人均數層甲的阿敏君,就會墜入冰河當中!
在這麼個天氣下的江水裡,十個人裡能活下來一個人,都能算是奇蹟了。
阿敏即便是身強體壯,又有衆多部下奴才願意捨生忘死去救他,能夠活下來。
可那些跟隨阿敏的衆多將士們,他們也都是女真人啊!
也都是女真的袍澤啊!
就因爲天啓帝這麼一句話,就要全部葬送麼?
德格類忍不住說道:“罪臣有一個問題想問陛下,這麼藉助水力,擊殺大金將士,會不會有傷天和……”
朱由校還沒說話,莽古爾泰就連忙一把捂住了德格類的嘴。
並且低聲道:“有傷天和?什麼叫做有傷天和?當大金的將士們拿着武器,衝上戰場之後,他們的生死,都是一切由天。”
“像是父汗帶領大軍南征,殺的遼東百姓可曾少了?屠城可曾少了?”
“那不也是有傷天和的麼?可是父汗還不是好好的?”
“軍人的生死,在他們踏上戰場的那一刻開始,就不歸他自己了!你要記住這一句話!”
“更何況陛下乃是天命,乃是真龍天子,他所下達的命令,就是天意!”
德格類一陣愕然,看着自己面前行容癲狂的兄長,默默的閉住了嘴。
天啓帝看了一眼莽古爾泰兄弟,拍了拍掌道:“行了,如今不知道阿敏什麼時候會來,莽古爾泰,你去城裡,收編食鹽吧!”
“搶也好,徵用也罷,朕都不管。”
“但是朕要見到整個興中城的九成食鹽!”
朱由校有句話沒有說出來,那就是藉助興中城的這些食鹽,讓蒙古出現食鹽缺口。
從而安插大明的商賈入蒙古,把持蒙古的命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