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誰?”牀頭大漢又問了一遍。
“我叫那十。”那十回答,“和你們一樣,遇上了海難,流落到了這裡。”
“你這一身傷……”大漢打量那十的衣服。
“在岸上樹林裡遇上了怪物,逃命時弄傷的。”那十說。
他意識尚存時,也只是以內力抑制住了傷口流血,但並沒有時間更進一步平復傷口。
而內氣無意識運轉時,自然是先行修復內臟損傷,還沒來得及處理完外傷,他就醒了。
此際,他皮膚雖然已經恢復了正常,電流燒傷盡除,但被金屬人們打傷的地方傷口猶在。
大漢觀察,然後點頭:“確實是那些怪物的手筆。”
“你們也見過那些怪物?”那十問。
“它們是神殿的守護者。”老婦人說。
“神殿?”那十隨口發問,但很快想明白,老婦人指的就是巖山上羅覺的宮殿。
“那是神靈所在的地方,不容褻瀆。”老婦人說,“我們能生存到現在,都是靠神靈保佑。所以我們要敬神,不可褻瀆神靈。”
她雙手交叉在胸前,似乎是在行某種禮,屋裡其他人情不自禁地跟着這樣做,一臉虔誠。
“既然來了,那就好好住下,不要胡思亂想其他。”老婦人說。
“先要確定,他是不是一個食肉者。”大漢說。
“那是什麼意思?”那十不解。
“這件事,說來話長了。”老婦人說,“當初我們流落到這島上後,發現島上只有植物,卻沒有任何動物。蟲子倒是有不少,可那種東西又怎麼能吃?大家只好四下采摘野果充飢。”
她嘆了口氣,說:“時間久了,人們就出現了分化,有一部分人認爲這裡是無法之地,既然已經到了絕境,那不如就各憑實力生活。他們開始稱王稱霸,用自己強大的力量奴役別人,欺壓別人,甚至……吃掉別人。”
她一時陷入過去恐怖的回憶之中,身子顫抖,不能繼續。
“所以他們被稱爲食肉者,食的當然就是人肉。”大漢說,“而我們,自稱爲食素者。食肉與食素,並不僅是字面上的意思,也不僅是食物的選擇,也代表着我們選擇了什麼樣的生活,信奉什麼樣的信條。當初我們食素者聯合起來,推翻了食肉者的統治,將他們驅逐到了遠方,自此分裂成兩個寨子。”
那十暗自慶幸自己是被食素者發現,不然的話,恐怕現在已經被架起來烤了吧?
“謝謝你們救了我。”他真誠地說。
“不,我要感謝你。”大漢說。
“啊?”那十一臉不解。
“是的。”中年婦人點頭,靠在她懷裡的少女衝那十說:“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經被食肉者抓走殺掉了。”
“我?”那十指着自己鼻子,一臉茫然。
“年輕人。”那個老婦人終於走出了回憶,衝那十笑笑:“你從樹上掉了下來,正好砸死了意圖對優優不軌的食肉者,就這麼救下了她。”
這也行?
那十不由笑了。
“看來我們的運氣都不差。”他對那個少女說。
大家也忍不住都笑了笑。
一番介紹之後,那十認識了這些人。
九十多歲的老婦人被稱爲“主事婆婆”,主管着寨子裡的大事小情,但所有的事,並非是她一個人說了算,她只不過是會議的主持者、拿大方向的人。大事方面,都是寨裡核心人物共同商議,再做決定。
被他意外救下的少女叫藍優優,那個大漢叫藍豪,中年婦人叫桑卡,正是藍優優的父母。
藍豪是寨裡核心人物之一,力氣大,戰鬥經驗豐富,是寨裡戰鬥隊的隊長。
食肉者以肉爲食,但這島上唯一的“肉源”,就是人類自身。所以他們經常會發起戰爭,爲的就是殺人搶屍來吃。
因此,食素者才組建起戰鬥隊,對抗他們。
寨子旁邊有田地,是食素者們種植的作物。靠着這些田地,他們完全可以自給自足,但爲了豐富食物的種類,還是會到森林裡採摘各種野生食材。
採摘工作需要的不是力氣,而是細心與耐心,所以負責採摘的多是老人和沒什麼力氣的少女。藍優優就是其中一員。
主事婆婆跟那十介紹了屋中比較重要的幾個人後,又把碗舉了過來,讓那十喝藥。這種苦藥那十隻是聞一聞就感覺頭暈目眩,急忙推辭。
“不吃藥怎麼行?”主事婆婆搖頭,“你的傷不輕啊!”
“沒事。”那十說,“我其實也是個醫生,會一點醫術,不用吃這些藥也沒事。”
主事婆婆搖頭,嘀咕着:“年輕人就是怕苦……”
“婆婆,我來喂他吧。”藍優優走了過來。
主事婆婆看看那十,又看看藍優優,笑着將碗交給了藍優優,然後起身向外走。
“都出去吧,讓他好好休息休息。”她一邊走一邊說。
很快,屋裡就只剩下了藍優優一家人,藍豪也有事要忙,讓那十好好休息後,也離開了。
藍優優坐到牀邊,端着碗,認真地對那十說:“快把藥喝了吧,這樣能好得更快。”
那十搖頭:“真的不用。”
桑卡笑笑,忙自己的去了,於是房間裡就只剩下了那十和藍優優。
藍優優還堅持讓那十吃藥,那十無法,只能低聲說:“我已經沒事了,真不用吃藥,我其實是一位神醫,我的醫術厲害得很,自己就能治好自己。”
“吹牛。”藍優優不信,“醫術很難的,我跟主事婆婆學過,可總學不會呢。”
那十看着她手裡的碗,心說:如果學的是怎麼調配草藥,那確實挺難的。
“不信你看。”那十小聲說着,擡起手臂,將一道傷口對準她,然後暗運內力。
慢慢的,那道傷口一點點癒合,最後形成了一個疤,看得藍優優瞪大了眼睛。
“信了吧?”那十問。
“你是怎麼做到的?”藍優優一臉驚奇。
“這就是我的醫術。”那十低聲說:“但你可別跟別人說,我怕大家不能接受。”
藍優優看着他身上的傷,說:“那……如果你願意的話,是不是這些傷很快就能好?”
那十點頭:“我之前受傷確實很重,但現在已經好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皮外傷,看起來嚇人,其實沒什麼。用不了一兩天,估計就能全好了。真不用吃藥了。”
“那好吧。”藍優優將碗放下,看着那十,滿眼的好奇:“你的醫術可真了不起,可是也真古怪。”
那十笑笑,起身下牀。
“別亂動呀!”藍優優一臉擔憂。
“都說了沒事。”那十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
骨節咔咔作響,斷骨都已經重新長好,除了皮肉傷處還有些疼,別處都已經沒事了。
“帶我參觀一下你們的寨子吧。”那十說。
“好的。”藍優優點頭,不放心地走過來,攙着那十的胳膊。
那十想了想,便由她。
兩人走了出去,衆人看到那十出來,都有些驚訝,那十一邊微笑,一邊揮手和大家打招呼,行走如常,打消了衆人的擔憂。
藍優優卻還是攙着他。
一邊走,藍優優一邊向那十介紹——這裡是誰的家,那裡是誰的地,那個小孩是誰家的,平時又有多淘氣……
還有去年的收成,今年的產量……想到什麼,她就說什麼。
“如果沒有那些食肉者就好了。”藍優優說,“那樣,世間就再沒有什麼可怕的事了。”
她好奇地問那十:“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跟這裡差不多吧。”那十不想讓少女對外面懷過多的期望,而覺得這裡的生活太貧苦,於是說:“大致也就是這樣,一羣人聚在一起,形成個或大或小的寨子。然後一起過生活。”
“你騙人。”藍優優不信,“主事婆婆說,外面的世界可大了,人們聚集在一起,用石頭建起巨大的城市,各種高樓;外面的世界可厲害了,有不用人拉自己就可以跑的車,還有各種神奇的機器。你都見過吧?”
剛問完,她就笑起自己來:“看我這問題,多傻呀?你是從外面來的,當然都見過了。”
那十笑笑。
“跟我說說好嗎?”藍優優說。
那十點頭,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正巧看到有人在寨外的田地裡除草,乾脆就從種植講了起來。
“外面有許多大型的農場,農場主使用蒸汽收割機來收割莊稼,使用配好的農藥來清除害蟲……”
“外面有寬闊的街道,街兩邊或者是人家,或者是店鋪。店鋪裡有各種各樣的商品,鞋子、衣服、剪刀、汽車……凡是你能想得到的都有……”
“外面還有許多被稱爲改造人的人……”
“外面還有高大的樓房,有各種讓人消遣的地方……”
“有戲劇,有酒吧,有賭場……”
“外面可真好!”藍優優一臉羨慕,滿眼神往地說。
“也不盡然。”那十說,“外面還有骯髒的街道,成羣的老鼠在街上來回奔跑;還有堆成了山的垃圾,許多人爲了搶奪值錢的垃圾而互相殘殺。”
“富人人窮奢極欲,窮人們你爭我奪,中產者仇富又蔑視窮人……但凡有人存在的地方,就有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外面還有戰爭,成羣的人拿着槍,推着炮,互相攻擊,死屍遍野,血流成河……”
藍優優越聽越害怕,最後忍不住說:“那外面和這裡好像也沒什麼兩樣……”
“是的。”那十點頭,“外面的食肉者比這裡更多,也更可怕。他們雖然不吃人肉,但被他們‘吃掉’的人,卻有成千上萬……”
藍優優不大能理解這句話。
這時,兩人走到了一座木屋旁,聽到裡面傳來了男孩的哭聲:“我不喝,我不要喝!”
主事婆婆的聲音響起:“乖,喝了肚子就不痛了。”
“我寧可肚子痛也不要喝!”男孩哭叫着。
有男人怒吼:“快喝掉!難道你想像老莫家的孩子一樣,活活地疼死嗎?”
有女人哭泣着哄:“乖兒子,快喝了吧,如果你出了事,讓媽媽怎麼活?”
“這是怎麼回事?”那十問藍優優。“有孩子曾活活疼死?”
藍優優點頭:“是一種很奇怪的病,今年纔開始出現,而且只有六七歲以下的孩子纔會得,得了後就會時常肚子疼,到了後來,會疼得滿地打滾。已經有四個孩子因爲這病夭折了……”
“我們去看看。”那十大步向那屋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