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你爲何猜測是周老伯而不是他的大兒子呢?”李元三緊跟在薛明凱的身後追問不已。
其餘幾人聽了這話也俱都一副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之前我不是讓你去跟福記的掌櫃套話麼?掌櫃的說他以前是皮影戲人,學過口技對嗎?”薛明凱身上配着一把寬刃大刀,掛在腰間卻一點不顯笨重,反而多了幾分威武,他冷肅着一張臉道,“我們都算錯了周大娘的死亡時間,最初的驗屍結果是亥時左右死亡,那會周大郎一家人已經睡下,據他們說睡下時周大娘的屋裡後還點着燈,再加上戌時周老伯還跟周大娘大吵了一架,我們便下意識的誤以爲是亥時死亡,然而周大娘真正的死亡時間是在戌時,也就是周老伯離開家之前,而周大郎他們聽見的周大娘吵架的聲音,其實是周老伯發出的。”
“這麼說的話,周大娘那時候就已經死了?”李元三皺眉問道。
“不,那時候周大娘還活着,只是被迷暈了放在牀上,算好時間將燈芯剪短,隨後周老伯利用事先準備好的一個剪紙,放在點燃的燈油旁,使其投在牀上的影子看起來像是人的影子照映在上頭般,而後只要他及時離去,被剪短的燈芯自己燃燒熄滅後,窗上倒映的影子也就沒了,外人眼中看來便是周大娘熄燈歇息了。他在佈置好了這一切後,才利用口技開始裝成是兩人吵架的樣子,也是趁着這個時候才真正的行兇,將周大娘殺害後,裝出一副忿忿的樣子拂袖離去便可以了。”
周老伯既然在戲班子待過,必然也是學了兩手剪紙的,甚至於剪紙投影在窗上會是什麼形狀他也有所掌握,利用這點來表現出在他離去後,周大娘還坐在燈油邊的假象,讓周大郎夫婦誤以爲周大娘還活着。
“那他就不擔心周大郎夫婦兩會在他離開後去屋裡看周大娘,以此暴露出他行兇的事實?”另一位差爺聽了解釋忍不住問。
“周大娘在家裡十分強勢,每次她在外頭跟人生氣時,周大郎夫婦都不敢湊上前去,周老伯也是算好了他們夫婦的性格,料定他們不會在周大娘暴怒的時候出現,而等到第二天他再趕着回來時,案發現場他就有不在場的證明了。”薛明凱道。
甚至爲了證明自己沒有時間作案,他還一早趕去了福記買了綠豆糕,藉以洗清自己的嫌疑。
“唔,聽起來像是有那麼些可能,但是老大,我怎麼感覺你好像一直都知道這件案情有問題,爲此還特意去找了縣老爺,主動說要調查此案。”這名捕快疑惑的看着他道。
“我也只是猜的,並不能肯定。”薛明凱目光直視前方,即便是腦中想着其他事情,腳下也依然走的很穩當,“我前幾天在查看卷宗的時候,發現一起同這件很相似的案子,都是死者在睡夢中無聲無息的死去,這件案子發生在二十年前,發生地在清洪縣,那時候的清洪縣還是清洪鎮,隸屬於本縣,因此當初這卷宗記錄還留在本縣衙門,卷宗最後被報以自然死亡結案了。”
當時死者的孃家人很奇怪,自己的女兒平日裡沒病沒災的,怎麼突然的人就沒了,他們心裡很疑惑,就到縣衙報了案。
縣衙派了捕快去調查,得回的結論是自然死亡,於是這宗案子就被打上了無異常的標籤,存放至今,薛明凱翻倒的時候上頭已經佈滿了厚厚的一層灰,有些字跡已經出現破損,他還是邊看邊猜才大致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光是這一起,還不足以說明什麼,讓他放在心裡的是,十二年前,也曾發生過類似的案子。
第二起案子的發生地與他所住的村子不遠,他那會已經十來歲了,對這樁案子還是有些印象的。
第二個死者的家人沒有報案,所以也就沒有捕快上門調查,這件事在那時候也是鬧的沸沸揚揚,傳遍了周圍的村落鄉鎮,但因爲沒有兇手,沒過多久很快就掩蓋了下去。
如果沒有這第三起案子,怕是很多人都想不起來曾經還發生過一樣的事。
如今繼而連三出現這樣的事,死因也全都不明,薛明凱不得不多上點心。
而縣老爺因爲這件事傳的太過沸沸揚揚,不由擔心起會不會影響自己三年一次的考覈,再加上他原本就全無背景,本就是寒門學子出身,又因爲文采不夠好,得不到高位者的賞識,他被派到本縣做縣官已經是第三任了,如果再不能往上爬,那就只有往下掉了,畢竟一個位子上不能坐滿超過三任,所以他絕對不允許在這緊要關頭出現一絲紕漏。
因此纔會在薛明凱主動請纓的時候點頭應允了。
說實話,如果不是薛明凱主動提出,他也是要找人去看過的。
反正最多就是再打上個自然死亡的結論,只要能安撫百姓的情緒,讓他們不要再到處反覆議論擴大事態影響就好。
“原來是這樣。”聽了解釋的捕快俱都點了點頭,沒再追問。
“頭兒,你是懷疑這裡面有問題?”李元三跟薛明凱走在最前面,他悄悄傾過頭,對着薛明凱小聲說道,深怕被後頭的人聽見。
“在沒有爲周大娘屍檢時,我只是懷疑,現在……我心裡多半有數了。”
李元三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的看着他。
什麼叫心裡多半有數了?
薛明凱說完這幾句話便安靜了下來,一言不發的徑直往杏花村去,身旁幾人看了看他毫不猶豫的背影,也都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緊跟他的腳步,一道前往杏花村。
***
“阿孃,你怎麼了?”顧長寧收了衣服回來,剛要把衣服拿到楊惠芸屋裡摺疊,便瞧見她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不由得問了一聲。
“也沒什麼,我就是想起周大娘的事,總有些不太踏實。”楊惠芸皺着眉頭問。
“周大娘怎麼了?娘是說她突然過世一事?她不是在睡夢中走的嗎?”
“你不知道,這十二年前也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只是當時那戶人家沒當一回事,便沒報官,現在想想,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十二年前?”顧長寧還是第一次聽說,略爲驚奇,“也是咱們村子裡的嗎?”
“那倒不是,是發生在跟咱們村隔了三四座村子的湘水村裡。”
“那也就是說,十二年間一共/發生了兩起睡夢中死亡的案件,在不同的地方?”顧長寧抵着下巴認真思索。
楊惠芸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揮手趕她:“好啦,你該去忙你的了,這種事不是你一個小孩子該關注的,以後不許再提這件事了知道嗎?”
哪有女孩子家對這種事表現出興趣的,被人知道不知要引起多少非議,她自然是不希望顧長寧多關注了。
“知道啦知道啦,阿孃莫催我。”顧長寧皺了皺鼻子,一臉不滿的離開了屋子。
身體裡住着個二十多歲的靈魂,還要被當成小孩子看待,心情不美,不美的很啊。
顧長寧像個小老頭一樣嘆了一口氣,背上她的竹揹簍,就準備站在門口等着陳雙她們了。
門剛一打開,遠遠瞧見陳雙杏兒她們的身形向她而來,等倒是不用等了,就是感覺她們臉上的神情不太對,像是在爲什麼事情驚訝的樣子。
“怎麼了?”顧長寧等她們走到跟前了纔開口問道。
“寧寧,出大事了!”杏兒一把抓住她,語氣很是激動的道:“你知道嗎,出大事情了!”
顧長寧瞥了她一眼,將自己的胳膊從她手中解救出來,衝她堆起一個沒有靈魂的假假的笑容,道:“那你倒是說啊!”
“我跟你說!”杏兒一個誇張的大喘氣,剛要說話,突然看了看周圍,雖然沒看見有別人在,還是壓低了聲音小聲說道,“我剛剛過來的時候,看見一羣捕快去周大爺家了!”
聽到這裡顧長寧頓時想起了阿孃方纔說的那件事,似有所覺的道:“可是因爲周大娘?”
“沒錯!”杏兒點着她的小腦袋,道,“那羣官差一過去的時候,瞬間圍了好多人圍觀呢,我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擠/進去的,纔跟着聽到一耳朵。”
這個時候正是大人們準備下地幹活的時候,此刻見到衙門有人過來,自然是全部擠了上去。
“那你聽到什麼了?”顧長寧跟她們邊走邊說,五個人一起向着割豬草的地方走去。
“那羣捕快說有些事想邀請周大爺去衙門說說清楚,然後我就看見周大爺的表情‘唰’的一下白了,渾身抖得不行,怎麼看怎麼奇怪!”
“周大爺?”顧長寧微微蹙着眉,喃喃重複道。
她猜到周大娘的事情裡或許有什麼隱情,但是卻沒往周家人身上想,實在是因爲周老伯跟周大郎給人的感覺就不像是能做出這樣事情的人。
周老伯爲人老實本分,性格也一派隨和,不輕易與人結仇。
周大郎就更不用說了,性格軟弱,不管什麼事都聽周大娘的,從來不敢反抗。
爲這事周老伯的哥哥很是不滿,天天嚷着什麼娶妻當娶賢,在他看來周大郎如今的性子都是周大娘害的,不然怎麼同爲一母同胞的兄弟,周大郎這麼懦弱,週二郎卻果敢決斷。
“是指叫了周老伯還是連着周大郎也一併叫上?”顧長寧想起這茬後連忙問道。
“唔……好像也把周大郎叫上了,怎麼了,有什麼區別嗎?”杏兒歪着頭不解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