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日他從船上被救下來後,也許是因爲在山上那座小院裡被寒氣入侵的緣故,回去的當晚便發起了燒,躺了整整三天才下牀,爲此他也是好些天沒有去學堂了。
顧淮安初時也有些奇怪,要說不來的人是其他的人還有可能,但林君則不管颳風下雨,從未有一天請過假。
於是他便和班中的幾位交情還不錯的同窗相邀去他家裡探望了一下他,這才知道他生病了。
林君則本是話少之人,眉眼間也泛着一股略微冷淡的氣息,性格內向一些或是膽子比較小的人見了都不敢湊上前去。
因此大家在探望過他之後,之間也沒有什麼別的交集了。
而今是林君則回來上課的第三天,他想知道顧長寧回去後的情況,卻又不知該如何問起,只能是悶在心裡不吭聲。
如今總算是憋不住了,林君則才特意過來打聽一下她的情況,也不管這在顧淮安眼中看來是多麼詫異的一件事。
顧淮安確實很詫異,在他的認知裡,林君則與妹妹是毫無關係的兩個人,而林君則又是有些冷漠的性子,看着就不好接近,怎麼想都覺得兩人不可能牽扯在一起。
更不用說他是如何知道顧長寧之前出了事,被拍花子抓走了。
顧淮安正想要問清楚,腦中靈光一閃,忽地想到他姨奶奶家也在杏花村,說不定是老人家同他說了什麼,他才知道的。
這麼一想,顧淮安放下心中疑惑,轉而升起了另外一個問題。
林君則怎麼好像對他妹妹很關心似的?
其實這也不怪顧淮安多疑,因爲他根本就不知道林君則同自己的妹妹一樣,都被那人柺子抓走了。
哦,兩人甚至還是一起被迷昏的,也算是有了交集。
但是顧淮安之所以不知道這件事的原委,也不能都怪到顧長寧身上。
誰讓她自從回去後,就一直大事小事不斷,叫她直接把這件事給忘了。
等後面再想起來的時候,離她被拍花子抓已經過了好幾天了,她那時候再跟哥哥提這件事,總覺得不太合適。
索性她就不說了。
結果就造成眼下的這個局面,顧淮安一臉懵的看着林君則。
“多謝關心,小妹情況已經大好,沒什麼問題了。”顧淮安雖然滿腹疑惑,還是回答了他。
“那就好。”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林君則面上平靜如水的點了點頭,毫不留戀的轉身就走回了自己的位子,徒留顧淮安一人在身後一頭霧水。
所以,他就只是來問一下寧寧好不好而已?
顧淮安想了想,覺得有可能是因爲林君則曾經到自己家中坐過,當時也同妹妹聊了幾句,再加上他與自己是同窗,這會兒聽見她出了事,礙於情面便多關心了一下,也是情理之中。
想通了的顧淮安也沒再糾結這點,繼續檢查起自己所帶的物品有沒有缺漏。
林君則見他沒有什麼話想要問自己,心中猜到多半是那丫頭沒有將自己與她一同被抓走之事告知給顧淮安。
這樣也好,他本來就不打算引人注目,那丫頭沒說,倒也省了他不少事。
只是……
林君則側眼打量了一下正在認真翻閱書籍的顧淮安,微微蹙起了眉頭,總覺得他今天的模樣不太對勁。
似乎……身上的氣息比之前要沉重了許多。
在心神遊移間,何夫子緩緩走進了教室。
林君則餘光掃到他的身影,放下心中猜想,目光直視前方,如鬆一般挺拔的身軀穩坐着,清雋淡漠的眉眼看着夫子,面上神情紋絲不動,聽着何夫子開始授課講解。
與此同時,高氏在自家屋子裡沉思片刻後,終於還是忍不住的再次去了族長家,問問結果。
顧源媳婦這時候正在院子裡幹活,突然瞥見七嬸孃上門,心裡登時咯噔一下,忙放下手上的活兒,笑臉迎人的走上前,對着她笑道:“七嬸孃,今天怎麼如此好心情,來串門來了?”
“侄媳婦,老婆子不是來串門的,他侄兒在家嗎?我過來是想問問,顧山家的那個女娃,族長可決定怎麼處置了?”高氏這次上門不像上次一樣態度可親,她神色有些黑沉,目光緊盯着族長夫人,語氣也有些不太好的問道。
“還真是不巧,族長這會兒下地幹活去了,不在家呢,嬸孃也知道,馬上就要秋收了,這個時候更要小心看護纔是。至於你說的這件事啊……喲,這件事七嬸孃可問倒我了。”
族長夫人避開她視線的笑了笑,主動的把人帶往正堂,邊走邊說,“我家族長那日下午便去請了族裡幾位輩分高的叔父過來商談,結果如何我也不太清楚,族長說我一個婦道人家,別問這麼多,所以我也不是很知道這件事最後怎麼處置了。”
當時高氏說的那樣嚇人,又是拿族裡姑娘聲譽說事,又是拿她家嫺姐兒的親事嚇唬,說的她整個人都心急了起來,不斷催促自己的丈夫去找幾位叔父商量此事。
就連顧源動身去往祠堂的時候,她也跟着坐在家裡焦急的等待消息。
那副坐立不安的樣子好似椅子底下有把火在燃燒一樣的坐不住,時不時的在屋子裡來回走動,對着大門方向看了又看。
還是嫺姐兒見她這麼焦慮,特意安撫她,讓她不要急,這攸關整個顧氏一族的大事,長輩們不會置之不理的,她這才緩解幾分。
就這樣一直等到顧源回來,同心急如焚的她仔細分析了這起事情的諸多疑點,她才反應過來這裡頭的問題。
如果說顧長寧是起了攀高枝的心思,整天待不住的往外頭跑,那就同他們聽說的內容有所矛盾了。
他們聽說,自從顧山去世的消息傳回來後,顧長寧一夜之間成長了許多。
雖然性子還有些孩子脾氣,但是她每日都在想着怎麼多幫家裡乾點活,不僅跟着她阿孃學刺繡,買了種蛋回來孵,甚至還經常上山去找野菜撿柴禾,好將這些拿去鎮上賣,貼補家用。
不消說她整日裡都忙得腳不沾地,根本就沒那個時間,就是她的這些個行爲,也不像是那等做少奶奶美夢的人啊。
至於高氏說的她因爲長相太過姝麗,引的人柺子注意,這是她的行爲不謹導致的,以此來說明顧長寧是個舉止輕浮的姑娘這點,他們也覺得有待商榷。
被抓去的人何止顧長寧一個,據她所說,同她一起被運上船的孩子還有九人,其中一位還是安國公的孫子。
那樣尊貴的一位人物,誰敢說他是因爲行爲不謹造成的?
更不用說據顧長寧交待,他們只是被抓的孩子中的一部分,他們被運走時,小院裡還關着好些孩子呢。
所以這一點根本就不能用來指證顧長寧的行爲。
再有,高氏故意將事情說的很大,說因爲這件事在村子裡鬧得沸沸揚揚,頗有往鄰村散播的趨勢,是在敗壞顧氏一族的名聲。
但是顧源冷靜下來之後想一想,這起案子裡哪怕沒有顧長寧,一樣也是會鬧的滿城風雨。
畢竟這是大案,牽扯的人數衆多,貧富人家的孩子都有,甚至還牽扯到了國公府,本來就不可能無聲無息的過去。
高氏用來告狀的這番話太過牽強,顧源只要一想到她拿着這樣的理由來哄騙自己,而自己也差點被說動了,心裡就感到一陣不舒服。
爲此故意想吊一吊她,便將他與幾位叔父商議後的結果壓下來,沒有及時告訴她,就是想讓她急一急。
而族長夫人在聽了顧源的解釋後,也是一臉的恍然,明白自己被人當成刀使了,便覺得這七嬸孃實在太過心機。
高氏知道自己這些時日正操心着嫺姐兒的婚事,便故意挑着她的弱點說,讓她驚慌之下失去冷靜。
要不是有顧源攬着,只怕是她當時就要去找顧長寧好好問一問了。
這樣一來,事情就不好收場了。
尤其她還是族長夫人,一言一行本就被族人看在眼裡,如果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過後證明了是高氏誣陷顧長寧,那她更是難以下臺了。
是以她現在看見高氏,心裡怎麼能不憋着氣!
只不過對方是長輩,她也不能說什麼,只能是強行歡笑着迎了進來。
高氏對族長夫人的不滿毫無察覺,她只是聽見族長夫人的話後愣了一下,臉上滿是意外的看着她,“族長去請過幾位叔伯了?那族長可有說什麼時候纔能有個消息啊?”
她原以爲顧源是不想多事才推遲了這麼久,畢竟顧源那個人大家都瞭解。
爲人在大事上雖是比較公允,但慣會明哲保身,能不找事就不找事,遇事也喜歡和稀泥,先往好了說,因爲這樣兩頭都不容易得罪。
正是因爲如此,她見好幾天族長家都沒有什麼動靜,越想越覺得他這是在敷衍她,這才怒氣衝衝的來找他。
結果族長夫人卻說他已經去請過另外幾位老頭子了,高氏便疑惑了。
那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動靜?
別的人不說,五哥那個人可絕不會輕饒損害顧氏女名譽的人啊。
族長夫人聽見高氏的問話,心裡冷哼了一聲,隨後面上毫無異樣的笑着側過身看着跟在身後的高氏,溫和說道:“我也覺得奇怪呢,這都好幾天了,一點動靜都沒,按說那天同幾位叔父商議過後到現在也該有決定了,但就是什麼風向都沒,我也很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