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菡娘彷彿沒有看到方田氏猙獰的臉色,臉上仍是掛着甜甜的笑容。
她心道,這算什麼,後面還有你受不了的呢。
從原身留下的記憶碎片來看,如果給方家的人在方田氏心裡地位排個名的話,方香玉只能算得上第二。
所以,還戳的不夠狠。
“又快一旬了,大堂哥也快要從鎮上的書院裡回來了罷。”方菡娘細聲細氣,一派天真。
而“大堂哥”三個字一出,方田氏立馬變了神色,臉上表情變得十分精彩。
如果說誰在方田氏心裡地位最重,自然是這位大房的大兒子方明江無疑。
方明江在整個方家村都是極其有名的,任誰提起方老頭家的大孫子方明江,都有豎個大拇指,誇聲“讀書種子”。
方明江今年才十七歲,卻已過了童生試,別說小小的方家村,就算在整個金門縣裡,也是數得上號的神童了。老方家這麼幾代纔出了個讀書人,人人都以方明江爲榮,緊衣縮食供方明江在縣上的金門書院求學,殷殷盼望方明江能出人頭地,考個功名回來。
方明江確實也沒辜負他們的期望,就連書院裡的院長也說,以方明江紮實的功底,下場考個秀才不是什麼大問題。
所以,“方明江”三個字,代表着老方家光宗耀祖的希望。
方菡娘深知打蛇要打七寸,懟人要懟弱點。她天真的歪頭笑了笑,這笑落在方田氏眼裡,卻比什麼都邪惡。
“奶奶,之前我跟二丫去集市上逛,聽人說書的先生說過一嘴,說現在的讀書人,講究要德才兼備。”
“奶奶,你說,要是大堂哥的先生知道了大堂哥家裡竟然發生了欺凌孤弱的事……”
“你住口!”方田氏慌了,色厲內荏的喊。
“噯。我說方嬸子,好像是有這麼回事。我家喜兒在鎮上李老爺家當丫頭,她聽說李老爺的大舅子就是因爲對家裡人不好,被擼去了那什麼,什麼貢生名頭,真嚇人啊。”有圍觀的村民,一臉深以爲然的點頭道,“人家讀書人,可看重這一塊了,跟咱莊戶泥腿子可不一樣。”
圍觀的人紛紛附和。
老方頭從一開始的漫不經心,現在也重視了幾分:“菡丫頭說的有道理。”他越想越不對,擰着眉頭朝着方田氏吼,“你個沒見識的婆娘,差點被你壞了事!孩子還小,儘管做錯了事,可你讓他們在家門口罰站,也不像話啊!這幸虧老六領家裡去玩了幾天,不然孩子出個什麼事,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方田氏青了臉,雖也知道老頭子是在給她園場子,但緩和的話,她卻怎麼也不甘心說出口!
家門口罰站?方菡娘心中冷笑。這老方頭可真會避重就輕,無師自通的用春秋筆法將那麼一場駭人聽聞的糟粕事,描述成了長輩罰小輩的家事。這要擱現代,估計在微博上洗地是一把好手!
然而儘管所謂的爺爺給遞了梯子,方菡娘卻並不想把“挨罰”這個鍋給接下來。
“爺爺,菡娘沒有做錯事啊。”方菡娘有些委屈的紅了眼,“不是我把堂姐推下去的。當時茹娘表姐也看見了,很多人都看見了。拉架的時候,我是站在靠河那一邊的,堂姐站在我對面,離河還遠,我怎麼能把她推下去?”
這話倒是瞞不了人,雖說很多在場的沒看清是誰先動的手,但想想確實也是,站在河邊的人怎麼把離河遠的人推下去?
那這倆孩子的墜河就有蹊蹺了……
圍觀的衆人彼此都交換了個眼神,想起平日裡方菡娘跟方艾孃的作派,幾乎所有的人都下意識的相信了方菡孃的說辭。
“你這麼說,那是我家艾娘主動跳水裡了?”大房的方長莊不願意了,他就那麼一個閨女,護短的厲害。
方菡娘心裡忍不住給方長莊點了個贊,要是這個她名義上的大伯,不把話說的這麼明白,她還真不好往下接話。
“是堂姐推了我,我一慌,就想拉住她站穩,結果堂姐不願意被我扶着,還推我,我又拉的緊,這纔跟我一起掉下去的。”方菡娘臉上恰到好處的露出了孩童的委屈,大大的眼睛通紅,看上去可憐極了。“菡娘不是故意的。”
一直趴在炕上偷窺院子裡情況的方芝娘差點坐不住,爬下炕就想跑出去解釋,卻再次被她娘狠狠拉住,聲疾色厲道:“你給我好好待屋裡!現在出去就是給你哥丟人!”
方芝娘見她娘心裡只有她哥,哇的一聲傷心的哭了出來,一時也忘了出去了。
方芝孃的娘,是方田氏的孃家侄女,人稱小田氏的,狠狠的瞪了女兒一眼,任她哭着,手上拉扯的力道卻沒有變輕,態度很明顯,不許女兒出去敗壞兒子的名聲。
院子裡這頭方菡娘也是一副又委屈又傷心的模樣。
“大姐不要難過了。”方芝娘拉拉方菡孃的袖子,奶聲奶氣的童聲安慰着,“下次艾娘姐姐再推你,我就幫你拉住她,不讓她推你了。”
“淮哥兒也有力氣,拉得住。”方明淮緊跟着艾娘,舉起了小胳膊表態。
方菡娘身體裡屬於原主的那部分情緒又在作祟,思及往日裡受的委屈,寒冬中凍死的淒涼,忍不住雙眼涌出了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方芝娘跟方明淮都慌了,圍着方菡娘不停的喊“大姐,大姐”。
方六嬸心酸的摟住了方菡娘,深吸了口氣,大聲道:“大伯嬸,事到如今你還要再欺負這可憐的孩子嗎?這姐弟仨,沒爹又沒娘,爺奶叔伯不看顧她也就罷了,竟然還要把他們往死裡逼!咱們莊戶人家向來淳樸,什麼時候出過這種狠心的長輩!”
方田氏被周圍人指點的臉皮有些臊,又被小輩這麼直白的罵了,臉上掛不住,青着臉翻了個白眼:“你好心你去養啊!”
方六嬸張口就想應了!
她是真心可憐這三個孩子!
方菡娘在方六嬸懷裡擡起頭,截住方六嬸的話頭,直勾勾的看着方田氏,啞道:“奶奶,我現在還叫你一聲奶奶。我爹失蹤前,家裡收成一分不落的全都交了上去,沒有功勞,也有養家的苦勞罷?我娘去世後,她隨身的唯一幾塊首飾也被你劃拉了去,說是給我們保管着,可爲什麼又會出現在小姑的身上?……六叔六嬸極爲仗義,我卻知道,我們姐弟三人如今就是個累贅,不能拖累了他們。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想再賴在方家,求爺爺奶奶給我們姐弟三個一條生路吧!”
方菡娘從方六嬸懷裡掙了開來,拉着方芝娘跟方明淮,齊齊跪在地上,結結實實的給方田氏,老方頭磕了三個頭,聲音清脆,卻又振聾發聵。
“求爺爺奶奶,給我們姐弟三個一條生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