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的確有風,都說過年要下大雪,好些天沒下過雪,地上的土時常揚起來。
聶二郎抓着她的手,關心道,“我給你吹吹!”
“不用了!”孫瑩兒忙說着把手抽出來,覺得有點突兀,“已經好了!”拿出帕子,低着頭擦眼睛。
聶二郎眼中閃過疑惑,目光有些深沉的看着孫瑩兒。已經不是第一次,他感覺到孫瑩兒的抗拒和冷淡。
孫瑩兒已經擡頭,紅着眼,不好意思的衝他笑笑,瞥了眼張氏幾個,推聶二郎,“都看着呢!你快去忙自己的吧!”
看她臉色發紅,聶二郎看了眼一旁的張氏幾個,笑起來,“過年除了做吃的,也沒啥忙的。你想不想出去逛一下?”
孫瑩兒搖了頭,心下冷哼。出去逛?丟臉去嗎?聶二貴剛剛從作坊包了兩大塊肉回來,怕是全村的人都看到了,剛剛家裡又鬧那一場,怕是過不大會就傳開了。聶二郎還好意思出去逛!?
聶二郎也想到了,臉色有一瞬的難看,看聶大貴在劈柴,就過去幫着拾掇柴火。
楊石頭和聶山根擡着兩大捆劈好的柴火給雲朵和聶大郎送過來。
聶大郎招呼放在外面牆根下,轉身回屋去拿柴錢。
楊石頭忙擺手,“不能要!不能要!我們剛拿了肉,今年家裡過年都能多吃好些了。我也不會別的,這兩捆柴火就算給你們送的年禮,不能要錢的。”
聶山根也把一麻袋炭火放在一旁,笑道,“大郎!你就別跟我們客氣了!我們要你們多少東西,平常得了那麼多好兒,除了多多幹活兒,也沒啥好回報的。我們也知道,你家別的不缺,這吃水燒柴的,你們弄着費勁兒,正好讓我們盡一份心意!不然我們還要想別的啥年禮送過來呢!”
楊石頭嘴笨不會說,聽聶山根說的,忙應道,“是啊!是啊!是我們的一份心。”
聶大郎看那兩大捆柴都是粗的樹幹鋸成段,又劈開的,全是好柴火。聶山根拿的也有幾十斤,笑着點頭,“好!我就不跟石頭叔和山根大哥客氣了!”
倆人又笑着說了兩句,就回家了。
接着就有陸陸續續的人上門來送東西,有的是自家蒸的花饃饃,有雞蛋,鴨蛋,白麪,米,有的買的點心,做的小吃啥的,零零碎碎的。
不僅在作坊幹活兒的人送,那些沒在作坊幹活兒的人送的更殷勤,他們都看到在作坊做工的好處來,就想着過了年,能讓他們也進作坊,有這麼個機會表示,不捨得的也咬着牙大方了一回。
看着桌上炕上一堆的東西,還有兩隻雞,雲英有些膛目結舌,“這老些東西,可是都得還禮吧!?”
“還禮咱早上已經還了!這是他們的還禮!剛纔沒在作坊幹活兒送東西的人家,我都記下了,下午咱們做點東西各家送點過去。”雲朵笑着道。
雲英點點頭,“那要做啥東西送?”
“做雪米餅吧!甜鹹兩種口味兒,這個小娃兒最喜歡吃了!”雲朵記得小時候跟爸媽回爺奶家,奶奶就自己炸的雪米餅,比賣的還要好吃,之後每次回去奶奶就給她炸着吃。
雪米餅其實很簡單,用米粉和麪,甜的用白糖水和,鹹的用鹽水和調料水和麪。擀成面片,就用小碗的碗口摳下去,按出一個一個圓形的餅。
雲朵用鐵圈模型按的,有圓的,有橢圓的。
做好的雪米片放油鍋裡一炸,就會鼓起來,變成雪白圓胖的雪米餅。
把油洗乾淨,雪米餅晾好就能吃了。
雲朵嚐了下,有點硬,不夠酥脆,下次再做,換種米粉。
這邊正忙着,外面齊掌櫃竟然又過來了,沒有去作坊,也沒有去聶里正家,而是直接找了小院這邊來。
他鼻子本就比尋常人靈敏,剛靠近小院就聞到不一樣的味兒,笑着下了車,“過年了,我正好路過清揚真空,就順便把給你們的年禮一併送過來!”
身後跟着的小廝忙把大包小盒的東西抱進屋裡來。
聶大郎拱手笑道,“實在不好意思,家裡正幫着做年貨,屋裡連個站的地方都沒有,不如齊掌櫃,我們去里正大爺家坐坐喝茶吧!”
齊掌櫃一進門就看見屋裡滿滿一大菠蘿雪白的東西,散發着香味兒,聽聶大郎要把他往裡正家引,哈哈笑着拍拍聶大郎的肩膀,“家裡藏着好東西,是怕我吃了?”
聶大郎笑,“齊掌櫃說哪裡話!實在是家裡太小,不好下腳。”
齊掌櫃也不說,笑着進屋,指着大簸籮裡的雪米餅道,“這是新做的點心?我可能嚐嚐?”
一大簸籮在這擺着,當然不能說不了,雲朵就笑着招呼他吃。
齊掌櫃甜鹹兩種口味各吃了一塊,不住的點頭,“不錯!不錯!不像別的搞點軟糯,酥香。卻酥脆可口。這叫啥名兒?”
“是雪米餅。”雲朵回他。
齊掌櫃又問,“做這麼多,是送禮的?”
“是給村裡鄉親的回禮,一家分點嚐嚐鮮兒。”雲朵笑。
齊掌櫃新道。這白石村的人還真是嚐鮮兒,有云朵這個心靈手巧的,做了啥新點心吃食都是他們先吃。
他看着雲朵和聶大郎呵呵呵笑起來。
雲朵和呵呵的直笑。
雲英不明所以的看着三人,咋不說話,對着笑起來了?
齊掌櫃笑的意思,他想要這雪米餅的方子。
雲朵笑是不想給。人情可以做,但只給他一家,惹麻煩就不好了。可是人家都特意送年禮來了,他說路過,沒事兒路過青陽鎮,還能路過白石村!?拿人手短啊!
最後,雲朵想了,即使不給這方子,總得給些雪米餅,又不是啥複雜的工序,人家多研究一下就出來了,還不如大大方方給了,得個好兒。
齊掌櫃看她無奈的嘆氣,臉上笑意更深,這才說出來意,說想要這雪米餅的方子,“齊某也不會白要你們的方子,多少錢,你們直接開個價兒。”
聶大郎看看雲朵,見她點頭,就笑道,“錢不錢的就算了,這方子也不是啥秘方,簡單的很,權當送給齊掌櫃的年禮,交個朋友。”
兩人推辭了一番,最後齊掌櫃收下了方子,學了雪米餅的做法,又拿了一大盒雪米餅走了。
送走齊掌櫃,雲朵拆了大包小盒的年禮,有好幾盒點心,自家鋪子裡出的。一盒碧螺春,一盒鐵觀音,還有幾塊綢布和錦緞。很是不輕的禮了。
雲英摸了摸,笑道,“都是好布,可以放着壓箱底了!”
雲朵嘴角抽了下,“放的越久越掉價兒,吃的就要吃了!這些布呢?就要做成衣裳穿了,纔不辜負織布的人們和這漂亮的綢緞。”
“咱底下人哪穿着這麼好的布了!還是放着好!”對於雲英,好東西都是要放着的。
雲朵知道她認的理兒不容易說,還有事兒忙,也不給掰了,“趕緊的把這雪米餅都裝了,等會送出去。”
雲英忙應聲,把滿滿一大簸籮雪米餅都翻了翻,看晾好了,拿了紙疊成盒,一紙盒一紙盒的裝好。
聶大郎又叫了楊石頭幫忙,把這些雪米餅都給各家送過去。
收到雪米餅的人家又跑過來道謝,雖然他們沒有在作坊幹活兒,沒有分到肉,但這雪米餅也說明了雲朵和聶大郎的心意,都很是滿意。送的禮沒白送。
次一天大早,年三十了。
聶大郎把買的對聯和門畫貼上。吃了早飯,雲朵給雲笑發了個小荷包,是個四分的花生銀錁子。
雲英忙拿過來,不讓要,“壓歲錢給她兩文錢就行了,這實在太多了!”
“大姐!我的錢我當家,你還管着我給外甥女多少壓歲錢啊?”雲朵拿着小荷包轉手又給雲笑戴上,“祝福我們笑笑小寶兒越長越漂亮,天天開心,新年快樂!”
雲笑擡頭詢問的看雲英。
雲英一臉無奈,雲朵都把話說到那份兒上了,她還能說啥?
雲朵叮囑雲笑把荷包看好了,別被人搶了。
雲英忙把荷包給雲笑塞到衣裳裡面,雲笑也捂的緊緊的,“不讓人家搶。”
看着倆人的動作,雲朵眸光一轉就明白過來。雲笑的壓歲錢年年都被搶。
正說着,外面山根嫂子和石頭嬸子幾個結伴而來,“你們門畫對聯都貼好了?還真是快!”
雲朵笑着招呼幾人。
山根嫂子幾個就掏出用紅錢穿着的錢串子,“這個是給笑笑的壓歲錢!”
雲英忙擺着手說不要,非親非故的,哪能要別人的壓歲錢啊!?
雲朵也說不要,兩邊的推讓了會,雲朵就拉着雲英,“好了好了!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們打架呢!讓笑笑接着吧!”
“就是!就是!雲英就是太客氣了!笑笑是小娃兒,過年就應該收壓歲錢的!我們拿得不多,應個景兒,是個意思。”山根嫂子笑着把錢串子給雲笑。
六個銅板,的確不多。還有給五個的,給三個的。
不多積少成多,半上午的時間,雲笑就得了上百文的壓歲錢。
看着雲笑拿着那麼多壓歲錢,又歡喜又不知所措的樣子。雲英兩眼發紅,眼眶涌淚。以前閨女都是被喝罵的那一個,她爲了不讓婆婆和丈夫罵她偏心自己的娃兒,虐待原配的娃兒,連自己閨女都不敢疼。
聶三郎和聶蘭過來了,叫雲朵和聶大郎過去吃飯,讓雲英和雲笑也去。
雲朵昨兒個就問了雲英,她是跟他們去聶家老宅吃,還是跟楊婆婆一塊吃。雲英選擇了楊婆婆,帶着雲笑又去了楊婆婆家。
楊婆婆自己一個人,雲笑又不鬧騰,雲英又不多嘴咋呼,還勤快的很,多兩個人一塊吃飯,她面上也露出笑來,還給雲笑發了幾文錢壓歲錢。
雲朵看着就招呼一聲,拿着昨兒個甘氏送來的那塊肉,和聶大郎去了聶家老宅。
聶梅正在剁餡兒,張氏擀皮兒,甘氏和劉氏,孫瑩兒都在包餃子,聶蘭也下手了。
看到雲朵倆人把那塊肉又拿過來,甘氏臉色僵了一瞬,“你大姐和笑笑呢?咋沒一塊過來?”
雲朵把肉放下,洗了手,也過來幫着包餃子,“楊婆婆一個人過年,把笑笑留下了。大姐不好跟着過來,把笑笑一個人放那,正好也能幫楊婆婆做點啥。”
她都這樣說了,甘氏也不好再說啥,“楊婆婆一個人的確孤單,以前里正家也叫她一塊過年,她都不去,都是一個人過。你大姐和笑笑陪着她,也好。多兩個人,有個小娃兒,也熱鬧些。”
“是呢!”雲朵笑着應道。
劉氏的眼神則是落在那塊肉上,心裡忍不住咒罵。還不是又拿過來了,老不死的還爲這個打她!平常打也就算了,大過年的也動手打她!斜了眼看雲朵身上穿的棉襖,她抿了嘴道,“雲朵啊!這過年了,你送的年禮就是一塊肉啊?也不給你爺奶,公婆做雙棉靴,做身新衣裳的?”
雲朵裝作沒聽見,一心低着頭包手裡面的餃子。
孫瑩兒嘲諷的看劉氏一眼,見雲朵垂着眼根本不搭理她,就跟雲朵說話,“大嫂包餃子好快,咋包的,也教教我吧?我這手太慢,我看你包三個,我才只包一個。”
雲朵笑起來,這孫瑩兒還真挺有意思的,算是個正常的。就拿了皮兒,跟孫瑩兒講咋包的快,“這樣拿皮兒,扒餃子餡兒,捏餃子,幾個動作一氣呵成,慢慢的就快起來了!”
“我試試。”孫瑩兒說着拿了皮兒,按雲朵說的方法包。
這該死的小賤人,她說話竟然裝作聽不到!?孫瑩兒也反了,沒聽見她跟這小賤人說話,竟然去討好這個小賤人!劉氏目光陰沉,正要張嘴說話。
甘氏目光嚴厲的瞪過來,警告她老實點兒。
劉氏一口氣憋在喉嚨處,在甘氏嚴厲警告的目光下,終究沒有再吭聲。
她不吭聲正好,大過年的,雲朵也懶得嗆她兩句,讓氣氛不好。
幾個人動作都麻利,不時就包了不少餃子,聶梅把新剁的餃子餡兒端過來,忙去幫着張氏擀皮兒。
甘氏讓雲朵挑餡兒,她調的餃子餡兒滋味兒會更香點。
雲朵只是捨得放東西而已,雞蛋打進去,只要蛋清不要蛋黃,醬油,香油都放多多的。鹽調味料也都放好,攪合均勻了。
孫瑩兒聞了下,“大嫂調的餃子餡兒果然香的很。”
“這是捨得放東西!誰調,放多多的香油醬油也是香的!”劉氏看不上的說道。
雲朵今兒個就無視她了,坐下繼續包餃子。
孫瑩兒瞥了眼劉氏,人家根本不願意搭理她,自己還蹦躂的厲害。
餃子包好,晌午煮了兩鍋,又炒了肉,做了魚。
飯是雲朵做的,她卻沒吃多少。早上吃的有點多,她還是太餓,而且晚上還有一桌好吃的呢!
吃了飯,聶大郎就和雲朵招呼一聲回去了。
“吃了飯,拍拍屁股就走了,還真是!”劉氏輕哼一聲。
張氏忙解釋,“他們也要有好多活兒要忙,在這包了一晌午餃子了,她們明兒個吃的餃子還沒包呢!”
“他們要忙也是做好吃的!就倆人,買那老多的年貨,不往我們這孝敬,倒是便宜給外人。”劉氏不滿的嘀咕。
甘氏看她一眼,跟張氏道,“你把包的餃子等會端過去一鍋拍。也省的他們再包一遍了!”
“憑啥啊?他們買那麼多東西都想不到給我們!已經吃過一頓了,還要給他們端一鍋拍餃子?!”劉氏立馬不滿的出聲。
甘氏眼神深沉的看向聶二貴,真要一直這樣,還不如把老二一家分出去,估計日子太平不少!
聶二貴心下一沉,擡腳給了劉氏一腳,“大過年的,你這嘴還不消停,想捱打了!?”
劉氏有些不忿,看都不吭聲,甘氏臉色不好,她抿着嘴不吭聲了。
張氏刷鍋拾掇好,就端了一鍋拍的餃子,送到小院來。
聶蘭跟着一塊過來。
雲英也在楊婆婆家吃過了,包的餃子也夠楊婆婆明兒個五更起來下的了。帶着雲笑回來,正切了羊肉,在剁餡兒。
雲朵看張氏來送餃子,忙接着,“我們也正準備包呢!大姑還送個啥!”
“你奶奶讓送的,你們就不用再費勁兒包了!能省一點是一點。”張氏笑着道。
聶蘭進了屋,看案板上剁的餡兒,就問,“你們剁的餃子餡兒肉咋都是紅的啊?這不是豬肉吧!”
“是羊肉,這個肉比豬肉便宜。”聶大郎眉頭微挑。
聶蘭張了下嘴,“你們還買羊肉吃,不是有豬肉嗎!?”
張氏想到那半頭豬的肉都給人分了,最後一塊上午又拿到老宅那邊去了,想了想道,“那豬肉你們不該都分完的!那麼大半頭豬,要是想分,一家分一點也就是了,你們該多留點,過年吃。也省的再買了!”
“大家夥兒在作坊裡忙了那麼久了,尤其這一個月,大冷的天,早出晚歸的,天天忙個不停事兒,我們不過一家給個幾十文錢的肉,算作感謝。他們得了肉也高興,明年也會更加用心做事兒的!”雲朵解釋。
張氏覺得雲朵花錢實在太大手大腳,以前好像也不是這樣的,就算銀子掙的多了,也不能這樣往外花。看聶大郎一臉淡笑的看着雲朵,她沒有再說啥。沒多待,拿了鍋拍就走了。
聶蘭沒走,看着雲笑問她,“你大姨給你壓歲錢了嗎?”
雲笑雖然見過她幾次,但實在不熟悉,就站在炕邊,看着她不吭聲。
聶蘭就伸手拉了她,“你大姨給你多少壓歲錢啊?”她可是聽說了,村裡不少人給這小丫頭片子送壓歲錢。
雲笑嚇的抽出手,捂着胸口,有些害怕戒備的看着聶蘭。
“出去玩去!別在這嚇着她!”聶大郎過來,把雲笑抱起來坐在炕上。
聶蘭有些不滿的噘着嘴,“我不就問問她得了多少壓歲錢嗎!”她才十歲,從去年爺奶就不給她壓歲錢了。今年有個聶嬌,也沒再給她一份。
聶大郎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聶蘭轉過身,跟雲朵道,“大嫂我幫你們包餃子吧!”
“不用!你出去玩吧!”雲朵拿了個碗過來,裡面是瓜子和花生,讓她裝。
聶蘭雖然有點不高興被趕,不過還是伸手裝了一兜瓜子花生,又抓了一大把,招呼一聲出去了。
雲朵看了下張氏送來的餃子,都是後來她調的餡兒,就跟雲英說少和麪,少包一點,“想吃可以再包新鮮的!”
雲英應了聲,剁好了餡兒遞給雲朵,她了擀皮兒。
聶大郎也洗了手,搬了小板凳坐下,幫着一塊包餃子。
雲笑轉身下了炕,也坐在一旁看着。以前在陳家吃的都是菜的,從她到大姨家來,吃的餃子全都是肉,沒有菜。
幾個人說着話,又包了兩鍋拍餃子。
雲朵把五花肉切了幾塊,用調料醃製一下,裝進小罈子裡,坐在爐子上燒着。又粉了幾個饃饃,和肉餡兒一塊和麪,炸了丸子。
雞也殺好,魚也殺了一條。
忙了半下午,歇了會。
楊土根媳婦兒過來串門,“你們晚上不跟老宅一塊吃飯啊?”
“不啊!”雲朵搖頭。
楊土根媳婦兒就一副神秘的樣子,小聲問,“是不是因爲那二房太招人煩了?你們纔不願意去老宅過年的?”
雲朵一臉奇怪的看着她,“我們都分家了,爲啥還要一塊過年?當然是自家過年了!”
楊土根媳婦兒被噎了下,“你們纔剛分家,況且又沒有自家的房子,叫你們過去一塊過年也是應該的。”
“晌午已經一塊吃過了啊!”雲朵還是奇怪的看她。
楊土根媳婦兒又被噎了下,不過看着雲朵,她笑起來。這小丫頭片子精啊!裝的還挺像!誰不知道她厭煩二房,不願意回老宅過年,還拉着聶大郎也不讓回去!還有她大姐和外甥女在這,她當着家,聶大郎又不敢說啥,還不是她說買多少就買多少,給大姐和外甥女多少好處,聶大郎也不敢吭。
看小爐子上冒着熱氣,屋裡都是香味兒,她轉移了話題,“這鍋裡做的啥?都已經坐上了!”
鍋裡是雲朵做的東坡肉,燉了這麼久,香味兒都已經出來了。
“哦,燉了點肉,晚上吃。”雲朵不在意道。
楊土根媳婦兒伸手就想掀開鍋蓋子看看。
聶大郎剛剛她說話就又填了柴火,拿着扇子扇。她剛走近,就被煙燻了下。
楊土根媳婦兒咳嗽了幾聲,有些不悅道,“大郎也不看着點,扇了我一臉的煙!”
“屋裡實在地方小,嬸子出去逛逛吧!”聶大郎看她一眼,繼續扇。
楊土根媳婦兒撇了下嘴,不過她也不能坐着不走,家裡也有活兒要乾的,只是心裡有些不甘心,又抓了把瓜子,這才磕着走了。不過卻沒有回家,而是去了聶家老宅。找了張氏跟她說,“我剛從大郎家過來!他們已經燉上肉了!”
張氏點點頭,“過年是要吃點肉!”
楊土根媳婦兒白了她一眼,“你猜我跟他們說話,他們咋說的?”看張氏露出疑惑,湊近了道,“雲朵說,她不喜歡二房的人,只要二房不分家出去,她就不來這邊過年過節。還管着聶大郎不讓來!”
張氏有些愣,“不可能吧!”是大郎說不過來,難道是雲朵讓說的?
“不可能個啥!這二房啥人,這麼多年,你還不瞭解!看那劉氏乾的事兒,再看看她那心思,還有聶二貴,前兩天還搶肉,鬧了一場。雲朵早煩透他們了!”楊土根媳婦兒想到她沒得上,心裡更是有些鬱結,不遺餘力的說二房壞話,攛掇張氏分家。不把二房分出去,荷花嫁過來就沒發當家,她也別想得了好兒。
張氏想到搶肉的事兒,臉上閃過一抹難堪。
楊土根媳婦兒就拉着她不停說,又說雲朵做了多少好吃的,要是二房分出去,他們就肯定會拿着東西過來和她們一塊過年。
別說有云英,即使沒有,雲朵也不會跟聶家老宅一塊過年。自己做點好吃的,親近的人坐一塊吃吃喝喝,纔有過年的氣氛。去聶家老宅?那不叫過年,那叫過氣呢!別說吃了,氣都能氣飽了!
雲英看着桌上的菜越來越多,讓雲朵別做了,“咱們吃不完啊!”
“過年的飯菜就是要齊全,就是不能吃完了!不然哪還叫年年有餘大豐收啊!”雲朵笑着又端上一道松鼠魚,讓雲英把東坡肉盛好也端上桌。
雞魚肉,還有涼拌的牛肉,豬頭肉和豬舌頭豬心,一鍋甜湯還在爐子上。
雲朵把買的果酒拿出來,一人倒了一杯子,“來!今兒個過年,我們先乾一杯,祝我們大家都心想事成,幸福健康!”
聶大郎挑眉看着她,“倒那麼多,你能喝?”他們的杯子是喝水的杯子,倒滿了,還乾杯。
雲朵嘿嘿笑,“過年高興,就喝一點!來吧!”
雲英也勸,“抿一點就行了,你還沒長大呢!”
聶大郎眸光幽轉,“在自己家裡,又是過年,就喝一點吧!”
“就是!來!”她可是半斤不醉的!
三個人碰了杯,雲笑也有一杯,不過裡面裝了甜湯,雲朵跟她也碰了一下,“笑笑也喝一個!”
雲笑捧着杯子,靦腆的笑,看三個大人都喝了,也端起來喝了幾口。
果酒甜甜的,只是有點酒味兒,雲英喝完有些稀奇,“還真的不辣,喝不醉呢!”
雲朵又倒上,拿着筷子,“開吃!”
滿桌子的菜,都不知道夾哪一個了。雲朵把東坡肉一人分了一塊,“燉了一下午呢!嚐嚐滋味兒咋樣?”
一下午的文火,肉已經酥爛了,看着油光紅亮,吃着更是肥而不膩,滿口生香。
吃着飯,三人又碰了一個酒。雲英心裡有些疑惑。才幾年而已,二妹妹從哪學的這做菜做點心的手藝?這些菜簡直太美味了。
聶大郎看她有些探究疑惑的看着雲朵,端起酒杯,把雲英的酒杯倒滿,“大姐!我敬你一個!祝你脫離苦海,過了這個年,辭舊迎新,就和笑笑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了!”
雲英忙收起想法,端了酒杯,“該是我敬你纔是!二妹妹她多靠你照顧,我和笑笑也全是你不嫌棄。”
聶大郎給她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雲英看着也不好不喝完,她已經喝了四杯,縱然果酒,也會上頭,有些暈暈的了。
雲朵也有些頭昏了。
又吃了些,都吃撐了,聶大郎就說,“楊婆婆估計也睡了,我們不用守歲,直接都睡吧!明天早起來就行了!”
雲英想到楊婆婆還等着開門,就忙拾掇了桌子,抱了雲笑出去。
雲朵跟着聶大郎把倆人送到楊婆婆家。
被外面的風一吹,雲朵剛覺得有點清明,就又上頭了。走路也有點身子打飄。
“讓你喝那麼多,上頭了吧?”聶大郎扶着她。
雲朵就撅着小嘴,抱着他的胳膊走,“那是果酒,喝不醉的,我就是不想走路。”
看着抱着他胳膊的小人兒,幾乎整個人都要靠過來,聶大郎心中悸動。小丫頭已經在依賴他了。眸光一動,他扶着雲朵,蹲下來,“我揹着你。”
雲朵心裡並不是迷糊了,聶大郎一個文弱青年,之前病了不知道十來年,她又不輕,哪能讓他揹着。伸手拉他起來,“我扶着你的胳膊。”
聶大郎背過手拉她,把她拉到背上,揹着起來,“你才幾斤,山上撿的鹿我都揹回來了。”
雲朵趴在他背上,呵呵呵笑起來,“那明明是你拖回來的。”
聶大郎笑着扭頭看看她,揹着她回家。
各家各戶都在守歲,屋裡都亮着燈,一家人守在一塊。雲朵扭頭看了又看,心裡悵然。
回到家,聶大郎舀了熱水,倆人泡了腳,坐在炕上,雲朵問,“我們要守歲嗎?我看村裡的人都在守歲!”
“我們亮着燈就是了,睡吧!”聶大郎把被子拉好,讓她快躺進被窩裡。
雲朵點點頭,打個哈欠,睡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喝了酒,還是這一天忙的太累,雲朵很快就睡着了。
聶大郎卻沒有睡,凝視着她的睡顏。吃飯的他就看出雲朵並沒有面上那麼開心高興,她眼裡的悵然和思念,讓他忍不住心中責問自己。就這麼留下她,不考慮她的留下她,這麼自私的做法,真的對嗎?
每逢佳節倍思親,她的親人不是雲英和雲笑,否則她不會說有緣,不會看雲英也是想念和悵然。她自己快樂,帶給別人快樂。心裡卻是孤獨的。這裡沒有讓她思念的親人。
聶大郎輕輕的撫着她的小臉,突然嫉妒起被她思念的人。除了父母家人,還有別的什麼人?
雲朵睡夢中翻個身,伸手握住聶大郎的手。
聶大郎一驚,差點收回手。
“爸……”雲朵蹭了蹭他的手,以爲她爸的。
聶大郎心裡疑雲重重,霸?這人又是誰?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叫出這樣一個人的名字。沒有連名帶姓,這麼親密的叫一個人,一個男人的名字……
雲朵一夜好睡,聶大郎卻差點坐成了雕塑,眉毛都打結了。
外面響起鞭炮聲,雲朵醒過來,“這麼早就都起來了。”
“要不要再睡會?”聶大郎溫聲問她。
“不睡了。”雲朵搖搖頭。雖然還困,但這鞭炮不可能只一家放的,那就不可能鞭炮聲一直響,她還能睡得着。
聶大郎就起來,先倒了爐子上的熱水洗漱,開了門,放了開門炮。
雲朵也起來,洗漱好,開始拾掇了煮餃子。
聶大郎擺了供桌上供,蘋果梨橘子紅棗,花饃饃,肉,還有一棵大白菜。供桌擺好,聶大郎燒了香。
雲朵把水燒開。
那邊雲英就抱着雲笑過來了。放下雲笑,她去幫忙。
雲朵把昨晚做好的涼拌菜和調料汁摻一下,端上桌,饃饃抓出來,下了餃子。羊肉餡兒和豬肉餡兒各下一半。
餃子下鍋,聶大郎在院子裡點響了鞭炮。
噼裡啪啦一陣響,雲笑捂着耳朵躲在門裡面。
放了鞭炮,正好餃子出鍋,端了上供的餃子,一人一碗,鍋裡的餃子不能舀完,要餘下一些。
剛吃了飯纔沒幾個時辰,天都還黑着,不過外面已經熱鬧哄哄的,聶深穿着新棉衣跑過來,“雲朵姐姐!大哥哥!我來拜年了!”
後面跟着聶深娘,讓他別跑那麼快。
雲朵招呼娘倆進來,忙拿了瓜子糖果和點心給倆人。
聶深娘笑笑,“深兒!你看姐姐家還沒吃完飯,我們先去別家逛逛,等會再找姐姐玩!”
“好!我等會再來!”聶深乖巧的點頭應聲。
雲朵笑着摸摸他的頭。
飯沒吃完,又有別的人來,同輩的不說拜年,道一句新年大吉大利,恭祝一聲新年好,但村裡長輩還是不少的,不管是姓聶的,還是姓楊的。所以年輕的一輩都是交好的一塊去各家拜年。
以往這個時候,聶大郎都是窩在屋裡,包着被子,要麼正病着,拜年都是聶二郎和聶三郎幾個去。
山根弟弟聶保根和四五個小子,還跟着幾個女娃,都過來了。
雲朵餃子都要涼了,乾脆拿了筐子遞給他們,讓隨便吃。
不時聶二郎帶着孫瑩兒,和聶三郎,聶四郎,聶梅聶蘭幾個都過來了。
筐子裡的花生瓜子糖果下去了大半,聶四郎忙抓着筐子,裝了滿滿兩大兜子。
聶蘭跟他搶過來,“你裝完了,後面的人還吃不吃了!”
“他們不是還多的是!”聶四郎翻了個白眼兒。
雲朵抿了下嘴,忙吃了飯。
雲英把碗筷收了。不興刷鍋,初一到破五都不能空鍋,她就把碗筷刷了,讓聶大郎和雲朵出去拜年,正好她在家裡看着門。
雲朵和聶大郎先去了老宅,給甘氏和聶老漢,張氏聶大貴幾個拜年。磕頭的事兒她沒幹,只學着聶大郎的樣子,拱着手,彎彎腰。
劉氏不滿的提醒,“拜年就這樣拜年?連磕頭都不磕!?”
雲朵裝作沒聽見。中華禮儀要發揚光大,但她還沒到不管是誰就磕頭的。
聶大郎拜了年,就道,“我們起的晚,還不知道還拜年到啥時候,就先去轉轉了。”
“去吧!讓二郎三郎他們跟你們一塊!”甘氏點頭。
聶大郎沒說啥,領着雲朵出去。
聶二郎幾個也都跟着一塊。
先去了楊婆婆家,她是村裡輩分最高的,接着又去了聶里正家,然後開始同姓的,叫好的,家裡有老人的,只要沒仇怨,都去串門拜拜年。
有的會準備花生瓜子,或者糖果,丸子啥的,還有炸的麻葉,饊子。除了家裡境況實在差的,多少都準備了些吃食,看到雲朵和聶大郎來,就拿出來招呼。
聶四郎就發現,跟着這倆人能吃好多東西,拿好多東西,以前他們拜年,好些人都沒啥吃的給他們。
聶蘭的兜也滿了幾回,她把兜裡的東西都放回家,再出來。
村裡的人也都發現了,聶二郎一行人跟着聶大郎和雲朵,雖說聶大郎是大哥,帶着一塊拜年是應該的,但家裡準備的吃食,就等聶大郎和雲朵,結果倆人沒吃多少,最多拿一點嚐嚐,倒是都便宜給聶四郎幾個了。
有那眼疾手快的,一看聶二郎幾個跟着,直接也不把吃食往外拿了。
聶四郎就在後面嘀咕沒給東西的幾家小氣。
等轉了一圈,聶二郎叫住聶大郎,“別人家都去了,範舉人家也該去拜個年吧?”之前關係那麼好,結果一下子不來往了,連過年都不問一句?
聶大郎目光冷淡,“範舉人家來往人多,也都不是村裡的,這會還是不要過去打擾了。”
“我是看村裡不少人都去了,不論如何,我們都該去拜個年的!”聶二郎笑了一聲,“之前大哥不知道咋得罪了範舉人家,也好趁着這個機會,緩和一下。畢竟咱們村還要靠範家庇佑。”
聶大郎抿嘴笑,“你從哪看出是我得罪了人?你以爲僅憑拜年走這個過場又能緩和了?”深深瞥他一眼,帶着雲朵回家,“還有兩家起的晚,我們等天大亮了再去。”
雲朵應聲,隨他回家。
聶二郎看着倆人的背影皺起眉。到底是啥事兒,鬧的這麼僵?讓聶大郎膽敢得罪範舉人家,還不求和?
聶蘭看一眼,拉着聶梅和聶大郎雲朵一塊走。
聶大郎看着跟上來的倆人,沒吭聲。
只是幾人還沒走到家,就見門口圍着幾個人,有人在哭,山根嫂子的大嗓門傳出來,“去找她!那會就她來了,膽敢偷了上供的銀子,躲也躲不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