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謐。
北宮雪手捧一盞清茶,坐在院中石桌旁,清冷的光線映在身上,爲她鍍了一層薄如蟬翼的微光。晚風吹起長髮,伴着裙襬一起起起落落。
“姐姐,天涼了,回房睡吧。”菜菜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將披風給她披上。
北宮雪會意一笑,伸手拉過菜菜的手握在手心裡。
菜菜的手軟軟的,帶着絲絲暖意沁進她的心頭,“這些天,辛苦你與槿姨了。”白天在漱芳齋忙裡忙外,晚上還要照顧受傷的暗影。
“說什麼客氣話呢,我娘說了,現在做的這些事情與她以前下田耕種比起來,可輕快多了呢!”菜菜奪過她手中茶碗,一試,碗都冰涼了,忍不住嗔責:“你看這水都涼了,也不換上一杯,萬一喝壞了肚子可怎麼辦啊?”邊說着將茶碗放到了石桌上,拉起她冰涼的手,又絮絮叨叨的念着:“手也這麼涼,快回屋吧,不許坐在這兒了。”
北宮雪失笑,卻也順從的起了身。
晌午過後,菜菜與暗影回來,殘月也跟過來,硬是說要保護大家的安全,與暗影擠在一間房中住了下來。加上孟荼最近不用去成王府,家裡倒是熱鬧很多。
說到安全,如今鳳家與鎮北王府已不復存在,他們身邊的威脅沒有了,應該終於可以平平淡淡的過日子了吧?
好久沒有像今日這般,睡得如此踏實了,以至於日頭三尺,她還沒睡醒。
“孃親,辰兒要出去玩。”一大早的小星辰就跑來敲孃親的房門,可敲到日頭老高,還沒敲開。
他嘴巴一扁,不樂意了,悻悻的背對門口坐着發脾氣。
暗影僵硬着身子衝他擺擺手,“這是誰這麼大膽子,大早上就敢惹我們小辰兒生氣啊?”她邊說着邊走過來,想要逗小星辰開心,沒想到剛一彎腰,牽動背上傷口,疼得她“嘶”的一聲倒吸了口涼氣。
小星辰見她呲牙咧嘴,嫌棄的直皺眉頭,“影姨,你傷又沒好,怎麼不好好休息呢?”
暗影摸摸他的腦袋,咬牙強忍着痛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影姨這不是看你自己孤零零一個人坐在門口,想來陪陪你嘛。怎麼樣,感動不?”
“不!”小星辰果斷回答,如墨般的眸子滿滿的嫌棄。
也不知道爲什麼,這些大人總愛摸他的腦袋。孃親如此,爹爹如此,就邊那個小王爺和影姨也是如此,難道就他自己的腦袋摸起來舒服嗎?
氣鼓鼓的嘟着小嘴,在暗影的魔爪再次伸向他腦袋時,他迅速一翻身,躲開了。
暗影被晃到,險些栽倒,扶着腰間傷口不停哀號。
“大早上的,你們鬧什麼?”身後的門忽然打開了,北宮雪一臉好像的看着地上一個坐着,一個四腳着地半趴着的兩個人。
“今天天氣這麼好,辰兒來帶孃親出去走走!”百里星辰搶先回答。
他迅速從地上爬起來,連手上的土都來不及拍,便小跑着撲向孃親的懷抱。
北宮雪一個側身躲開了,面對小星辰幽怨的雙眸,她絲毫不爲所動,“去洗手,孃親告訴過你多少次,不許趴地上!”
小星辰鬼精靈的眸子閃了閃,手忽然指向暗影,“是影姨,她要摸我,我着急躲才摔地上的!”
暗影無語凝噎,這小傢伙,太能賴了!
北宮雪被他逗笑了,拉過他拍了拍他衣襟上沾的塵土,語重心長的教導:“影姨那不是要摸你,那是長輩向晚輩表達關心和疼愛的一種方式,就算你不喜歡,也不可以直接拒絕,知道嗎?”
被孃親教育,小星辰扁着嘴巴點了點頭,“知道了。”
“去向影姨道歉。”
小星辰扭捏着不樂意,磨蹭了一會兒發現孃親沒有鬆口的意思,只好拖着步子到了暗影面前,“影姨,辰兒剛纔乖了,現在向影姨請罪,還望影姨莫怪。”說着,就要俯身拜下去。
暗影哪受得起這一拜,慌忙起身攔住了他。
起得太急,扯動傷口又疼得她一陣咬牙吸氣。這哪是道歉,是來懲罰我的吧……暗影暗襯,臉上卻只能賠着笑,“影姨不怪辰兒。”
小星辰一聽,收起虔誠臉,扭頭對着北宮雪說道:“孃親,影姨不生氣啦,你帶辰兒出去玩好不好?”
細細算來,的確有些日子沒帶他出去了,如今外面風平浪靜,倒是出去放風的好時機。想到這裡,她痛快的應了下來,“去叫上哥哥,孃親帶你們出去玩兒。”
以前出門,只有她和兩個孩子,這次出門,浩浩蕩蕩的一大家子。
暗影表示自己也很久沒出過門了,要跟着,她跟着菜菜就得跟着一起去照顧她。殘月表示有傷員有孩子出去不安全,她要跟着保護大家。
一家人正在馬車前忙碌着,忽然小巷門口探過來一個人。
那人遠遠的看了看這邊,似乎是在打量着什麼,半晌,纔開口問道,“請問,這是北宮雪的家嗎?”
殘月警惕的拋來一個生人勿近的眼神,本能地握緊了腰間佩劍。
北宮雪扶住她的手,開口問:“這裡便是,先生找我可有何事嗎?”
那人一聽這裡便是北宮雪的家,一臉興奮,幾乎是小跑着從巷子口消失了。
北宮雪納悶的看着前面,有些不解。
“莫名其妙!”殘月放開了握在劍柄上的手。
正欲上車,巷子忽然涌進一隊人馬,看那些人的衣着,倒像從宮中而來。等他們走近些,北宮雪才認出來,來人正是北宮懷柔身邊的太監總管,張鬆!
“張公公?”她納悶,不知他們爲何而來。
“北宮姑娘,咱家有禮了。”張鬆倒是客氣,滿臉堆笑的向她鞠下腰。
“使不得,公公這是折煞民女了,不知公公遠道而來,有何吩咐?”她清楚眼前這位公公並非看到的這麼和善,也知他在宮中地位了得,所以說起話來小心翼翼。
“誰不知姑娘纔是貨真價實的郡主殿下,您不讓皇上恢復您的身份,那是您不在乎虛名,是您德行高。可這不代表咱們能對您不敬啊!”
張鬆句句諂媚,倒是讓北宮雪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公公您過獎了,民女只是過慣了平淡日子,若公公不嫌棄,還請家中一坐。”她退後兩步,謙順的請張鬆進到家中。
殘月等人見狀,將馬車拉到巷子內側,讓出了一條路來。
張鬆也不拒絕,提步走了進去。
上院打量着小院,只覺得閒庭清幽,香氣宜人。
“姑娘真是好雅緻,這小院住着,可比宮中那些高牆深院清雅多了。”
“公公謬讚,不過是民女閒來無事,喜歡養些花草,青葉紅花的看着舒服些,哪配與宮中相提並論。”北宮雪不知張鬆此來爲何,只能附和着他說下去,“公公,外面天涼,有何事還請進屋說吧。”說着,她扭頭對菜菜吩咐道:“菜菜,給客人上茶。”
“是。”菜菜對着張鬆福了福身,去泡茶了。
“姑娘客氣了。”
隨着北宮雪進到屋子裡坐下來,張鬆這纔開口道出此行的目的:“咱家這次來,是奉了皇上口諭,希望姑娘爲皇上辦一件事。”
“能爲皇上效命,是民女的福分,還請公公直言。”
正在這時,菜菜端着茶水走了進來,“公公請用茶。”她將茶水端到張鬆身旁小桌上,又福身退下了。
見她走後,張鬆復又開口,“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北宮雪心中納悶,卻也順從的走了過來。
張鬆靠近她的耳朵,說了幾句什麼,北宮雪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此乃皇上畢生心願,還望姑娘務必成全。”張鬆收斂了笑臉,語重心長的道。
“我當盡力而爲。”
見她應答,張鬆心頭重石放下,長舒了一口氣,笑容也重新回到了臉上,“那就勞煩姑娘了,明日酉時,皇城西玉山寺,咱家與萬歲爺一起等你。”
“好。”
“那咱家就不多打擾了,”張鬆眸光瞟向門外,院門前幾人正猶豫着是回來還是等着,看起來有些侷促不安,他笑了笑道:“看來咱家來得不是時候,耽誤姑娘出門了,告辭。”
“送公公出去。”
北宮雪一直送張鬆到巷子口,看着他上馬離開,才又回到自己家門前。
“孃親,我們還出去玩嗎?”小星辰望着她,烏溜溜的眼睛中,涌動着不安。
生怕她搖頭,他緊緊的盯着她的臉。
北宮雪伸手揉他的小臉,“當然去啊,孃親答應辰兒要帶辰兒去烤肉,若是不去了,豈不是要失信與辰兒麼?”何況烤肉的工具都準備好了,要是不去了,豈不浪費!
百里星辰一聽,臉上笑開了花,拉着北宮雪的手就往車上拽,“孃親,我們走!”
“好,現在就走。”
上了車,兩車馬車載着衆人,浩浩蕩蕩的向城郊外的鄔山進發。
出門沒走多遠,迎面遇到了前來找她的公子辰。公子辰本是想送兩個侍衛來保衛她的安全,不想遇到她出門便要同行。百般推託不過,北宮雪只好答應讓公子辰跟着一同前往。
隊伍繼續往前走,沒一會兒,又遇到了上官雲箏。
她正與上官雲雀一起不知去做什麼,也是北宮雪一行人,便要跟着一起出去熱鬧。本來上官雲雀沒什麼興趣,可見到公子辰也在,一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圜,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北宮雪凝眉,看來需要有人去打獵了!
到了城門口,曉風出現了。
也不知他們是不是商量好的,曉風才露面,殘月便邀他一起去。
於是本來計劃只有三人的隊伍,壯大成了十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