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屋子裡面，氣氛一派凝滯。
姬玉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極爲銳利的戾氣，蕭夫人頓時只覺得心中一寒，暗自有些後悔今日的試探。不過，好在她早有準備，立刻做出一番苦笑不已的姿態開口道。
“王爺，臣婦並不是想以此作爲交換的條件，只是想讓王爺能夠給小女一個機會。小女年紀尚小，心性單純，一顆心只撲到了王爺身上。可臣婦卻清楚，以王爺的雄才大略，兒女情長本就不甚放在心上。所以，哪怕知道方纔出言冒犯，臣婦也要爲小女爭取一個機會。”
蕭夫人臉上的神色有些黯淡，她這般模樣，卻是一番慈母之心，不得不出此下策。
而實際上，蕭夫人的確是有些等不及了，哪怕女兒爲了救他，差點喪命。可是回京之後，姬玉除了派人送了賞賜，對蕭悅姌的態度，始終沒有更進一步的親密。蕭夫人一直都知道姬玉無情，可實在是沒想到，他竟然無情到這種地步。
難道只有爲了救他而死，纔會成爲他心中的硃砂痣，明月光嗎？蕭夫人才捨不得只是爲了姬玉的那麼一點少的可憐的感情，就送自己的親生女兒去死。眼下蕭悅姌再過一年就要及笄了，在這個朝代，女子及笄之後就要嫁人，爲了女兒的終生幸福，她便決定退而求其次。
既然女兒無法在及笄之前經常和姬玉相處，那就在成爲姬玉的妻子之後日久生情吧。她相信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女兒，有足夠的手段得到姬玉的感情，就算得不到完整的，然而哪怕只有一點點，能夠讓她永遠保持住正室的地位就夠了。
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對一個女人全心全意的男人，就算她表面看着光鮮亮麗，夫君蕭祈沒有納妾，可那也是她花了十幾年的心血，趕走了那些踐人。
即使如此，蕭祈身邊依然有伺候他睡覺的通房丫頭。世人都以爲她和蕭祈鶼鰈情深，在她看來，不過是各取所需，蕭祈對她不能一心一意，她也不可能真的對蕭祈投入所有的感情。
只是，她雖然能夠控制自己的感情，卻是因爲蕭祈不過是一個極爲普通的男人，所以纔不會讓她心動。可姬玉實在是太優秀了，俊美的容貌，高高在上的地位，任何女人都會爲了他瘋狂。女兒年紀太輕，初嘗情事，反倒是落了下風。
蕭夫人思慮良久，決定用自己手上的籌碼，來爲女兒爭取。反正眼下，姬玉也不可能有喜歡的女人，後院之中，也不過是一些宮裡賞賜下來的美姬。他遲早都要娶正妻，而自己的女兒無論是身份地位，都足以匹配。更別說，娶了悅姌，他還能得到更多。
姬玉有野心，他雖然架空幼帝獨掌大權，可並不代表他就能跟真正的皇帝一樣肆無忌憚。小皇帝雖然還沒長成，可還有上官家撐腰，身爲百年世家，上官家族雖然日漸式微，可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姬玉想要徹底剷除世家，眼下還沒有那個能力。
更別說還有一個遠在西北鎮守邊疆的鎮北王，鎮北王手上可是有十萬大軍，驍勇善戰且死守西北。別人不清楚，她卻知道，這位鎮北王可不是省油的燈。能夠躲開七王之亂，並且建立起自己的軍隊，甚至無須聽從朝廷的號令，鎮北王本就有雄才大略，又怎會甘心一輩子困在西北苦寒之地？
那位王爺，早就已經暗中謀劃帝位了，眼下大周朝的皇嗣，除了小皇帝之外便只有他，一個黃口小兒，也想坐穩這帝位？蕭夫人知道，鎮北王早就已經在京城埋下暗樁，只要有機會便會出手刺殺姬玉。然而他慣會禍水東引，恐怕現在，姬玉都沒有發現那位鎮北王的算計吧！
蕭夫人也並不打算對姬玉說出這等機密，一來無法解釋，二來，她還想將此事作爲自己手上的籌碼，讓姬玉以後更加倚重和看重她們母女還有蕭家。
“容我考慮一下吧，蕭夫人，慢走。”
姬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並沒有直接給她答案，蕭夫人也知道，能夠舒緩下來態度，對姬玉來說已經是寬容了。她既然已經將秘密露出來了，真的想要藏着不拿住來也是不太可能的。姬玉不可能受人威脅，甚至他完全可以利用手上的權勢逼迫她。
雖然打了主意要投靠姬玉，蕭夫人卻並不打算每次都默默地將好處送上門。久而久之，她的奉獻變成了理所當然。這樣吃虧的事情，她當然不會做。
其實蕭夫人也知道，太過主動送上門的東西不值錢。可偏偏姬玉是個油鹽不進的，若是不這樣，恐怕他一輩子都不會記得住你這麼一個人。與其被姬玉晾在一邊毫無交集，不如積極一點，展露出自己的價值。這樣，反而有成功的可能。
眼下姬玉下了逐客令，蕭夫人也不是那不識趣的，對着他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這個蕭夫人，可真不簡單。王爺，要我說，娶了那蕭家大小姐也不錯。不但白得了一個美人，還有一個強有力的岳家。蕭家雖然清貴，可這蕭夫人能夠帶來的，不僅僅是錢財那麼簡單。我都有些好奇了，她到底是從什麼地方知道這些神秘而又力量強大的東西的？難道這世上，真有天縱之才？若她是個男子，恐怕位極人臣也不在話下。”
宋晏不知道從哪裡鑽了進來，一臉的感慨之色。他懂醫術，是姬玉唯一信得過的人，因此基本上宋晏都會跟在他身邊。除了幫姬玉處理一些隱秘的事情，也是時刻警惕，保護姬玉的安危。畢竟，想要姬玉命的人，太多了。
“閉嘴！”姬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極爲陰沉。沒人知道，爲了達到目的，姬玉可以不折手段。可是這並不代表，他會以自己爲代價，去虛以爲蛇地附和一個女人。
蕭夫人的確是不簡單，可她也未免太過自傲了，不錯，他是想要得到火器的鑄造之法。然而在別人眼中，只要能夠娶了一個女人就能得到這樣巨大利益的行爲是撿了便宜，在姬玉看來，卻是一種羞辱。
不知何時，姬玉的眼中已然是一片猩紅，宋晏一看，頓時慌了，立刻上前抽出懷中的銀針，在他身上的幾處大穴扎去。半響，姬玉才緩緩恢復了平靜，瞳孔恢復了漆黑的顏色。然而身上，卻還是帶着揮散不去的戾氣。
“去大長公主府。”
“是。”
宋晏不敢多話，暗自後悔自己爲什麼忘了姬玉最大的心魔，也不知道爲什麼，蕭夫人的提議，竟然會引出他這樣大的動靜。只是，姬玉的心思向來難測，那件事情除了宋晏，還有大長公主和駙馬之外，外人誰也不清楚。就連大長公主和駙馬，也形如坐牢一般被他囚禁了起來，眼下也不過是生不日死的熬日子罷了。
而每次去大長公主府，都是姬玉釋放內心戾氣的時候。
世人皆知，攝政王本是皇甫駙馬寵姬生的庶子，非但並不受寵，反而從小受盡欺凌。等到姬玉大放光彩，權勢日盛的時候，大長公主府非但沒有得到眷顧，連皇甫家都遭到了姬玉毫不留情的打壓。若不是念在大長公主是皇族血脈，並沒有參與到奪位風波之中，恐怕姬玉會跟斬殺其他叛亂的七王一樣，徹底毀了大長公主這一脈。
隨着姬玉成爲攝政王，他便單獨建了王府搬出去，只有極少數的時間纔會回去。而每次回去，都會讓大長公主府上的人驚慌失措，心驚膽戰。
正在和男寵廝混的大長公主一聽說那個煞星來了，嚇得差點從牀榻上滾下去。自從駙馬得了重病癱瘓在牀之後，大長公主便沒了顧忌，開始蓄養男寵取樂起來。
她雖是公主，卻根本壓制不了皇甫駙馬，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不斷納妾，自己卻獨守空房。成親幾十年，她都沒有生下一兒半女，反倒是後院一堆的庶出給她添堵。眼下駙馬半死不活，她倒是起了報復的心思，當初駙馬怎樣招惹女人，她就怎麼養男人。
“攝政王來了，讓管家快去迎接，就說本公主得了風寒，不便見他。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必回稟本公主！”
嘴上雖然說得大氣，大長公主臉上的表情卻十分害怕，反正她是打死也不願意見到姬玉的。而且，姬玉每次過來，都只是找駙馬，她出不出現，也沒什麼關係。
管家心驚膽戰地將這位大人物迎了進來，結結巴巴地將大長公主的話敘述了一番。姬玉冷笑一聲，也沒管她，徑直朝着院內走去。
公主府的人都知道，那是駙馬的住處，然而那裡面，卻做得跟牢籠一般。沒多久，院子那邊便傳來了鞭子抽打的響聲，一下一下，彷彿抽到了人的心裡。
牀榻之上，一個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滿身血污，整個身體都在劇痛之下微微顫抖，臉上露出了極致的痛苦之色。而姬玉臉上的戾氣，卻在見到他這幅慘狀之後變得快意起來。啪塔一聲，他扔掉了手上的長鞭，立刻便有侍從上前遞了乾淨的溼帕子讓他插手。
“給他上藥，人要是死了，就拿你們問罪！”
“是！”侍從顫抖着開口，熟練地取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藥膏和熱水，走了過去。
“走吧。”
姬玉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飛快地離開了這個讓他厭惡的地方。大長公主得知了他離開的消息，解脫般地拍了拍胸口，臉上的神色似哭似笑。
“呵呵，今天這一幕傳出去，外面的人肯定又在說攝政王孝順，政務再怎麼繁忙也會探望重病在牀的父親了吧？也對，駙馬當初那樣對待他，他怎麼會不孝順呢……”
詭異的強調，讓四周伺候的男寵都齊齊打了個冷戰，雖然不知道大長公主的深意，可凡是和攝政王有關的，他們都沒那個膽子去打聽。除非，嫌命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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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錦繡匆匆忙忙地從女學趕回家中的時候，程學文也是一臉焦急地帶着柳家兄弟剛剛回來，一看到程錦繡，程學文頓時彷彿看到了救星，也不待他詢問，便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繡兒，這可怎麼辦啊？今天我去濟世堂買香料和藥材，原本談的好好的生意，濟世堂卻忽然翻臉不認人了。不但說不出個理由，拒絕再把藥材香料賣給我們，還放出話來以後不再和程記合作。我求爺爺告奶奶，怎麼問都沒有用，還被他們趕了出來。本想着沒有濟世堂，還有別的規模小一點的藥鋪，大不了我多費點時間，多跑幾趟就行了。結果連這些小藥鋪也拒絕買藥材給我們！簡直是欺人太甚！”
程學文氣的幾乎要罵娘，他今天幾乎把外城所有的藥鋪都跑遍了，可卻都吃了閉門羹。要是沒有香料和藥材，他們的滷味生意自然就做不下去了。更別說現在程記滷味的生意越做越大，每天不只是酒樓，還有一些大戶人家的管事，都會在程記滷味提前預定好滷味。要是到時候他們交不出貨，砸了招牌倒是其次，最擔心的是那些大戶人家鬧起來，他們無根無基的，最後連生意都毀了。
柳家兄弟雖然是街頭的混混，可他們也沒那個能力逼着藥鋪賣香料啊，而且，他們找來的鴨子渠道，可是說好了每天都要定量拿貨的。這忽然不要了，人家虧在手裡，自然不會甘心。可他們要是收了，沒有滷料自然排不上用場。天氣這麼熱，難道任由鴨子腐爛了嗎？要知道，這些鴨子都是人家宰殺好了即可送來的。
“繡兒，你說是不是又有人眼紅我們家的生日，所以在暗中下絆子啊？”
“到底是怎麼回事，濟世堂好好的，爲什麼忽然不賣我們香料了？”
程錦繡也是神色大變，她抓住便宜爹激動揮舞的手，安撫他鎮定下來，先把事情的原因弄清楚再說。
“我也不知道，不管我怎麼問，濟世堂那邊都不開口，直說不會再和我們程記做生意了。還有那些小的藥鋪，我使了銀子都沒用，個個嘴巴都跟蚌殼似的，撬都撬不開。”
說到這個，程學文也是一陣鬱悶。他們老老實實做生意，該孝敬的都孝敬了，也沒有招惹什麼人啊。可是眼下這樣，除了有人在覬覦程家的方子之外，他也實在是想不到別的原因了。
“我知道了，爹，咱們還剩下一些滷汁，先把酒樓和大戶人家管事定的量弄出來，暫時不要在街上賣了。柳大，你們把今天的貨收了，也跟那邊說一聲，我們暫時不要了。”
程錦繡黛眉輕蹙，暫時將事情安排下去，柳家兄弟見她居然是一副鎮定的模樣，相比之下，身爲家長的程學文反而還沒有一個小姑娘來的穩重。不過，他們也知道這個小姑娘的厲害，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她如此處變不驚，更是高看了程錦繡幾眼。
雖是如此，柳家兄弟也少不了幸災樂禍，他們本就是懶惰之人，否則也不會一把年紀還在街上欺男霸女。最近幫着程家做滷味生意，早出晚歸不說，還累的要死不活，要不是有那個蠱毒的陰影，他們早就怨聲載道了。
“行了行了，你們都走吧，別在我跟前礙眼！明天我可能還會叫你們過來，別想着偷懶！”程錦繡瞪了柳家兄弟一眼，嚇得他們渾身一抖，只覺得這丫頭簡直已經成精了。
“唉，家裡的日子纔好起來，又來了這麼一出。莫不是老天爺見不得我們老程家發財？”程老爺子嘆了口氣，只覺得老天爺實在是不長眼。
“瞎說什麼老頭子！”黃氏不滿地開口，“繡兒一定有辦法的，你可別在這裡說晦氣的話。”
“對啊對啊，還有繡兒呢！讓繡兒求求觀音娘娘，說不定就能想到辦法了。”李氏也是點頭如搗蒜，對自家的寶貝女兒滿目信任，程錦繡看着一家人灼灼的眼神，表示壓力山大。
她又不是萬能的，面對這樣的信任，心裡也有些無奈。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