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嬋作揖,如是說道,“蘇嬋只是三品醫士,今日是因天色過早,御醫大人們還未來,匆忙中前往的鳳宮。”
墨軒逸點頭,心中思及日後安素這裡免不了要一個懂的醫術的人在,負手而立,面上肅毅,“你叫蘇嬋?”
“啓稟皇上,卻是,草爲蘇,佛禪的禪。”
墨軒逸正色看向這個一身卓越氣質的少年,“朕問你,若是朕讓你以後呆在鳳宮外院,專門侍候皇后的膳食、用藥,你可能保皇后的安全?”
蘇嬋跪於側殿紅毯,低頭磕拜,“微臣願傾盡所學,力求皇后娘娘平安。”
墨軒逸點頭,轉向一旁的全德才,“吩咐下去,賜從三品醫士蘇禪爲正一品前醫,專門給皇后安排。”
全德才點頭,喏聲道:“是!”
一大清早,墨軒逸安撫了會兒安素,全德才又適時出聲道:“皇上,該早朝了。”
安素掙脫開了墨軒逸的臂膀,擡眼看着他,“你快些忙去,我這裡沒事,不是有蘇禪嘛。”
墨軒逸點頭,看向蘇嬋,“記着自己的身份。”然後帶着一衆人又是急匆匆的離開了鳳宮,安素望去,外面的雪地淨是一片凌亂的腳印子,唉,那樣好看的雪啊。
蘇嬋這才被驚醒,她已經是混進皇宮成了正一品的前醫,比當初二品禮部尚書的父親官職還要大了。
心裡正是揣測着這個皇后的脾氣該是如何,卻聽見這皇后細聲音叫着她,“蘇禪大人?”
蘇嬋笑,“皇后娘娘折煞小人了,什麼大人不大人的,叫微臣蘇嬋就好。”
安素點頭,不知爲何也是對這個少年毫無防備之意,只怕是與她大不了多少的緣故吧。
蘇嬋一笑,看來這個皇后倒是個好說話的人兒,生的也是嬌嬌弱弱,不過——當真是與她看到的一樣嬌嬌弱弱?那倒是說不準兒吧?
蘇嬋呆了一會兒,陪着安素說了一會兒月白的傷勢,也就隨着安素退下了。
月白的頸部黑紅黑紅的,*一片,一看就是血肉被傷,軟骨被損,蘇嬋在一旁配着藥水,看了看,搖了搖頭,後宮之爭不亞於朝堂之戰,男人們爲了權勢而殺人,那女子則是爲了地位而殺人,無二,皆是貪念。
如果說蘇嬋現在的想法是揪出下毒之人,還不如說是照顧好月白的這半條命,或是,保護好這個皇后娘娘的安危,非她冷血淡薄,只是現下她也是爲了自保,當墨軒逸對她言專爲皇后的時候,這後宮亂戰,或是朝堂暗鬥,無論是哪,兩者,她蘇嬋已經是皆不得脫身了。
不怪墨軒逸的深沉心機,只是於她蘇嬋而言,父親慘死的大仇未報,要是能夠護得皇后周全,討得聖上歡心,滅門一仇,大可將報,若是不得好心被暗算,呵,那就算她蘇嬋,此命當絕!
正是這樣冷冷一笑,就聽到了芫花輕聲道:“醫士?”
蘇嬋回身,這個芫花一身水綠色的打扮分外可喜,頭上的那一支喜鵲銜枚的釵子更是一看就知道不是常物,此刻她正是一臉的微微嫌棄,三分帶笑的討好的看着蘇嬋,蘇嬋不是個蠢人,自然心裡打了個彎彎,同時也冷聲回道:“芫花姑娘,在下蘇嬋,是前醫而非醫士,由皇上親自提攜,你這樣還是稱呼我爲醫士,怕是有些不大妥當吧?”
芫花面色也是不變,但是眼光一個流轉,走近了來將蘇嬋手上的藥左右查看了一番,女子手微微紅,似乎是被凍得久了,然後就是粗糙的手掌和有些粗的手指,一雙手上溝壑倒是多,大大小小的疤痕錯落,不是看到了身子的主人想必也難猜出這是女子的手。
蘇嬋雖說對芫花無好感,也甚是厭惡芫花的無禮,但是見到芫花的手這樣粗糙,還是動了惻隱之心,隨手將小暖爐遞到了芫花的手邊。
芫花正是撥弄着那些藥草,都是些止血的,正是想做手腳,冷不防一個溫暖的小爐塞了進來,詫異之至,擡頭只見這個新晉的前醫一臉淡然,少年溫潤如玉,想必說的就是這般了吧,一直以來冷眼相待的芫花第一次有了悸動,面色一個微紅,擱下了暖爐就小跑了。
蘇嬋沒有多望一眼女子水綠色的背影,只是又潛心的看醫書,屋外風雪交加,鵝毛般的雪晶瑩剔透,大風將紙糊的窗子吹得啪啪啦的響,芫花背靠着牆壁,硃紅的宮牆和她水綠色的衣裳很是對比。
芫花望着滿城的白色鵝毛絮,生平第一次撫上了自己的心臟,那裡正在強烈的跳動着,一下一下,噗通噗通。
然後芫花的眼裡閃現的是那個年輕前醫的面容,過分的陰柔溫潤,但是過分的好看,芫花閉眼,腦子裡從漆黑一片又變成了坐在椅子上的年輕前醫的臉,然後芫花的心像是漏了一拍,猛然睜眼,風雪,似乎是更大了。
花碧殿中,歡妃馬舒琴一襲桃紅棉衣,髮帶金珍珠比目釵,坐在榻旁小位上,一臉的喜笑盈盈,“太后姨媽,您冷不冷啊,要不要再加點炭火?”
“不了,這個溫度,已經很是不錯了。”
太后一臉陰鬱的坐在主位上,伸手拈了一顆蜜餞塞進了紅如血的脣中,立馬就有小丫鬟捏着帕子爲她擦拭手指,然後她擺了擺手,示意那羣侍女都下去。
歡妃立馬就收起來了那副笑語盈盈的嘴臉,一臉緊張的看着太后道:“姨媽,怎麼了?”
太后一隻手撐起來支着腦袋,美目銳利,“那個安插在鳳宮的棋子辦事太不利了,竟然沒能將那個小丫頭弄死。”
歡妃眼珠子一轉,“可不就是!其實姨媽,舒琴也覺得那個小丫頭留不得。”見太后望向自己,歡妃努嘴:“她出現時,從此君王不早朝,她走前,南墨與日月大戰一場,她走後,皇上可是日思夜想推了秋選,這都罷了,問題是她一回來就成了西夏的公主,還直接成了皇后,南墨的國母,這簡直是太荒謬了!”
太后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看不出眼中情緒。
歡妃又憤憤然道,“誰不知道那個小丫頭是個什麼貨色!”
聞言太后敏銳瞪了一眼歡妃,嚇得歡妃花容失色,直直的閉了嘴,然後心中回想自己是不是哪裡說錯了話,但是好想歹想,愣是沒想出個所以然。
太后將杯蓋勘在了被子上,歡妃眼明手快的接了下來,老實的擱在了桌子上,然後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太后這才掃了一眼自家侄女。
這一眼感情濃烈,審視意味明顯,歡妃都有些怕了,但是想着好歹是自家的親姨媽,還能怎麼她?這樣想纔沒軟下身板,勉強僵坐在小位上。
“舒琴。”太后沉沉的道了聲歡妃的名,歡妃唯唯諾諾,“姨媽?”
太后端坐於主位上,一頭的金色鳳釵十分打眼,加上她嚴厲的面容,使得歡妃心裡倒是有三分打鼓。
“舒琴,你要知道,這裡畢竟是沒有外人,倘若是有外人,姨媽都保不了你了。”
歡妃扁嘴,十分委屈的看着太后,“姨媽?”
太后將小几一拍,冷哼一聲,“舒琴,你與姨媽說話的時候不避嫌,沒人說你什麼,但是你要知道,現在小丫頭可是西夏的公主,倘若讓人聽到個什麼風聲給說漏了出去,那就不是咱們後宮之事了!”
歡妃扁嘴,“姨媽這是什麼意思?”
太后上下打量了歡妃,“倘若小丫頭存心要與你我爲敵,單單是憑藉你這一句話就可挑起兩國戰事!”
歡妃聞言雙目圓睜,顯然是嚇得不輕,是了,她確實是忘了,現在安素是西夏公主,身後可是西夏做主,不說她得皇上的寵愛,光是身份就比自己高了兩截兒,要是想懲治自己,那可就是捏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了!
心裡這樣想着,冷不防就是一身的冷汗,趕緊的從小位上跌跌撞撞的滑下去跪着,急促道:“舒琴多謝太后姨媽提點!”言罷,磕了幾個頭,太后見狀也沒有想給臉子自家侄女,面色稍稍緩和了些,“起來吧,以後你便是得注意些了。”
歡妃面色蒼白的坐上了小位,恭敬道,“自然。”
兩人閒着又坐了會兒,屋內很是暖和,太后想了想,喚了婢子進來。
“什麼時辰了?”
進來的是一個年紀與太后差不多大的老嬤嬤,見她面容清麗,人生的利落,一看就是個精明人,一身的軟綿厚襖子,上面繡着點點芍藥花,尋常的婢子,怎能穿的起?想必也是個角兒,歡妃心裡暗暗記下了,不動聲色,“回太后的話,已經是正辰時了。”那婢子聲音分外冷清。
“雪下得可是有幾分大?”
“約莫到了大拇指深了。”
太后含笑點頭,又是細細的過問了一句,“今天倒是沒有太大風雪吧?”
婢子遲疑,但是很快就拜了一下,“風吹鵝毛飄,極冷。”
太后想了想,但還是向着歡妃道:“哀家突然想看看那雪中紅梅,舒琴可是要陪伴着姨媽這一把老骨頭走上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