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城降將組成的敢死隊從四百步的距離發動騎兵衝鋒,直接衝到敵軍面前整個過程只需要半分多(按滴漏一刻等於十五分,半分約爲三十秒鐘)。而騎射的射程大約就只有五十步,騎兵衝鋒的時候暴露在射程內的時間只有幾秒,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那些拉開弓弦準備好的突厥人也最多隻能放出一箭。騎兵最有殺傷的進攻方式是近戰,騎射除了襲擾沒有什麼大用,受射程影響“騎射無敵”可能是吹噓出來的。
電光火石之間敢死隊已衝入敵陣,平舉的馬槊憑藉速度直接刺穿了許多突厥的胸膛,頓時人仰馬翻喊聲直入雲霄。
片刻之後受到攻擊的那一片人羣就亂作一團,被砍下馬的人不計其數。突厥前軍將領大愕,忙“嘰裡呱啦”地呼喊周圍的騎兵上去圍攻。不料這一小股唐兵猛不可言,刀法十分嫺熟,靠近的突厥兵一個照面就落馬,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唐軍馬隊突入人海大開殺戒,越衝越進,突厥前軍旗幟混亂,幾乎被這麼只有幾十個人的隊伍攪得大亂。
這時四周的突厥騎兵開始對着中間那團人馬放箭,只聽得“叮叮噹噹”的響聲猶如在下冰雹一般。箭矢打在重甲上威力有限得很,唐軍盔甲對弓弩的防禦力奇好。不少將校身上插滿了箭羽都沒死,還在揮刀亂砍。但是馬匹卻經不起這樣的箭雨打擊,唐軍將校紛紛從馬上摔了下來。
自高祖太原起兵以來,以輕騎(馬不帶甲具)對付隋軍的重騎十分好用,以快速機動尋找弱點及迂迴突擊等戰術證明了機動能力的重要,對唐朝軍事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後來的唐軍便鮮有重騎兵,一改隋軍以前重騎兵注重防護的觀念,而以快速打擊及靈活作戰爲馬軍的核心思想。
所以方纔敢死隊的衝鋒速度極快,瞬間就接敵打得突厥人措手不及。但是被圍攻之後持續遭受騎射持續亂|射,戰馬就撐不住,敢死隊騎兵變成了步兵,機動大減無法突破,終於陷入了重重包圍。
這時突厥人的這股人馬才穩住陣腳,但見唐軍人少,他們便稍稍安神。一員突厥大將揮着馬鞭正在叫罵,突厥騎兵便從四面撲了上來。
李貴大喊道:“聚攏陣形,切勿被分割!”
他喊罷拾起那面敢死隊的大旗插在草地上。剛從馬上摔下來的將領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不少人從周圍拾到了長兵器,向旗幟飄蕩的地方合攏。大夥很快組成圓陣,待突厥馬兵衝近,便湊準了用馬槊戳;有放近的就砍馬腿。
這股唐軍毫不畏死,只見一個斷臂失去戰鬥力的人竟然迎着馬頭撞,完全一副不要命的幹法,突厥兵十分畏懼,被將帥們叫罵也不敢上前,只用拿着弓遠遠地放箭。敢死隊這邊的一片草地上全是箭矢,不知有多少,就跟平白長出一片草叢一般。
照這樣輪|射下去,敢死隊遲早會因受傷流血而死亡殆盡。但是突厥人發現遠處的唐軍主力已開始調動,須得儘快消滅這邊的小股唐軍不可,耗時間不是辦法。
一處高地上的默啜正觀察着前面的狀況,見那麼多人圍着一小塊地方亂晃,死了許多人卻半天都拿不下來,他的神色有些凝重。
那面旗還在飄,那小股唐軍就還沒被消滅。默啜指着旗幟上的漢字,問旁邊的楊我支:“上面寫的是什麼?”
楊我支道:“大唐將校敢死隊。”
“這幫人全是將校組成的?”默啜自我安慰地點點頭,總算略微鬆了口氣,心道如果對面的三萬多唐軍都是這樣的戰鬥力,那趁早別打了,別說十萬鐵騎,來一百萬都沒用。
楊我支道:“數十騎孤軍突進,並不見後方唐軍及時策應,就算勇猛也是送|死……再考慮到三城前不久發生的事,我覺得這些人可能是張仁願的部將,薛氏平叛之後沒自己殺他們,現在假手我軍,還讓咱們死了那麼多人……”
默啜點點頭道:“你的看法很有道理。傳令前軍大將別磨蹭了,趕快收拾了他們!告訴他,蒙馬|眼衝擊,衝散分割之後便好解決了。”
……前軍突厥大將得了默啜可汗的命令,便依言下令進攻敢死隊的騎兵把馬|眼用布給蒙起來衝。
那些戰馬暫時失明之後又捱了鞭子就一個勁瞎衝,這辦法確實非常管用,一羣瞎馬衝過去停也停不下來,唐軍用肉身不可能擋得住重達一千多斤的騎兵人馬衝撞。
場面簡直慘不忍睹,慘叫四起,草地上全是血,有的人腸子都被踩出來了。唐軍陣形一散,混戰在一起後人數懸殊巨大,一個人要面對幾個方向的進攻,而且突厥奇兵居高臨下形同屠殺。
全軍陣亡的結果遲早的事……其實他們一開始發起衝鋒就註定了這樣的結果吧。
就在這時,只聽得一聲爆喝,李貴揹着那面旗幟雙手提一把斬馬刀忽然向前飛奔而去,只衝前方不遠處那揚着馬鞭發號施令的人。這一幕實在太突然,而突厥騎兵爲了防止馬匹衝撞中間有一定的距離,這個距離騎兵不好衝,徒步卻能過去。突厥兵猝不及防,就見一個人影動如突兔一般跑過去了。
待兩騎急忙策馬擠到將領身前時,立馬就看見刀光一閃,戰馬“嘶……”地慘叫,馬上的突厥人身體一空狼狽地摔下。
“呀!”李貴又猛喝一聲,提着刀盯着前方狂奔。他的臉都已經扭曲了,一身都是血,形同魔鬼十分可怕。
那突厥將領已經知道目標是自己,臉色唰一下就白了,急忙丟掉手裡的馬鞭,伸手去抓腰間的刀柄,抓了兩下都沒握住,他的手都抖了。
就在這時,忽然“咚”地一聲悶響,李貴的頭盔上捱了一狼牙棒,又邁出兩步終於單膝跪倒下去,長刀“茲”地一聲深**|入土地支撐着他的身體,一口血從嘴裡噴了出來。
“哇哇……”周圍的突厥兵頓時圍了上去,只聽得叮哐咵咵的令人惡寒的聲音,血肉被揮起的刀甩得亂飛,李貴不知被砍成什麼樣子了。
敢死隊全軍陣亡,草地上一片狼藉,就跟經歷了一場大戰似的,四處的屍體恐怕不下數百具。
突厥人已經呼喊不出來,氣氛十分沉悶。這種打法簡直是地獄,沒啥好處光見送命。
而這時對面的唐軍大股人馬已經壓過來了,旌旗飄蕩人馬如潮,上來的一大股軍隊全是騎兵,馬蹄的轟鳴猶如平地裡在打雷。
按照唐軍常用的戰法,正面一般都是下馬作戰的步軍,騎兵往往進攻側翼或是繞道後方夾擊;可是薛崇訓帶兵卻完全相反,他經常性地命令馬隊從正面進攻硬碰,這回的場面看來又是那樣。
上來的唐軍騎兵也不廢話,距離四百步便聞得後面鼓聲大作,成列的槍騎兵飛奔起來。四列一個團爲一波,十幾波進攻序列展開。
“殺!”一聲短促的喊聲自飛揚的馬隊中響起,幾秒種之後便接敵,照樣是憑藉長兵器猛灌進敵軍陣營,殺傷之後便見馬刀閃亮,一通亂砍。
突厥人剛剛頂住第一輪衝鋒,後面殺氣騰騰的飛奔的戰馬又衝進來了。空中箭矢亂飛,地上刀槍亂舞,人海就像炸開了鍋一樣。
唐軍騎兵以各團的鋒芒爲推力,不斷進行大面積的衝鋒打擊,讓突厥陣營動盪步步後退。待前軍各團衝擊完畢,所有的人馬都在兩軍相接的地方廝殺的時候,大戰稍許,就聞鳴金。前軍紛紛撤退,後面的人馬輪換上來。
鼓聲與金鑼很有節奏感地奏響,傳令兵在營隊中揮舞着旗幟喊叫,大地上上演的彷彿不是戰爭,而是一場歌舞盛會一場藝術表演。
薛崇訓於中軍饒有興致地觀賞着宏大的場面,回顧左右部將道:“靠刀劍殺敵的戰爭,還是騎兵比較厲害。”
關中軍將領們不予置評,或許在他們心裡,這麼用騎兵有點暴殄天物,不過薛崇訓是打過勝仗的人,他們也不好說什麼,一切用戰績說話。只是大夥見着戰場上那些前赴後繼不顧死傷硬拼的騎兵將士感到有點肉疼,那玩意十分昂貴,養一個騎兵和兩匹馬至少能養一火步軍了……不過錢是他們娘倆撥,管他|媽|的。
這時倒是在一旁觀戰的王昌齡說了句實在的話:“我們漢軍的馬,多數要用糧食餵養,那些糧食都是國內的百姓一鋤一鐮常年累月種出來的啊。”
薛崇訓看了他一眼,心道:王少伯到底是個詩人。
大戰持續了一個上午,兩軍對敵什麼招數都沒用出來,就光在前面硬耗了。突厥倒也耐戰,人馬甚衆受得起半日的傷亡。這時兩軍暫時分開各自修整,人馬一撤,就見草原上擺滿了屍體斷槍殘旗。
沒一會兒,聽得一員將領喊道:“突厥人要退了!”
薛崇訓聞聲極目望去,果見突厥大軍後方的主力正在向北運動,應該是要跑。張五郎忙進言道:“敵衆我寡,謹防伏擊,薛郎應謹慎追擊。”
確實遊牧民族常用的招數中就有趁人輕敵冒進之時選擇有利時機進攻,薛崇訓便接受了張五郎的話,說道:“傳令馬兵追殺擴大戰果,前鋒越過西城後便停止北進,違令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