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她忍住內心狂亂的心跳,輕柔的聲音盪漾開來,擡眸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男子,陌生的電流順着血液流遍了全身,酥酥麻麻的,興奮的叫囂着,差點要衝破了血液。
馬車依舊飛快的馳騁着,車廂內的氣氛卻是溫柔旖旎,一股甜膩的味道在空氣中盪漾開來。
穆流蘇纖長濃密的睫毛輕輕眨了眨,依偎着北堂德潤的肩膀,嘴角泛着甜蜜的笑容。
北堂德潤眼睛裡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深情,眷戀的目光一刻都不願意從她的身上移開。蒼白冰冷的靈魂,似乎被溫暖的陽光照得暖暖的,不再蕭索,不再孤獨。
父母驟然辭世之後,他一直都是在爲復仇而努力,像一具行屍走肉,除了不停的積蓄力量準備復仇之外,再也沒有什麼能夠這麼深刻的牽動着他的心,直到她的出現,才填補了他靈魂上殘缺的空白。
“你在想什麼。”
穆流蘇明亮如水的眸子深深的看着北堂德潤的目光,柔聲問道。
“我在想,有你真好。”
北堂德潤臉上流露出滿足的深情,清朗動聽的聲音在馬車內響了起來。
只要再能手刃仇人,讓父母能在九泉之下安息,他這輩子就無憾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了下來,侍衛的聲音恭恭敬敬的響了起來,“王爺,到了。”
“到家了,我們下車吧。”
北堂德潤輕輕摸了摸妻子溫暖柔軟的臉頰,收斂起自己全部的心思,輕聲的說道。
穆流蘇早已經將那些脆弱和難過壓了下去,微笑着掀開了簾子,率先跳下了馬車,從容鎮定的吩咐侍衛扶着北堂德潤下了馬車,放在輪椅上。
一行人低低的笑着,走進了王府中
。
一個侍衛匆匆的走上前來,臉上的神情莊嚴而肅穆,在北堂德潤的面前站定,警戒的看了一眼穆流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青風,發生了什麼事情。”
北堂德潤清朗的聲音像和煦的春風,分外的動聽。
名喚青風的侍衛走上前來,在北堂德潤的耳邊輕輕的說了句什麼,北堂德潤臉上的笑容變得很凝重,認真的點頭,“我知道了。”
“流蘇,我們去落花軒。”
他轉過頭來衝着穆流蘇柔聲說道,眸子深處卻染上了幾分認真。
“好。”
穆流蘇嘴脣緊抿着,推着北堂德潤徑直朝着落花軒走去,走進那扇硃紅色的大門,聽着鐵門沉重的哐當聲,隔斷了外面的世界。
花園裡,洛蘇陽坐在花樹下,落英繽紛落在他的頭上,整個人顯得蒼茫而飄渺,像世外的謫仙,神聖不可侵犯。
“師叔。”
北堂德潤輕輕的喚了一聲,聲音裡透着濃濃的溫暖。
洛蘇陽轉過頭來,安靜的看着他,眸子深處卻涌起了陣陣心疼,“我聽說你昨夜病發了?”
“並沒有什麼大礙,師叔不必擔心。”
洛蘇陽沒有說什麼,只是將視線轉移到穆流蘇的臉上,輕聲的說道,“王妃,草民要給王爺看病了,能否請王妃迴避一下。”
“師叔,流蘇是我的妻子,沒什麼好避諱的。”
北堂德潤眼睛裡充斥着滿滿的認真,一字一頓的說道,握着穆流蘇的手緊了又緊。
“沒事的,神醫治病,我還是迴避好了。”
穆流蘇滿不在乎的笑了笑,認真的看向了洛蘇陽,“神醫放心,我會迴避的
。要在哪裡爲王爺治病,我想推王爺過去。”
洛蘇陽凝視着那張燦爛的笑臉,拒絕的話說不出來,手指指向了一間幽靜的房間。
穆流蘇跟隨在洛蘇陽的身後,推着北堂德潤走進了那間屋子,俯下身來在他的耳邊輕聲的說道,“我就在外面的花園裡等你,別擔心。”
“麻煩洛神醫了。”
穆流蘇衝着洛蘇陽暖暖的笑了起來,轉身退了出去,關上了房門,坐在不遠處花樹下的石凳上,耐心的等待着。
房間內,霧氣蒸騰,濃郁的藥味道飄散在整間屋子裡。
北堂德潤坐在浴桶中,強硬的撐着強烈的痛苦,五官緊緊的糾結在一起,額頭上青筋暴漲,豆大的冷汗順着他的臉頰滴滴滑落,清晰的落入浴桶中。
洛蘇陽眉頭皺得緊緊的,全神貫注的打通北堂德潤全身的經脈,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倦怠。
浴桶下面,小火微微燃燒着,星星點點的火苗更是將幽暗的屋子襯托得愈加的詭異,像是在死亡邊緣徘徊的無奈。
洛蘇陽掌風凌冽,準確的對着北堂德潤的穴道迅速如同閃電般點着。
“噗——”
那極力的隱忍着尖銳疼痛的男人嘔出了一口暗黑的血來,身體再也承受不住毒素的侵蝕,昏死過去。
洛蘇陽心疼的將他從浴桶中撈出來,擦乾身體上的水滴,將他放在屏風後面的小牀上,細心的蓋上薄薄的一層被子,心情複雜的轉身走了出去。
穆流蘇眼睛一直看到房間的門口,聽到吱呀一身,飛快的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到洛蘇陽的面前,緊張的追問道,“洛神醫,王爺的身體怎麼樣了。”
“他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太好,雖然我極力的壓抑着他雙腿的毒素,可是病情卻一直不斷的惡化。”
洛蘇陽深深的望進了穆流蘇沉靜如水的眸子深處,“讓侍衛將他搬回臥房去好好休息吧。”
“你們進去將王爺擡到書房去吧
。”
穆流蘇忍受着錐心般的痛苦,忍住抑制不住的難過,哽咽着吩咐道。
隨行的侍衛輕手輕腳的走進屋子,將北堂德潤擡了出來,朝着書房走去了。
穆流蘇和洛蘇陽一路跟隨着,直到將他安置在牀上,看着他平靜的睡顏之後,所有的一切纔算平息。
她心碎神傷的眸子深深的看着牀上呼吸均勻的男人,顫抖的伸出手去,撫摸着他冰涼的臉頰,心裡默默的祈禱,祈求他能夠平安無事。
“這些是壓制腿部毒素的藥丸,每日服一粒,你拿着吧。”
洛蘇陽心裡也不好受,皺着眉看着牀上躺着的男人,愧疚之情涌上心頭,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後悔。
當初在師妹殉情之後,他一度的消極頹廢,忽略掉了只有十歲的北堂德潤,才害得那幫人有了可趁之機,害得他再也沒有辦法像正常人一樣行走。
“謝謝師叔。”
穆流蘇咬着脣,默不作聲的接過洛蘇陽掌心裡的小瓷瓶,小心翼翼的藏在口袋裡,像對待世間最重要的寶貝。
“王妃,潤兒就交給你好好照顧了,要是他不舒服,你派人去找我,我隨傳隨到。”
洛蘇陽心裡悶悶的,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在心底一樣,壓抑得差點喘不過氣來,艱難的張了張嘴,聲音裡有着抑制不住的疼痛。
“師叔,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穆流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擡起頭來,明澈璀璨的眸子深處充滿了堅定,直直的看着洛蘇陽。
自從昨天在寧壽宮看到北堂德潤毒發的模樣之後,她心裡那股念頭就愈加的強烈了,一定要說出來,她不想每次在北堂德潤承受痛苦的時候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王妃想說什麼。”
洛蘇陽臉上閃過一絲詫異,淡淡的看着穆流蘇,輕聲的問道
。
“我想和神醫學醫術,可以嗎?”
穆流蘇明亮璀璨的雙眸充滿了深深的期待,一直看到了洛蘇陽瞳孔的深處,“我不想成爲王爺的累贅,我希望將來能在他病發的時候,自己也能幫上一點忙,而不是像在寧壽宮那樣,素手無策。”
“你確定嗎?”
沉默了良久之後,洛蘇陽充滿複雜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確定,求神醫收我爲徒。”
穆流蘇沒有一絲猶豫的聲音堅定的響了起來,在書房內清晰的迴盪着。
“從明天開始,你到我的住處去,我開始教你醫術。”
洛蘇陽被她眸中的堅定不移感染了,緩緩的點點頭,轉過身走了出去。
穆流蘇望着漸漸暗下來的天色,眼睛裡面閃過堅定的神采,在北堂德潤的身邊躺下,纖細柔美的手指撫摸着眼前蒼白病弱的臉,清冷的聲音在暗夜裡盪漾開來,“不管花費多大的代價,我也一定要將你的腿治好,我要讓你像平常人一樣能夠自由自在的奔跑,騎馬。”
她抱着北堂德潤睡了一夜。
天邊露出魚肚白的時候,北堂德潤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從昏睡中醒了過來。
穆流蘇安靜的睡顏映入他的眼簾,她清淺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臉上,一切都顯得那麼幸福而完美。
丰神俊朗的男子嘴角輕輕翹了起來,滿足的閉上了眼睛,再次沉睡過去,一直到天邊大亮的時候,身邊的穆流蘇不由自主的伸了一個懶腰,他才又醒了過來。
“昨夜睡得好嗎?”
穆流蘇意識模糊間,就聽到一道深情的聲音在她的耳邊綻放開來。
她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就看到北堂德潤握着她的手,眼睛裡有着深情的愛戀,不管怎麼樣,都不願意放開她的手
。
“你身體怎麼樣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穆流蘇又想起昨夜他病弱蒼白的臉,眼睛裡聚起了一陣陣的緊張,急切的問道。
北堂德潤輕輕的搖了搖頭,笑容如沐春風,好看的嘴脣微微動了一下,“我已經沒事了,昨夜的事情嚇到你了吧。”
師叔每一次給他壓抑腿上毒素的時候都把他折磨得痛苦不堪,每一次都會被車裂般的痛苦折磨得昏死過去。流蘇恐怕會嚇壞了吧。
“沒有,我只是心疼你要受到這麼多的折磨,看到你承受着不能承受的痛苦,我心裡也很難受。”窒息般的疼痛壓在心間,讓她差點喘不過氣來,那個當下她甚至想着如果能夠將他身上的痛苦分擔一半到她的身上,或許北堂德潤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穆流蘇仰頭望着她的丈夫,平靜的陳述着。
北堂德潤的心絃卻又再一次被觸動,忍不住將穆流蘇抱在懷裡,語氣裡充滿了感慨萬千,“我很慶幸,上天把這麼美好的你帶到我的生命中。流蘇,我真的很幸福。”
謝謝你,照亮了我陰霾的生命。
“潤,有一件事情我要跟你說。”
穆流蘇從北堂德潤的懷抱裡掙脫出來,有些拘謹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想說又不敢說。
“什麼事?”
溫暖又包容的微笑每一次都深深的觸動着她的心,讓她有一種濃濃的愧疚感。
“我昨夜請求師叔教我醫術,師叔也同意了。所以從今天開始,我每天都要去跟師叔學醫術,不能天天陪着你了。”
穆流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忐忑不安的看着北堂德潤,生怕他會拒絕。
“你想要學醫術,是爲了我嗎?”
良久之後,北堂德潤的聲音緩緩的響起,透着一股子無力。
“也不全是,誰能沒有個小傷小病呢,要是學會醫術,總歸更好一些,你同意我去嗎?”
穆流蘇眼神裡染上了幾分膽怯,看着北堂德潤幽暗不定的臉色,心咚咚的跳着,好害怕她那完美如同天神般的丈夫生氣了
。
她忍不住在心裡暗罵自己,不應該那麼衝動的,要是先問過北堂德潤該多好啊。
可是她真的很想學醫,她絕對不能讓北堂德潤永遠遭受病痛和劇毒的折磨,她要讓他能夠健步如飛,能夠和她在月色下翩翩起舞。
“如果是你真的想學,我同意。”
北堂德潤清朗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丰神俊朗的臉上佈滿了深深的寵溺。
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心裡卻還是難受,不是因爲她沒有和他商量就決定了,而是他好像又拖累了她。
“謝謝你,潤。”
穆流蘇整張臉都變得明亮了起來,高興的在北堂德潤的臉上落下一個深深的吻。
北堂德潤因爲她的雀躍,還有那帶着馨香的吻,心底深處的那絲不快也煙消雲散了,罷了,只要她開心,他願意爲她撐起一片明亮的天空。
“我多派一些暗衛保護你,你自己也要當心些。”
北堂德潤想起之前的驚險,還有一些心驚,輕聲的說道,
“我一定會的,你放心吧。”
穆流蘇歡快的跳下牀,從衣櫃裡找出乾淨的衣服給北堂德潤穿上,細心的將腰帶繫好,心情很好的哼着歌,眼睛裡閃爍着一片堅定,她一定要學好醫術,找到完全解毒的方法。
忙碌了一陣之後,兩個人終於一切都收拾妥當了。
“那我去神醫那裡了,潤,你好好的歇息。”
穆流蘇出門之前,戀戀不捨的抱着北堂德潤,輕聲細語的在他的耳邊說道
。
“讓薔薇她們,若蘭若語都陪着你去吧。”
北堂德潤擔憂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有人保護她,他能夠放心一些。
“讓她們送我到門口就好了,那麼多人去叨擾師叔,我害怕他心裡會不高興的。”
穆流蘇皺着眉頭說道,一般那些神醫就像是世外高人,不輕易讓人打擾的,要是惹惱了師叔,她別想學醫術了。
“她們不進去,就在外面等着你,沒事的。”
北堂德潤輕笑着說道,師叔不會連門外面的情況都管的。
“也只能這樣了,那我走了。”
穆流蘇笑着,帶着幾個丫鬟,從落花軒人煙稀少的後門走出去,跟着洛蘇陽學醫去了。
北堂德潤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推着輪椅坐在書桌旁邊,認真的處理醉城裡的事務。看着密報上面那些內容,他輕輕的笑了起來。
玄月國駐守邊關的軍隊,絕大部分的將領都已經被他的人取代了,就連朝廷內部,暗中投靠銀面公子的官員也不在少數,只要時機一成熟,北堂修那個老賊就會乖乖的從皇位上滾下來,跌落如地獄。
現在還差一場戰爭,一場引起玄月國恐慌的戰爭,再加上朝廷內應的施壓,北堂修的落敗是遲早的事情。
他不會等得太久了,一年的時間,應該足夠了吧。
他看着自己僵硬的雙腿,一股嚴厲暴戾之氣染上眉梢,隨之而來的苦惱涌上心頭。
更加困擾着他的難題是,他不能行走的雙腿要怎麼辦,就算把北堂修趕下了皇位,玄月國會容忍一個雙腿殘疾的男人掌控着整個帝國嗎?
北堂德潤心裡忽然升起了一陣厭煩,厭倦的趴在桌子上,心裡亂糟糟的。
有人輕輕的叩響了書房的門,青風恭敬的聲音響了起來,“王爺
。”
“進來。”
北堂德潤將心底的脆弱斂去,臉上又恢復了溫潤如玉的笑容,那樣的笑容已經深入骨髓,變成了屬於他的保護色。
“安月之求見。”
清風單膝跪在地上,聲音很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讓他進來吧。”
一襲絳紫色錦袍的安月之緩緩的走了進來,隨手關上了書房的門,站在離北堂德潤不遠的地方,一言不發的看着他。
“你今天來不只是爲了站在不遠處看我這麼簡單吧?”
北堂德潤的聲音清朗動聽,像和煦的春風,此時卻好像又染上了一絲陰霾,遮住了溫暖的陽光。
“當然不是。”
安月之俊美邪魅的臉上浮動着冰冷嗜血的笑容,眼睛裡的殺氣怎麼掩飾都掩飾不住。
“有什麼重要的發現嗎?”
“這是你要的東西。”
安月之將一疊卷宗放在桌子上,隨意的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手指篤篤的敲擊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源源不斷的殺氣蔓延開來,就連室內的溫度都降低了許多。
北堂德潤拿過卷宗打開來看,深邃的眸子深處飛快的斂聚起冰冷的寒霜,臉色一片鐵青,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嗜血般的仇恨蔓延開來,那手背上的青筋暴漲,差點要衝破了血管。
碧落散,雲夢花液,父親沉睡的模樣,母親撞死在棺木上滿頭的血······
夢靨般的畫面再一次在他的眼前浮現着,逼得要他差點要發瘋了,原以爲一切早就遠去了,誰知道還是那麼清晰,清晰到每一次想起來,都讓他痛徹心扉。
“果然是他。”
清平王,安凌逸,害死父親最直接的罪魁禍首,是如今權勢滔天的清平王,踏着他父母的屍骨扶搖直上
。
冷冰冰的聲音透着陰狠嗜血的殺意,和那張俊美而又丰神俊朗的臉那麼的不相符。
安凌逸,我一定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你打算怎麼辦?”
安月之臉色很冷,聲音清幽幽的,沒有一絲暖意在裡面,似乎那個人不是給了他生命的父親一樣。
“我要讓他跌落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我要讓他血濺斷頭臺,用他的頭顱祭拜我的父母。”
北堂德潤的眼睛紅得快要滴出血來,那聲音冷幽幽的,像從地獄間飄過來一樣,滲透人心,那飄忽的語氣,讓人驚恐得想要發瘋。
“隨你高興,我只要清平王之位。”
安月之眼皮眨都不眨一下,淡淡的說道。
“那是你父親,你一點都沒有動惻隱之心嗎?”
北堂德潤忽然輕輕的笑了起來,溫潤的眼神不再,銳利的視線落在安月之的瞳孔深處,想要將他的靈魂看穿。
“是又怎麼樣?我和我娘被活埋的時候,他在哪裡?那個女人活着的時候,他何時將我和我娘當成他的家人過了?若不是那麼多年來他都沒有生下兒子,我現在怎麼可能是清平王府”尊貴“的世子爺呢?真是可笑。”
安月之嘴角的嘲諷越加的明顯,心僵硬的冷成一片,似乎在說着被人的故事。
在親眼看見看見自己的娘被清平王的王妃硬生生的活埋直至斷氣,在自己被泥土掩埋幾乎要斷氣的那一刻,父親在他的心裡已經徹底的除去了。
即使那個人後來不得已將他認祖歸宗,小心翼翼的討好他,想要補償他五歲之前承受的痛苦和磨難,可是孃親臨死之前痛苦的掙扎,還有那絕望的眼神,每每在午夜夢迴的時候,都將他驚出一身冷汗。
最疼他的那個人早就被那幫被全力慾望薰心的衣冠禽獸們害死了,他已經心如死灰,除了報仇,沒有什麼更重要的了
。
“謝謝你,我會遵守我的承諾。”
北堂德潤揚了揚手中的清平王的罪證,笑得異常冰冷。
“這是回報你當年將我從墳墓之中挖出來的報酬,沒什麼好謝的,我等待你的承諾兌現的那一天。”
安月之平靜的說道,目光毫無焦距的透過半開的窗戶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走了。”
半晌之後,他收回自己的視線,機械的轉過身,朝着門口走去。
“對了,安凌逸已經花重金去尋找洛沐陽爲她修補殘敗的身軀了,你自己想好應對之策。那個不知廉恥的女人,不會在乎你對她的那些凌辱,只要硃砂痣還在,她就還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走到門口的時候,安月之忽然又轉過頭來,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她要是喜歡,隨她好了,我既然能毀了她一次,也能讓她痛不欲生第二次。不管怎麼樣,還是要謝謝你的提醒。”
北堂德潤冷冷的嗤笑一聲,聲音裡透着幾分滿不在乎。
安月之不再說什麼,退出了書房,輕輕的帶上了房門,施展輕功轉眼之間從湖面上飛過,越過敬親王府的高牆,轉眼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像從來都沒有來過一樣,悄無聲息。
北堂德潤捏着那些詳細的記錄父親被害經過的卷宗,嗜血的仇恨在心裡沸騰着,幾乎要衝破身體而出。
如果可以,他現在就想一刀將安凌逸給了結了。
他的拳頭捏得緊緊的,用力的掐着自己的大腿,才硬生生的將滿腔的仇恨給嚥了回去。
時機不到,他還要忍。
“來人啊。”
暗衛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冒了出來,飛快的閃身進了書房,跪在北堂德潤的面前,“主子
。”
“儘快將國庫裡面的銀子挪走,轉移到醉城去,動靜小些,不要讓人輕易的察覺了。”
“屬下遵命。”
暗衛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飛快的閃身,轉眼就消失在書房中。
北堂德潤緊抿着脣,臉色冷若冰霜,眼神嗜血冰冷,像來自地獄的修羅。
落花軒內,靜悄悄的,只有風兒吹拂過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北堂德潤坐在書桌前,幽深的眸子晦暗不明,怔怔地坐了一個上午,就連穆流蘇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
“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什麼臉色那麼難看?”
推開書房門的穆流蘇,看到北堂德潤蒼白的臉色,心緊緊的揪成一團,快步走到他的面前,顫抖的手伸向俊美如同謫仙男人的額頭,試探着他的體溫。
“我沒事。”
北堂德潤從自己的世界裡走了出來,輕輕的笑了笑,目光不經意的看向沙漏,才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麼多了。
“嚇死我了,剛纔看到你那個樣子,好像遠離了人羣的喧囂,想要羽化登仙一樣。”
穆流蘇在北堂德潤的身邊坐下,漫不經心的把玩着他的手,心裡還是一片憂慮。
“早上和師叔學了什麼。”
北堂德潤輕輕的扯開話題,溫柔的問道。
“沒什麼,就是藥理的基本知識啦,各種草木的藥性,功效等等。師叔的院子裡還有一大片的藥田,他帶着我在藥田裡識別各種各種的草藥。師叔還拿了各式各樣的醫書讓我回來仔細的研讀。”
穆流蘇臉上有幾分疲憊,眼睛裡卻依舊透着不容更改的堅定,歡快的答道。
就算再辛苦,她也要將醫術學得精湛,她希望能夠幫得上北堂德潤的忙,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懂
。
“不要太辛苦了。”
北堂德潤摸着她烏黑如墨的長髮,心疼的說道。心口的地方有一股暖流緩緩的流遍了他的全身,被人關愛着的感覺真好。
“你吃過午飯沒?”
穆流蘇笑着看向北堂德潤俊美如同謫仙的臉,關切的問道。
北堂德潤的肚子很不合時宜的咕嚕咕嚕叫了起來,她不由得輕輕嘆息,果然又沒按時吃午飯。
“又忘記吃午飯了,潤,就算事情再多也不能不吃午飯啊,你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穆流蘇扶着他在輪椅上做好,嬌嗔的埋怨道。
“我忘記了,對不起。”
“算了,我也沒吃午飯,一起去前面吃吧。”
北堂德潤好脾氣的笑了笑,任由穆流蘇推着,走出了落花軒,來到了前院的客廳裡。
府裡的廚娘早就準備好了熱氣騰騰的飯菜在廚房裡熱着,等到他們過來的時候,以最快的速度將飯菜端上桌。
身邊的侍衛依舊對每一道菜仔細的檢查了一遍,確保安全無虞之後,才畢恭畢敬的對北堂德潤說道,“王爺,可以了。”
兩人安靜的用餐,穆流蘇的幾個貼身丫鬟站在身後,一言不發。
“喝點湯吧,你身子太虛弱了,補補身子。”
穆流蘇淺笑盈盈的說道,轉過頭看了紅玉一眼,“給王爺盛碗雞湯。”
紅玉眼睛裡流露出強烈的光彩來,按捺住心底的激動,走上前來,瑩潤如玉的手輕輕的拿着勺子,盛了一碗湯,舉到面前北堂德潤的面前,用最清新甜美的聲音說道,“王爺請喝湯。”
北堂德潤的眉幾不可察的皺了一下,淡淡的說道,“放下吧。”
紅玉微微低垂着頭,露出完美的側面,小心的將碗放在北堂德潤的面前,那白皙柔嫩的手停頓了一下,才退下去
。
北堂德潤正要端起碗,紅玉上前兩步,不顧一切的壓在北堂德潤的手上,忽然驚呼出聲,“王爺小心燙。”
穆流蘇忽然擡起頭來,似笑非笑的看着紅玉,眼神幽暗不明。
紅玉自知失言,神情訕訕的往後退去幾步,明亮的眼眸像盛了水一般,楚楚可憐。
“不喝了,髒得我想吐。”
北堂德潤冷哼一聲,厭煩的將那碗湯推到一旁,鄙夷的笑了起來。
“不想喝就別喝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穆流蘇勾起嘴脣,冰冷的神情看着紅玉,後者忽然覺得頭皮陣陣發麻,身子止不住顫抖了起來。
“這樣的事情本妃不希望再發生第二次。奴婢就應該記住奴婢的本分,逾越了,後果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
“奴婢知錯了,求王爺和王妃恕罪。”
“滾!”
北堂德潤暴戾的一聲喝,嚇得紅玉臉色蒼白,連跑帶爬的滾了出去。
“生那麼大的氣幹什麼,不值得。”
穆流蘇輕輕的拍了拍北堂德潤的肩膀,輕聲的安慰道。
“沒事。”
“別啊,薔薇,你去讓紅玉進來收拾餐桌吧。”
穆流蘇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容,眼睛裡飛快的閃過一抹冷意。
“是,王妃。”
薔薇恭恭敬敬的應了一聲,走了出去,很快的,紅玉又慘白着臉走了進來,哆嗦着手收拾桌上的碗筷。
就在這時,管家走了進來,恭敬的喚道,“王爺
。”
“什麼事情?”
北堂德潤揉了揉突突跳着的太陽穴,壓抑住心底的厭煩,不耐的問道。
“皇上的壽辰就要到了,老奴來請示王爺,要準備什麼樣的禮物。”
管家似乎沒有聽到北堂德潤那不耐的口氣,鎮定自若的請示道。
“皇伯伯的生日又要到了嗎?讓我好好想想,禮物不能太過隨意了,過兩天再告訴你吧。”
北堂德潤沉默了一下,幽深的眸子裡飛快的閃過一絲冷意,凜冽如冰,卻很快被他壓了下去,聲音又像往日一樣,溫和,清潤如水,讓人如沐春風。
管家低低的應了一聲是之後,並沒有立刻退下去,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的樣子。
“還有事情嗎?”
“替王爺管理鋪子的幾位掌櫃的求見。”
“讓他們進來吧。”
北堂德潤看到管家臉色爲難的樣子,不用想就已經猜到有重要的事情發生了。
管家恭敬的應了一聲,退了出去,讓丫鬟去將那些掌櫃的迎進屋裡來。
“小的參見王爺。”
幾位掌櫃的憂心愁愁,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說道。
“起來回話。”
北堂德潤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卻透着絲絲的威嚴,讓人不容忽視。
“說吧,什麼事情。”
幾個掌櫃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個個噤若寒蟬,縮着脖子誰都不願意當出頭鳥,這個事情太嚴重了,要是王爺一怒之下將他們砍頭了,究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別磨磨唧唧的,有什麼事情快點說,本王沒那麼多的閒工夫跟你們耗
。”
北堂德潤臉色變得很難看,語氣陡的染上了幾分凌厲,冷冰冰的說道。
“王爺,這個月來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一個強勁有力的對手,專門搶王府的生意,導致店鋪嚴重虧損,入不敷出,情況十分不妙啊。”
一個掌櫃的走上來,硬着頭皮說道,臉上充滿了沉痛。
“是啊,王爺,酒樓,綢緞莊,錢莊,茶葉鋪,凡是王府的生意,那人都來搶,還請王爺做主啊。”
另一個掌櫃的走上來,跪在地上沉痛的說道,心裡難受極了。
那些掌櫃的將厚厚的賬冊放在北堂德潤的面前,縮着脖子,等待着王爺的發話。
北堂德潤翻着賬冊,心裡冷冷的笑了,眼睛裡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看向那些掌櫃,“既然所有的店鋪都入不敷出,乾脆關門大吉好了,各位覺得如何?”
那些掌櫃的聽到北堂德潤面冰冷至極的話,嚇得渾身如遭雷擊,竟然呆愣在了原地。
“別再說了,你們連小小的店鋪都守不住,那還開着做什麼,不敢了,省得你們那麼憂心。你們回去吧,本王也不需要你們管理鋪子了。”
鏗鏘有力的話語,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讓那些掌櫃的慘白了一張臉。
從來沒想到王爺會驟然發難,這一回真的完了。管理王府的鋪子每個月都能撈到不少油水,要是不能再當掌櫃,以後的日子怎麼辦。
“還要本王再說第二遍嗎?”
北堂德潤臉上忽然浮起了冰冷嗜血的神情,像來自地獄的修羅,散發出陰森的殺氣,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那些掌櫃的嚇得渾身發抖,像看見鬼了一樣,大氣也不敢出。
“混賬,竟然拿這樣的賬冊來糊弄本王,當本王是傻子嗎?”
北堂德潤惡狠狠的將賬本砸在那些掌櫃的頭上,凌厲的瞪着,“你們侵吞了多少銀兩,三日之內補上,否則順天府見
。”
“王爺冤枉啊,小的沒有侵吞店鋪裡的銀兩,請王爺明察。”
那些掌櫃心裡嚇得半死,卻齊刷刷的跪在地上,異口同聲的硬扛着。
他們的賬本做得這麼隱秘,王爺不可能輕易能夠看出漏洞來的,一定是王爺在詐他們,他們一定不能夠輕易的上當了。
穆流蘇心裡有些好奇,拿過賬本認真的看了起來,嘴角忽然冷冷的勾了起來,弄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的確每一項的總和都是對的,最後的總收入和總支出也沒有錯,可是隻要用心去看,就會發現其中有很多的漏洞。
就連她都能夠看得出來,她不相信北堂德潤看不出來。
“是嗎?你們要是覺得問心無愧,本王也無話可說。你們覺得是冤枉的,那就跟順天府的人解釋清楚吧。有些話本王不想說得太難聽,你們執迷不悟,接下來要面對的一切是你們咎由自取。忘了跟你們說,順天府裡有專門研究賬本的人,哪怕是再厲害的假賬,他們也能看出問題的根本來。就比如,茶葉啊,絲綢啊,酒樓啊,賦稅,成本,人工的錢,運輸所需的費用,你們覺得能瞞得過他們嗎?”
殘酷至極的聲音響了起來,陰測測的笑了,“來人,請這些掌櫃到順天府去做客!”
門口侍衛擺弄着長劍,整齊劃一的走了進來,虎視眈眈的瞪着那些雙腿發軟的掌櫃們,面無表情扭着他們的胳膊,朝着客廳外面走了出去。
“王爺饒命啊,小的全招了,求王爺開恩啊。”
最膽小的一個忍不住哭出聲音來,哀嚎的請求北堂德潤網開一面。
“小的也願意從實招來,求王爺不要將小的送到順天府去。”
此起彼伏的求饒聲,將正廳襯托得分外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