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血灑清秋卜一真,百餘年前威名赫赫的人物,甘平沒想到卻在此地碰到了他。面前形容枯槁,氣息微弱,遍身纏繞血煞怨氣的人竟然是那曾經威嚇一時的年少俊彥,實在讓甘平難以置信。清秋嶺一戰之後,卜一真聲名大振,而後又連續組織了幾次爭鬥,徹底的動搖了東華門的元氣。算天宗這才奠定了自己紫華仙府南部第一大宗門的地位,卜一真功不可沒,同時他也成了所有弟子的偶像。自那後又屢屢傳出驚人消息,最爲轟動的是在三百歲上突破了元神境界,更是驚動了許多大人物,被贊爲近千年內最有希望成仙之人。
甘平依稀記得自己師尊莫斂鋒在提到這個人這柄刀的時候,盡是讚賞與羨慕的口氣,能讓這妙成宗劍修第一人如此讚歎,時間又有幾個。甘平心中一動,這卜一真說自己已經被困在此地一千三百餘年,想來便是這巫墓內時間差搞的鬼了。其實這巫墓之內的禁制,調整了內外時間的比例,若只是對於修行某種法門來說,簡直是絕佳的場所。
外面一日,內中一年,外面一個月的時間,在這巫墓內三十年就過去了,若是修煉哪種神通都能略有小成了。只可惜的是此地卻是充滿了地水火風之力,還有呢浩瀚的巫力,這靈氣卻是半點也沒有,對於修道人來說簡直便如同墳墓一般。此種一千三百餘年,那說明卜一真是三年前就被困在這裡,那是的自己還在馬家集廝混,世事無常,任誰也沒想到這兩個原本無一點交集的人居然會在此時此地以此種方式見面。一千三百年,沒有靈氣的補充,也不能修煉,暗無天日的一個人,每天算計着靈石丹藥,考慮還能支撐幾日。想到這種日子,甘平即便身軀重傷,也難免打了個寒戰。
這是何等的煎熬,修道人打坐練氣,山中不知甲子,一個閉關,或許百餘年便過去了。然而此地半分的靈氣都沒有,連閉關入定都不可能。加之元神境界的高手每日靈力真元消耗極大,這一千餘年的日子,也不知道這卜一真怎麼過的,到這時甘平才明白過來這卜一真爲何會做出那等傷天害理,殺人取丹的行徑。
人都難免怕死,壽元越是悠長,越是畏懼生死。像卜一真這等天才人物,三百年證就元神,有着無盡的壽元可以揮霍,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受自己就這樣稀裡糊塗的死在此處。這殺人取丹煉化,在修真之人眼中,就宛若世俗人眼中吞吃人肉一般,若非萬不得已,誰也不會做出這等事情來。
看着卜一真神態癲狂的樣子,甘平心中不禁微微嘆息,果真天意如刀,視萬物爲走狗。如此天資絕豔之人,竟然被折磨的已經精神失常。以這種情景,即便他逃出此地,也會就此墜入魔道,滿身的血煞怨氣更會引得天劫臨頭,化爲飛灰。哪怕是僥倖的生還,也會被整個仙府中人通緝追殺,總之,此人已經完了。或許在他動了邪念,擊殺第一個修士,取出金丹煉化的時候,便已經註定了他的命運。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很顯然這卜一真走差了路子,殺戮過多,煞氣纏身已經被如刀天意斬斷了氣運,命中註定如此。赤紅的目光望向甘平,卜一真臉上現出猙獰之色,“小子,你實在同情老夫麼?我卜一真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因爲我是卜一真,我是卜一真···”
一聲幽幽的嘆息響起,甘平略帶憐憫的看着發狂的卜一真。“卜一真,你看看自己,那裡還有血灑清秋嶺,火煉渾天宗的英雄氣概?既然如此,有何不認命?爲何要做出殺人取丹這等傷天害理之事?被你煉化的金丹中蘊含的種種念頭,已經糾纏入你的元神之中,若非如此的話,說不準你早就突破了現今的境界,破開這巫墓,逍遙天地間了。”幽幽的話語響起,使得卜一真不由怔怔的失神。
甘平雖然修爲不高,但是眼界卻是極高,加之每日在無垠子的教導下,對於丹藥修煉之事更是精通無比。這修士的金丹,便是人靈丹,也叫內丹。但這人內丹與妖獸的內丹不同,妖獸神智未開,思維懵懂,體內一顆被單盡是純粹的本屬性靈力。修道人只要得到荷藕,稍稍加以煉化,除去上面纏繞的妖氣,便可煉製丹藥法寶。可修真人的金丹卻是一個修道之人數百年精氣神的凝聚,內蘊真元道法,威力和效用比起妖獸內丹好得多,但卻並沒有人敢隨意取用。即便是魔宗修士,得到了其他修士的內丹,也要加之重重秘法,將上面的神魂烙印消磨殆盡才能煉化。
這卜一真威力保命,自己又不精通煉丹之術,唯有取出金丹便生吞腹內,強行煉化。這麼多年也不知道吞吃了多少內丹,魂念中早已經亂成一片,元神也駁雜無比,修爲難進寸步。否則的話,就憑這他卜一真數百年破開禁制搜索仙府,得到的靈石丹藥積攢,只要靜下心來一意修煉,也能將他的修爲再推上一個臺階,何至於弄倒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說到底還是先前他的念頭差了。
卜一真何等聰明,先前只是千餘年的煎熬和困頓,使得他失去了理智,如今被甘平一句話點醒,頓時呆立在那裡。“一步錯,步步錯,修仙之路果真艱辛無比!”慢慢的擡起頭,卜一真炯炯的目光望向了面前的甘平,神色已經緩和了許多。“不過我卜一真是什麼人?既然錯了我也要錯到底,小子,莫要以爲幾句話就能逃出生天。取了你體內的真龍精血,我便可以再次凝聚肉身,煉化體內駁雜念頭,從頭來過。至於你···”說着卜一真冷冷的一笑。
“倒是多謝你的提醒,我才徹底的明悟,放心,你不會有一點痛苦的!”說着卜一真已經回覆了原本猙獰可怕的面容,慢慢的向着甘平走來。方纔那一擊已經是他吸取靈力能做出最大的攻擊手段,雖然現在甘平連手指都不能動一下,可還是能指揮飛劍攻擊。所以這卜一真只是站定在逆天刀輪的寶光內,慢慢的伸出手去,要將外面躺着的甘平拉近這光幕內,有了這絕品法寶的壓制,即便自己奄奄一息,這小子也無法掀起什麼風浪。這是對於絕品寶器的自信,也是對於陪伴了自己多年本命法寶的信心。
只可惜這卜一真遇到的是甘平,那天魔化血神刀無形物質,早就已經突破了寶光,停留在卜一真的衣衫內。若是卜一真全盛時期,自然不會在乎這還十分弱小的化血神刀。那時的他,哪怕這刀光接近他身體三丈,便會被他的神識察覺。只可惜現在的他天人五衰,血肉精元崩壞,比起普通人來也強不到哪去。
“哈哈···”笑聲引發了身體的傷勢,嘴角噴着血沫,甘平哈哈的笑着。這笑聲起得突兀,讓卜一真有些奇怪,“小子,你笑什麼?莫非是嫌死的慢麼?”“哈哈····我只笑我方纔還在爲你嘆息,嘆息你血灑清秋卜一真,一代正道典範,竟然落得如此田地。”甘平停住了笑聲,死死的盯着慢慢又開始蒼老的卜一真,“到現在我才知道,這血灑清秋卜一真,不過是個笑話!想必當年你圍困渾天劍宗也沒安什麼好心,以你這等心性,哪裡會做出爲同門報仇的熱血之舉,沽名釣譽之徒。”甘平已經看出,這卜一真原本的心性根本沒有外界傳揚的那麼高潔,做出這等殺人取丹之事,顯然也非偶然。
又是一聲長笑響起,卜一真直起了身子,“果真聰明,小子,我發現我都有點捨不得殺你了。若是在外面相見的話,說不得我要收了你這個聰明的弟子。”笑了一陣卜一真站直了身體,微微喘息道:“世人都以爲我不下業火融天大陣是爲了替宗門師兄弟報仇,可笑那幾個廢物怎會提起我的興趣?”撇了撇嘴巴,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不屑,“若不是那渾天劍宗的日月五星劍丸,我怎麼會費那麼大的力氣!”
甘平艱難的望向了一臉得意的卜一真,聲音冷冷,沒有一絲情感的存在。“卜一真,莫非你真的以爲你狠聰明麼?你可聽說···”卜一真正得意間,這件事原本就是他一生最得意的事情。取得了偌大的名頭,還順手得了一件仙器殘片,更是確立了自己算天宗的地位,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一部妙棋。見甘平止住話語,不禁微微皺眉,“聽說什麼?”“你可聽說···”甘平神色詭異,“臨死之人,都會迴光返照,神智清明,洞徹一生功過得失?你現在,就已經是這個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