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你懷疑他?
宮裡貴妃的後事上個月下旬已經收尾,徹底辦妥了,按理說北燕陳王一行就可以啓程折返了,但是因爲知道南樑馬上也要派遣使團進京,北燕方面就請求多留了幾天,想跟南樑的來使也見面打個招呼。
南樑使團進京是在初四那天傍晚,並且李相急着去見樑晉,行程安排的很滿。
蕭昀將接風宴安排成了次日的午宴,因爲同時也要爲北燕的陳王一行踐行,所以他給足了面子,還是把宴會安排在了宮裡,宣了三品以上的所有京官和命婦赴宴。
武曇自然也在應邀之列。
因爲是午宴,自然不用去得太早,武曇睡到自然醒,睜開眼發現蕭樾已經不在房裡了。
外間的桌子上昨天夜裡青瓷幾個已經把兩人赴宴要穿的衣裳準備好放着了,蕭樾的衣冠也都還在。
武曇耷拉着拖鞋走到外間,探頭往旁邊的小書房看,卻發現他人也不在那,於是又繞回門口推開房門。
藍釉和杏子正坐在廊下吃零嘴,一邊低聲的說着話,聽見身後的動靜趕忙抖掉裙襬上的糕點碎屑起身:“王妃醒了,奴婢們進來服侍。”
兩人轉頭端了放在旁邊欄杆上的臉盆進門。
武曇側身讓了讓,奇怪道:“王爺呢?”
藍釉去給她拿衣服,杏子一邊溼了一方帕子遞給她一邊道:“王爺很早就醒了,說是橫豎也不着急出門,就去了外書房了,說等王妃醒了再讓奴婢去叫他回來一起用早膳。”
武曇洗漱完畢,又看了眼牆角的水漏,確定時間還早就沒讓藍釉直接給她換上進宮要穿的華服,自己隨便找了套衣裙穿上就往外走:“你們去吩咐傳膳吧,王爺那裡我親自去外書房叫他。”
“是!”兩個丫頭也不多言,杏子收拾了臉盆端出去,然後就去了廚房。
藍釉則是跟着武曇往前院去。
前面書房所在的院子裡是雷鳴親自守着的,書房的大門緊閉。
“見過王妃。”看見武曇走進院子,他趕忙站直了身子拱手行禮。
武曇盯着他身後緊閉的房門徑直往裡走,一邊隨口問:“王爺一個人在裡面?”
“是!”雷鳴自然不會攔她,應了一聲就轉身替她開了房門。
彼時蕭樾正坐在案後,桌子上堆了厚厚的一迭卷宗之類的紙張。
他姿態看上去頗爲閒散,是單手扶額靠坐在椅子裡的,眼睛盯着桌上的卷宗,但明顯目光遊離,在走神,以至於武曇在外面和雷鳴說話他都沒注意,直到房門打開他才驀的擡眸看過來。
“你在忙?”武曇自然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心事重重的樣子,舉步朝他走去。
蕭樾順勢坐直了身子,脣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衝她招招手:“睡醒了?”
他坐在案後明顯沒打算走,雷鳴識趣的又把門關上了。
武曇徑直走過去,繞到他身邊。
蕭樾隨手把她扯到懷裡抱着,讓她坐在自己膝頭,下巴就勢杵在她肩頭,先湊過來嗅了嗅她鬢邊馨香又在臉頰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他有意使壞,力度拿捏得剛剛好,武曇覺得有點癢,就笑着往旁邊閃躲,卻又偏偏腰身被他禁錮在臂彎裡,完全動不了。
“別鬧啊……”她一邊笑,一邊伸手去抽了桌上的幾張紙翻看。
蕭樾也不避諱她,就只是牢牢地將她鎖在懷裡任她翻看。
那些紙上記錄的內容確實和卷宗差不多,不過更確切的說是蒐集抄錄到的一些人的生平。
武曇一目十行的掃過,只看到第二份就已經心裡有數,轉頭去看蕭樾:“這是前陣子你讓人排查蒐集的胤京有嫌疑的官宦子弟的名錄?”
蕭樾這才把下巴從她肩窩裡擡起來,重新靠回身後的椅背上,一邊拿過她手裡那迭紙甩了甩,一邊看着桌上那厚厚的一打,慢聲道:“此前十五到二十年這段時間內,所有曾經進過宮或者和皇姐有機會接觸過的當時的青年才俊全部扒拉了一遍,又挑揀出他們之中遷出京城或者這十幾年很少在京城裡露面的重點追查,篩選了幾輪,最終得出的就這四個人最可疑。”
武曇剛纔順手隨便拿的一迭紙,共有七張,蕭樾挑出下面三張扔回桌上,手裡掐着剩下的四張忖度:“張涇是張閣老的幺兒,十六歲就中了進士,曾被皇祖父欽點入仕,任翰林編撰,又因爲精通樂理,很得皇祖父喜愛,據說當年經常被宣進宮中侍宴,也曾指點過幾位皇姐琴技。這個人本來應該前程大好,但是在皇姐出嫁的前三個月,張閣老致仕回鄉他卻也跟着請辭離京了,最近下頭的人去張家的老家追查,據說他回鄉之後曾經做過半年的私塾先生,後來便受不得約束,離家遠遊去了,這些年一直行蹤不定,總共也沒回過幾次家……”
他將紙張翻過一頁,看着下面的一份繼續細數對方生平。
按照樑晉提供的線索,阮先生應該和宜華年紀相當,差不了幾歲,並且是大家出身,修養極好,再就是這十多年一直不在胤京,或者說是基本不會滯留胤京的。
宜華在出嫁之前去得最遠的地方就是胤京城外的行宮,所以能和她扯上關係的一定是京城人士,這一點幾乎毋庸置疑。
蕭樾按照這幾條標準往上套,把整個京城的官宦人家蒐羅了一遍,找出的這前三個人如果硬套條件的話,的確是都有可疑。
武曇聽着他一個一個往下說,可是他說完前三個之後就突然停了下來。
武曇等了一會兒,一直沒聽見後話就又忍不住轉頭看他:“你不是說一共篩查出四個可疑之人麼?這才三個,還有一個是什麼情況?”
卻見蕭樾的目光定格在手裡的最後一頁紙上,眸色深沉,彷彿視線已經將那張紙洞穿了一般。
他居然——
說着話又走神了?
武曇深覺詫異。
蕭樾唔了一聲,連忙重新收攝心神,剛要說話,武曇已經狐疑的搶過他手裡最後的一份檔案親自查閱起來。
這份卷宗是定國公府的二公子周暢源的,因爲是周太后的母家,又一直和蕭樾之間有關聯,所以他家的事可以說是最好查的,有關周暢源的生平也敘述的尤爲詳盡,可是有關這個人的記錄卻只到十八年前,在十八年前的冬月初九,卷宗上以一個“卒”字落款終結。
因爲武老夫人和周老夫人之間交好,武曇雖然和周暢源不是同一輩人,也多少知道他的事蹟,不過在這之前她卻是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要把這個已經死了多年的人的名字和眼下的這個亂局聯繫起來。
“周家的,你那個二表兄?”她一字一句的看完,不知道爲什麼,在聽蕭樾說前面三個人的情況時候全都還可以當成隨便一聽,有待考究,但是看完了周暢源的這一卷之後,呼吸都下意識的沉重了。
她儘量讓自己的心態放平穩了,扭頭看着蕭樾的臉:“你懷疑他?”
如果只是揪出幾個嫌疑人來,蕭樾和她之前的反應應該是一樣的,只會是覺得自己離着真相又近一步,會有種撥雲見霧,即將真相大白一般的輕鬆感。
可是——
如果這件事要和周家扯上關係了,那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武曇不知道蕭樾現在究竟是怎麼想的,可單就她來說,她也解釋不清楚到底是爲什麼,彷彿周暢源的名字一經蹦出來,另外三個同樣有可疑的人就全都淡了存在,莫名其妙的所有的關注點都只落在這一個人身上。
蕭樾手裡捏着那份卷宗,脣角牽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但他眸光卻是前所未有的深邃暗沉,一眼看不透,語氣揶揄的冷笑:“皇姐出嫁的半年後定國公府公佈了二表兄的死訊,這件事本王以前未曾留意,但今天拿到這份卷宗的時候仔細回想我卻記得似乎是從皇姐離京之後我就沒再見過這位二表兄了,周家說他病了,我們就當他病了,後來說他歿了,母后就賜下許多賞賜幫着周家替他操辦後事。”
這件事真的不能怪蕭樾不夠敏銳,實在是從常理上講,人死如燈滅,確實不會有人會對一個死人耿耿於懷的去計較。
再加上當年的蕭樾也還年幼,一個孩子而已,本身就對很多的記憶都不牢靠,更容易忽略。
於是這兩者原因綜合起來纔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形成了一個盲點,所以在查找究竟會是誰對宜華情根深種的時候,他壓根就沒往周家的這個死人身上聯想。
他脣角的弧度帶着濃烈的嘲諷,眼底的鋒芒卻銳利起來,說着就又苦笑出聲:“本王小的時候前朝後宮都一片混亂,母后自顧不暇,每天都忙得很,面都很少能見到,於是我便最喜歡跟着宜華皇姐,那時候逢年過節母后不便出宮,我們幾乎都會回國公府去探望外祖母,這位二表兄比皇姐要年長几歲,學識好,人品端,樣貌也生得極佳,我們每回過去見過了長輩之後都是他帶着我們玩的,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當時我年紀太小了,對男女之事毫無概念才忽視了,我是真的從沒看出來他和皇姐之間……而且如果真的是他,他和皇姐之間又何至於會弄到如今這個地步?他們無論是去求母后還是外祖母,總歸……是不至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