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來首詠月的。”輪到蘇水清時,許阮阮拍着手向她使眼色。誰不知道蘇水清的詠月詞作的最好,京中可說人人皆贊。
只是今日,蘇水清卻朝許阮阮笑了笑,低頭寫了起來:“只憑風力健,不假羽毛豐。紅線凌空去,青雲有路通。”這首詩還算可以,只是比蘇水清平日的水準卻要差了不少,許阮阮露出些許失望之色:“清清,你之前不是說過要詠月的麼,怎麼臨到頭了又吟了紙鳶,我先前說那麼久,你不曾聽麼?”
蘇水清聞言笑容也淡了幾分,她素有才女之名,又家世甚好,一貫心高氣傲,許阮阮看似無意的一句話卻讓她不悅了起來,瞟了眼對列的男賓:“我想作什麼詩詞自有我的考量,阮阮,你管的多了。”
許阮阮聞言,臉色也有幾分難看,她雖生的不是那等絕頂美人,但因着可愛直爽的性子,素日裡很少有人敢重說她一句,蘇水清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不給她好臉,她心氣頓起,說了句天熱要換衣氣沖沖的離席了。
蘇水清心裡有事,便沒去哄她。
揮退了身邊的丫鬟,許阮阮掐着手裡的花扔到地上狠狠的踩了幾腳:“就你清高,哼,若不是爲了崔九公子,誰高興理你呢,還當真以爲自己是個人物了,哼!”
若非蘇水清同崔涵交好,她許阮阮可懶得放下身段來哄她。猶自不解氣的加了幾腳,正聽兩個小廝說話的聲音傳來。
“一個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一個紅線凌空去,青雲有路通。果然傳聞說的一點都沒錯,崔九公子跟蘇三小姐早已互許……”
“你別胡說,說不定只是巧合呢?”
“什麼巧合啊,我親眼看到的,崔九公子的傳楓箋就藏在蘇三小姐身上的香囊裡。”
“這……說不準是蘇三小姐撿的呢!”
“你撿一個我看看呢?”說話的小廝不屑的哼了一聲,“九公子的字跡總有人認識吧,我親眼看到的,絕對不假……”
許阮阮臉色一白:她知道蘇水清也心悅崔九公子,蘇水清也知道她心悅崔九公子,一則崔九公子有婚約,二則也不曾聽過九公子與哪家的閨秀走的特別近,因此雖同是心悅九公子,兩人關係倒也不差。可若是蘇水清早已跟崔九公子互許,許阮阮心中怒火中燒,蘇水清刻意不告訴她,看着自己在她面前訴情意,看好戲一樣耍她,蘇水清,你真夠狠的!
許阮阮的指節發白,那兩個小廝還在閒聊,“崔九公子原來喜歡蘇三小姐這樣的啊!如此一看,倒也相配,說起來連青陽縣主都……其實青陽縣主當真是生的極好,若不是……”
後頭的聲音就有些低了,聽不真切,左右都是些丫鬟小廝喜歡閒談的八卦,許阮阮也沒耐心再聽下去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蘇水清你如此耍我,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倒是那兩個小廝提醒了我,呵,我奈何不了你,那青陽縣主呢!
待到許阮阮離開,六安看着一隻腳曲着蹲在前頭的衛六小姐,說不出話來,他頭一回看到這樣的官家小姐。一個人換了兩種語調唱雙簧,若非親眼看到,他當真要以爲真是兩個背後嚼舌根的小廝了。
雙簧唱罷,衛瑤卿站了起來:“六安我回去伺候主子了,你也回去吧!”
“可是……”六安還想說話。
衛六小姐看也不看他一眼:“我的主子是二品官員家眷,你上不去紫雲樓的。”
這個理由……當真叫他無言以對。大人的官階還真夠不上。
“回來了?”回到紫雲樓上時,李歡正與身側幾位公子相談甚歡,看到她回來,卻還記得喚她一聲。
衛瑤卿點頭,走到後頭站定。
“這是你的小廝?”那位患有腿疾的崔八公子看了過來,笑的很是溫和,他的容貌生的很是俊朗,與崔九公子一母同胞,但名聲比起長安城中赫赫有名的崔九公子卻着實沒什麼人知道,原因便是在那微跛的左腳上,他患有腿疾,衛瑤卿知道這如今看似不起眼富貴閒人做派的崔八公子曾經也被家族寄予了厚望,只是三歲時的一次意外,讓他從此跛了左足。彼時崔遠道還未完全放棄他,數次登門請求她祖父施救,奈何大天師也只是個人,不是神仙,有些病註定是治不好的。那時候她便見過這位崔八公子,此後他便被崔遠道放棄了,當時祖父對崔八公子還是很有幾分讚賞的:“雖生有殘疾,但此等情況下仍能專著一物,安心研究琴道,假以時日,必成天下第一流的琴師。”
天下第一流的琴師或許對許多家族來說值得驕傲,但對於博陵崔氏這個世代在政權漩渦中掙扎的世族來說卻並不是能錦上添花的事。博陵崔氏恐怕更需要寫出“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這樣詩詞的後輩,衛瑤卿暗道難怪崔遠道對崔九郎如此重視,絕不可能僅僅因爲那張芝蘭玉樹的臉。
“小的七安見過崔八公子。”衛瑤卿連忙行了個禮。
崔八郎擺了擺手:“不必多禮,子謙,你身後的這個小廝好生出色。”
李歡字子謙。聞言李歡臉上多了幾分笑意:“所以我才特意將她帶在身邊。”
“可讀過書?”崔八郎問她。
卻見七安點了點頭:“跟着少爺讀過一些。”
“不錯。”崔八郎點了點頭,似是十分滿意,開玩笑道,“若是有朝一日,你家少爺不要你了,可以到我這裡來伺候!”
崔八郎說這話當真不過一句玩笑而已,熟料李歡卻立刻變了臉色,“不可能!”說完這句話,似是也察覺到了自己反應有些過度,復又笑了笑,“怎麼會呢?”
崔八郎看了片刻七安又看了會兒李歡,轉爲若有所思。
打趣過後,衛瑤卿擡頭,卻見紫雲樓內原本在上首前幾座坐着的青陽縣主已經不見了蹤影,而後一聲尖叫聲突然響起,最上首的城陽公主皺了皺眉,起身:“怎麼回事?去看看!”